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及

　　“穿什么衣服。”黎洺从一边鬼鬼祟祟摸出一个电褥子，把简籍连带着被褥卷成一个卷，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把那电热毯塞到了床铺下面。

　　简籍身下一轻，再落到床面的时候，下面已经又铺了一层垫子。

　　眼见通了电，黎洺才道：“先进去暖和暖和，衣服明天再找也不迟，这里就咱们两个，着急穿什么衣服。”

　　简籍现在着实冷的直哆嗦，手脚也没有力气，疲惫的大脑转了半圈，没发现蓝毛的话有什么问题，乖乖“哦”了声，掀起被子盖住了头。

　　虽然身体很冷，闭上眼睛的时候，却似乎连眼皮都烧起来了。

　　身体这样冷热交替争抢叫嚣。

　　鼻尖传来陌生的香气，被子的手感也相当陌生，一切的一切都在宣告这是黎洺的床。

　　黎洺在外面走来走去的脚步声透过被子闷闷的传过来，一同还有开门声，接水声，拧瓶盖的声音……

　　没有换衣服的声音。

　　简籍混沌的脑袋突然短暂接上线：黎洺也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

　　他挣脱被子里面缠绕着她的丝丝缕缕响起，探出头来：“你把湿衣服……”

　　换下来三个字还没说出来，他的嘴巴里就被塞了个体温计。

　　抬眼，黎洺正抱着暖瓶站在他面前，手上捏着好几板药盒。

　　“量体温。”黎洺轻轻道。

　　简籍含糊道：“……把湿衣服换下来吧，要是没有合适的，我箱子里也有衣服。”

　　“你先量完，吃完药的。”

　　简籍不语，只是掀起眼皮看着他。

　　黎洺：“…………什么。”

　　看了会儿，黎洺终于体会到简籍的坚定，“哎呀哎呀”叫了两声，妥协道：“换，我换还不行吗。”

　　黎洺早就把衣服拿出来放在衣柜，便三两下脱去身上的湿衣服，穿着条内|裤在衣柜里翻翻找找。

　　简籍嘴里叼着体温计，不能缩进被子里，视线自然落在黎洺后背流畅的肌肉线条。

　　“……”还是有点锻炼痕迹的。

　　蛮明显的那种。

　　简籍本人不爱运动，这两年又长个子，身形相对瘦削的多，看起来确实不如黎洺这种匀称有力。

　　人会羡慕自己没有的，简籍也不例外。他想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看什么。”黎洺摸了条长裤和卫衣，转过身来三两下套上，动作的时候，胸口和手臂的肌肉鼓胀着。

　　“看你的肌肉。”简籍脑子思考的少，话就变得诚挚。

　　黎洺愣了下，迟钝的伸手摸了摸手臂。

　　简籍闭了眼睛，把嘴里叼着的体温计晃了晃，含糊道：“到时间了吗？”

　　黎洺过来，对着灯管细细看上面的数字。

　　“烧的很高啊，快三十九了。”他眉头皱起来，“先吃退烧药吧。”

　　说着，从一边桌子上摸起两包冲剂，想要找杯子冲开。

　　“给我吧，我直接倒。”简籍看着那包细长的退烧冲剂。

　　黎洺摇摇头：“那多苦，杯子里冲好了加点糖进去。”

　　简籍笑了：“加糖？那是小宝宝的吃法，你给我吧，我不怕苦。”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杯子，黎洺妥协下来。

　　简籍撑着身子坐起来，捏着那管粉末洒进嘴里，又喝水仰头，将那些没来得及融化的颗粒冲下去。

　　黎洺拎着水壶站在窗边，能看见他因为发烧而透出红色的胸口肌肤，还有用力时隐秘在光影下的手臂线条。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色彩和光影。

　　二中宿舍灯光很昏暗，但是简籍整个人的肌肤都雪白透亮，脸颊、耳朵、脖颈在白色中透着淡淡的粉，嘴唇和眼尾则是鲜艳的红色。

　　睫毛和黑色的短发，在光影中体现不出太大的色彩变化，但是却衬得人格外生动鲜活。

　　黎洺喜欢色彩的变化，光影的节奏，线条的构成。

　　会拎着相机满大街走，会对服装有严格的要求，会喜欢律动和节奏。

　　而面前的场景……以一种诡异却合理的方式，满足了他对于美的追求。

　　明明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夜气寒风，明明发梢还湿漉漉的贴在额头鬓角，明明因为感冒而头脑昏沉鼻子不通气。

　　明明是浑身难受，除了钻进被子大睡一觉之外，别的都没有任何吸引力的情况下。

　　他竟然发自内心的觉得，简籍很美。

　　准确来讲，是简籍坐在他对面，这样的场景，很美。

　　这太奇怪了……他莫名有些紧张起来，不动神色咽了口口水。

　　这边简籍把最后一点味道奇怪的退烧颗粒涮下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重新钻回被子里。

