考仙[人世歌]

　　闽南都能穿春装了，可中原……冷风灌得沈甦梨拉上了棉服拉链。

　　她一直关注着发掘情况，当年的雕刻石砖已被全面揭露，海马水兽奔腾在祥云之间，似在天际。与东京梦华录所载一致：

　　“州桥，正名天汉桥，正对大内御街。其桥与相国寺桥皆低平不通舟船，惟西河平船可过。其柱皆青石为之，石梁、石笋、楯栏，近桥两岸皆石壁，雕镌海马、水兽、飞云之状。桥下密排石柱，盖车驾御路也。”

　　北方初春之时，草木未发，易起沙尘。洗了好几遍只要八块一斤的草莓，试吃时终于尝不到沙子以后，水果盆才被端到集装箱房间。沈甦梨起来拿了一颗，一边咬着一边捧起一本图录看器物描述。

　　“真是奇妙。”

　　“怎么了？”

　　“我们在一个三维世界，可历史将过去的时光印在了书上。就好像相比于过去、昨天，我们是升维后的观察者一样。”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爱因斯坦的理论。

　　“是啊，那一层层的地层积累在一起，四壁显示的切面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二维化了。”

　　地层一层一层垒上去，直至棚顶，再到天空，达到那琼楼玉宇间、深深宫墙中。

　　“曾经天神，后来地神，如今囚犯。二郎神，你竟沦落至此。”

　　杨戬抬头，见来人是木吒，苦笑了一下。

　　“哪吒因妄想走火入魔，天庭查到了你。滥用职权，沉溺虚妄，你们还配当神吗？”

　　“都查到了还把我关在这里做什么，不带去处罚？”杨戬没有辩驳，只是苦笑。

　　“地官身份令你远离天庭，能帮哪吒做出那种事，天庭还要调查你在地府的其他动向。调查结束，一并提刑。”

　　杨戬靠墙盘腿坐下，望着天牢的天花板。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人间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吧？

　　第二日，他被囚车拉至凌霄宝殿，锁骨被贯穿钉在桩上，脚被捆缚，全身动弹不得。接着……眼睁睁地看着沈甦梨被拖了上来。

　　“真想不到，这姑娘能成仙，也是二郎真君的手笔。”武曲星冷哼一声。

　　他见沈甦梨听完这句奚落，就望向了自己，又很快移开视线，直视御座之上的玉皇大帝，一字一顿地说：“我成仙，是利用了二郎真君的恻隐之心。罪在我，不在二郎真君。”

　　“不是！罪在我，是我擅自培养这凡人成仙。”

　　“二郎真君为何忽然兴致上来要培养一个凡人。先是纵容哪吒，再是纵容凡人，不愧是凡人皆知随性的二郎真君。”

　　李靖难得没有持塔，而是拿着笏板。众神皆知，尽管哪吒与李靖关系不佳，但李靖也念哪吒是儿子，如今儿子因二郎真君纵容走火入魔，他必然不会放过杨戬。

　　玉皇大帝不在意他们的喧闹，看向下方众神：“各位爱卿怎么看？”

　　“凡人着实可恶，陛下忘了曾经道气为何停转吗？忘了凡人封禅之后对我们的羞辱吗？这凡人甚至没有度牒、更不曾有仙箓，不该存在。臣认为，应当让她灰飞烟灭。”

　　泰山府君话音刚落，沈甦梨忽然感觉一阵脱力，四肢软了。众神也是一惊，这过于激进了，当年齐天大圣也不曾被如此针对。

　　“泰山府君！你好歹也是地官，也掌生死之事！为何如此残忍！她有犯下什么恶吗？”杨戬顾不得疼痛，扯动着锁链，破口大骂。

　　“不必处死，就让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仙失忆好了。将她元神锢于肉身，再派人时时监督。”
　　文曲星出主意。

　　“也是，人间才是最大的刑场。”

　　太白金星也打圆场。

　　“如此也好，失忆这种程度，不必麻烦普化天尊了，直接让雷公来吧。”玉帝一甩手，而该由谁监督，他心中早已有了人选。

　　“杨戬！我不会忘记你的！”

　　看着天雷落下，沈甦梨被打回人间，而远处有一神同样下界。

　　杨戬认出了，那是沉香，他马上脊背发寒，自己妹妹的安全，又遭受威胁了吗？自己被关押、妹妹处境紧张、弟子被雷罚与监视，而监视的人，是自己的外甥。

　　杨戬双目血红，以仇恨的眼神看着玉帝。从以前就是这样……在众神面前扮笑面虎，实际上最擅长诛心。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二郎真君要不要等等看看，第二日沉香回来汇报，会带给我们怎样的惊喜。”

　　从凌霄宝殿被带下去几个时辰后，一人步入天牢，齐天大圣……不，是斗战胜佛。

　　“我们的地位还真是调换了，曾经你抓我上天让我在天牢做阶下囚，如今换成我来天牢看你了。”

　　“雷刑天火、铜丸铁汁，我都受得，只是为什么，他还是不放过我。”

　　杨戬挣扎着，皮开肉绽，却还是挣脱不开。

　　“放弃吧你，这锁链我也挣不脱，”孙悟空嚼着蟠桃，“呵，当年怪我偷吃蟠桃，如今倒是赶着送上来了。

　　你那小徒弟，经历那么一遭，算是废了吧。真可惜啊，还未展露头角，翅膀就被硬生生撕扯下来。

　　元神被困于肉身，还真是狠，百年之后，肉身成骨，元神也离不开，骨腐化了，只要肉身还有一丝痕迹，元神依然在那里。还没有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杨戬浑身冰冷，双目猩红，想用法天象地，却没有一丝力气。

　　“你就交代吧，现在是妹妹、沉香、徒弟。之后，谁知道那玉帝老儿会不会对云华夫人出手。”

　　话音刚落，天庭地面忽地震了三下，孙悟空都没站稳，拉住了捆在杨戬身上的锁链。

　　杨戬忽然沉静下来，他脑子仿佛回到了当初苦思冥想想要救母的时候，瞬间清醒。他有许多经验，都封存在梅山的一处地方。

　　那处地方，他是带沈甦梨去过的，博物阁。接着延伸到在梅山演习时总是想出新招见招拆招的她，延伸到她所学的招式。

　　心间，只要她在现实中看到尼拘类树并在心中默念，就能找回自己的经历、记忆。

　　而回想起神通的她，又怎会甘愿接受元神困于肉身，沉香虽是监督，却也是一把钥匙。

　　天上地下有时差，他相信她必然能在玉帝反应过来之前脱身。毕竟他曾屡屡在她身上看到，曾经封神之战时，自己意气风发又敏捷聪慧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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