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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村外,山坡。
新鲜的泥土的气息里,夹杂着淡淡的腐臭味。湿润的泥土呈现出一种偏深的棕褐色,李天成小心翼翼的拨开泥土,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他面色凝重,拿起白骨小心翼翼的观察,白骨的中上段有一处明显的骨裂。
“十岁下幼童腿骨,有骨裂伤,大概是踢、摔造成。不过成人踢伤概率更大”李天成眼中赞许,看向坐完一旁草席上的年轻人。
“徐公子,难道做过仵作?”
随即他觉得不可能,“抱歉,嘴快了。”
毕竟徐玄策周身气度不凡,虽然一副病殃殃活不久的状态,可那种淡然,在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少见,绝非未经世事之人能有。这个徐玄策,肯定是个很有过去的人。
“李伯客气了,我虽没成为仵作,但对这方面还是略懂一二。”
徐玄策自去了医馆一次,第二次就没有再去。反而是自己在村里溜达,不知不觉就走到李天成的工作现场,他把随身带的毛毡铺在草地上,就在旁边晒起太阳来。偶尔也会看看李天成的工作进度。这附近到处都挖的坑坑洼洼,因为泥土滑坡,尸骨零零散散,挖掘起来很是费劲,又枯燥。久而久之,他就会和李天成搭话,你一言我一语反倒是挺和谐。
“说真的,挖的我心慌。”
李天成眯起眼睛,“几乎都是些娃娃们的尸骨。”
“所以才更早挖出来,找到他们的死因,告慰亡魂。”
徐玄策看着站在坑里的李天成,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滑落,砸进泥土里,而驻兵署同来的小兵也是站在树荫下,乘凉喝茶。他忍不住感叹,“世人对仵作多有偏见,实属不该。”
“徐公子觉得,根据尸骨,能画出他的模样吗?”
李天成想起昨夜女儿兴冲冲的找自己,希望今日能来帮忙。女婿去世,女儿决定归家后,虽每天看起来很忙碌,可他知道,女儿只是看起来开心。昨夜难得女儿提要求,眼里的跳动的欣喜让他明白,女儿这是真心想做。唉,她想做就做吧。
李天成决定把自己这些年的仵作笔记给女儿誊写一份。
徐玄策想了想,“我听说厉害的画像师,可以根据一个人现在的模样,画出他年幼和老年的相貌。从骨可以看人,那么从骨相应该也能画出来吧。”
“实在是我没有见过,若有这样的人,想必既要擅画,又要懂仵作之术,还要懂医术,必定是个杂家。”李天成听后笑了笑,看来云娘想做的事,没那么容易。
“爹,”
“义兄”
“徐公子。”
李云娘和冯雪出相携而来,见到徐玄策在这都有点意外。不过大家都有正事,此地也并非闲谈之处。
李天成喊了树下乘凉的小兵,他不是别人,正是山体滑坡当日去李家传话的小伙子。“把今日刚挖掘的十号木箱打开。”
里面是一颗完整的颅骨,李云娘初见有点害怕,但她敏锐的发现,颅骨的问题。
她的声音有点颤抖“这,难道是小孩的头骨?”李天成点头,小兵也忍不住说,“云娘姐,你不知道,最近挖出来,都是小孩的尸骨。也不知道是病死的,还是意外。”
李天成声音低沉,“若是病死的,倒是还好。闺女啊,你好好学,好好画,若是真能画出来,就好了。”云娘有备而来,她特意带了冯雪出和自家老爹给的书。分别对应书上关于头骨部分的内容,仔细观察头骨。越看她觉得自己脑海里越清明,干干净净的头骨好像有了特征,逐渐覆盖上骨肉,头发……
“首先要判断性别。”
冯雪出在一旁发问,李云娘回答,“先看眉骨,男性眉骨相对凸出,女性眉骨平滑。再看额骨,男性比较倾斜,女子则是陡直再转。其次看牙齿,特别是门牙,额”
“可这个头骨没有门牙哎?”
旁边的小兵突然插话。冯雪出不说话,看向李云娘。李云娘声音稍稍落寞,她看了小兵,眼神里有点悲伤。“你可记得,小时候换牙是几岁?”
“六七岁吧,我记得是啃骨头的时候,门牙突然就松了。可一直不掉,爹爹就吓唬我,要用麻绳给我拔掉。我还吓哭了呢”陷入回忆的小兵说完突然愣住,“难道……”
虽然方才听说头骨可能是小孩的,可他这些天见尸骨多了,早就没了最初害怕的感觉。可现在,他发现这个头骨的主人,也是个会怕掉牙,可能也会吓哭的活生生的小孩,突然就心里很难过。一个会哭会笑,有人疼有人爱的小孩,新牙还没长出来呢。
“从牙齿看,男子的牙齿相对要粗壮,女子则纤细。”
李云娘众人的目光注视下,郑重的说出自己的判断,“头骨整体小巧,额骨陡直再转,眉骨平滑,牙齿纤细,门牙有空缺,它的主人应该是个大约六岁的女童。”
李天成点头,“是的,目前发现的多数都是女娃。”云娘低头不语,找出纸笔变画了起来。她仔细的看着头骨,与头骨相对而望,仿佛在与它对话,整个人全部沉浸其中。小兵主动守在一侧,脸上没有了昏昏欲睡的表情,而是严肃认真的值守。
冯雪出和徐玄策相对而坐,沐浴阳光。李天成依旧吭哧吭哧认真挖坑。林中风出吹过,村里传来顽童笑闹声,远处路上有人驾车路过,车轱辘声由远及近,在走远。
阳光明媚温暖,空中淡淡药香花香,冯雪出第一次觉得身心放松,整个人在阳光下慵懒极了。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上山挖药累了,就躺在山顶向阳的草地上,原本只想躺着玩结果却睡了过去,村寨里的小伙伴跑来把她叫醒。
“我画完了!”
“爹,雪出妹妹,徐公子,你们过来看看。”
冯雪出直接跳起来,两三步就走了过去。白纸上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女孩,秀气的眉毛,水汪汪的大眼睛,小脸圆圆,下巴有一点点尖。张开的嘴巴里露出洁白的牙齿,门牙正好掉了一颗,所以她没有大笑,只微微露齿,笑容腼腆可爱。
冯雪出仔细端详,说出自己的意见,脸上虽然有婴儿肥,但应该要更瘦一点,你仔细看颧骨及整个脸型,应该是偏瓜子脸,而不是圆脸。”
“好,”
李云娘当即改了下,“这样可行?”
还未等冯雪出说话,李天成也走了过来,他眉头皱了下,“画中似乎有朵儿的神情,闺女,我觉得这样画不够客观。”
“大道理我也不会讲,就像我验尸一样,不会先设定死因,而是通过扎扎实实的证据,推断出死因。而非是先有死因,再根据死因去找证据。”
他这一番话,但是让在场众人都刮目相看。李云娘更是略带羞愧,脸颊微红“爹爹说的是。”
“义兄觉得呢?”
徐玄策慢悠悠说出自己的意见,“都说南人南相,北人北相,但即便都是南方人,富贵人家的女儿与贫穷农户的女儿,长相也有很大区别。所以一个人的相貌,除了父母,家族,地域影响外,家庭生活条件也会影响。”
“徐公子说的不错,木箱子里还有头骨其他的骨骼。这具尸骨比较全。”
李天成很认同徐玄策的说法。“爹,其他的尸骨,我可以看吗?”云娘此刻心里充满力量,恨不得立刻把尸骨摆出来,让她好好研究。冯雪出拉住她的手,“云娘姐姐,欲速则不达!”
“已经正午了,不妨我们先去吃饭休息,你回去则好好将方才所学好好思考,明日,我们在继续。”
树荫下已经有人给李天成和小兵送来午膳。李天成挥舞着大手,示意女儿快些走。“走吧走吧,朵儿自己在家估计也等急了。”
中午的山村一片静谧,天气愈加炎热,早起忙碌的山民都回家午休。小鹿畏寒,正午的热度对她而言,是刚好舒服。冯雪出和李云娘出门,她和朵儿就一起荡秋千。小鹿正坐在秋千上舒服荡来荡去,朵儿呼啦从屋里跑了出来。她有点苦恼的跑到秋千架旁,嘴里抱怨,“小鹿姐姐,我娘今天好奇怪哦。”
圆圆的肉乎乎的小脸蛋气鼓鼓的,就像是白皮软糯的包子一样,小鹿忍不住捏了捏。“你娘她怎么了?”
“我娘啊,她回来后,吃饭时就一直盯着我,我刚才睡觉,她就不停的摸的头,摸我的脸,摸来摸去,还自言自语。”
“哈哈哈哈”
小鹿有点幸灾乐祸,她神秘兮兮的告诉朵儿,“小朵儿啊,我可听说,你娘最近在研究看骨头画画呢。你不会是害怕吧。”朵儿不服气,“我才不怕呢,我都敢给人扎针!”
“我姥爷他,他可是仵作!他天天摸骨头,说不吓人。”
朵儿这边刚说完,就听李云娘从隔壁院走了进来,“朵儿,你怎么跑这来了?快回去睡觉。”
朵儿噘嘴,“我不困,你看小鹿姐姐都不睡。”
李云娘目光看向小鹿,小姑娘也就十三四岁,初见时苍白的脸现在变得有点红润,依旧是很瘦,脸上几乎没有肉,也不知道以前经历了啥,瘦的浑身上下就剩把骨头,看着还不如朵儿重呢。想到这,她心里跳出一个念头,“小鹿姑娘,我可以摸一下你的头吗?”
她言辞恳切,笑容里甚至带了点谄媚,生怕小鹿不答应,“就摸一下,听说小鹿姑娘是北方人,我见到的北方小姑娘不多。”
朵儿扯着小鹿的衣角,憋着笑,“娘,你就摸吧,小鹿姐姐她胆子大,刚才还嘲笑我害怕呢。”
小鹿对着朵儿扯了下嘴角,朵儿回了个鬼脸。小鹿冲着云娘笑,“云娘姐姐,你摸吧。雪出姐姐说你正在做大事,我要是能帮上忙,那简直太好啦。”
李云娘也不客气,温热的双手轻柔的触摸着小鹿消瘦的脸,饱满的额头,流畅的下颌,还有扁平的后脑勺……
“怎么这么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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