　　只留给黎洺一点黑色的发尾。

　　“……！”

　　直到看不见那双氤氲的双眼，黎洺才回过神来，不受控制摸上他自己的脸。

　　比起指尖感受到脸颊的灼热之前，脸颊率先感受到了指尖的颤抖。

　　他可能也发烧了。

　　不然为什么心跳的这么快，脸上这么烫，手脚却如此冰凉。

　　视线摇晃着降落在桌子上，体温计是刚刚简籍含过的。

　　黎洺：“……”

　　算了吧，不用量，直接吃药吧。

　　就在这时，那团被子晃了晃，简籍的头从里面探出来：“这个电热毯，只有一个吧。”

　　简籍不知道这边需要电热毯，来的时候没准备。

　　黎洺对上简籍的视线，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

　　简籍的黑色短发在被子里揉来揉去，现在毛茸茸的散乱开，像是只才睡醒的猫。

　　猫鼻尖动了动，收起爪子：“你来一起吧。”

　　黎洺：“…………啊？”

　　“啊什么，厚被子和电热毯都给我了，你睡什么？”简籍嘴角抿了起来，“我带的被褥太薄了，明后天我会去买厚一点的。这床虽然小了点，但两个人挤一挤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是十分钟前的黎洺，肯定会十分热络的答应下来。

　　但是现在的黎洺，看着简籍那张脸，竟然说不出半个好字。

　　他还在烧。

　　简籍等了会儿，见对面犹犹豫豫的，心下那点火又涌上心头，凑到栏杆边，拽着黎洺冰冷的指尖伸进被窝。

　　“看吧，这里面很热，位置也够。”

　　被简籍抓住手的那瞬间，黎洺就妥协了。简籍默默分了一半的被褥给他，重新钻进另一半被子。

　　或许是真的累了，或许是真的冷了。

　　在这样温暖的环境下，黎洺也没来得及思考太多东西，很快便睡去。

　　一夜无梦……才怪。

　　简直是做了一夜怪梦。

　　黎洺醒来的时候，脑子里还在回荡那些荒诞的场景。抬眼，简籍正撑起身子准备起床。

　　男生修长的手臂正撑在枕头边，身体撑起一小块空隙，腹部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和梦里有部分重合。

　　黎洺转过身去，不动声色叹了口气：“……退烧了？”

　　简籍“嗯”了声，没觉得后者转身有什么问题，轻声问道：“吵醒你了？”

　　“没有。”黎洺说着打算去床头摸手机。

　　简籍正跨过他起床，捕捉到他的动作：“你的手机昨晚被我拿去充电了，现在才早上五点，可以再睡会儿。”

　　黎洺了然。

　　他脑子里面现实和幻梦的边界很模糊，准备再躺两分钟下去。

　　却在迷迷糊糊中错愕的摸到了胸口光滑的皮肤。

　　“简籍……”

　　“怎么了？”简籍正蹲在行李箱面前，翻找合适的能穿的衣服。

　　黎洺弱弱问道：“我衣服呢？”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现在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条内裤，但是他明明记得昨晚谈不上穿戴整齐，起码也是穿着长袖长裤上床的。

　　简籍摸出来一件白色立领毛衣，站起身来：“昨晚你一直吵着好热好热，可能是电热毯温度打的太高了，非要踹被子。”

　　黎洺：“……”

　　“关了窗，可冷风还有，你踹被子我也盖不严，最后哄着你脱了卫衣长裤，这下才安分睡觉。”

　　简籍又从箱子里摸出一条秋裤，边说边往匀称白皙的长腿上套。

　　黎洺：“………………”

　　他默默收回视线，头疼欲裂。

　　原来是他睡相太差了。

　　想着，不由得轻轻掀起被子，有些心虚的朝身下看去，没看见什么奇怪的，这才抓着头发，从床上挣扎起身。

　　简籍小腿上和后背上，有好几块不可忽视的淤青。

　　“昨天磕的？”黎洺穿好衣服，走到洗手池前开口。

　　简籍早就穿好校服，正在刷牙，电动牙刷滚出一嘴的泡沫，见他进来，身子向左手侧动了动。

　　“嗯？”

　　“你后背，还有腿上都青了，是不是昨天磕的。”

　　简籍吐掉嘴里的泡沫，这才问：“哪儿有青的，我没感觉疼。”

　　黎洺伸手按了按他后腰，又点了点右边小腿：“都青了，很大一片。”

　　被按到后腰的时候，简籍身子轻轻抖了下，“是有点疼，可能是昨天从台阶上滚下来的时候碰到了。”

　　黎洺没说话，牙刷挤上牙膏塞到嘴巴里。

　　简籍出了卫生间，看着宿舍房间，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的行李箱打开摊在地上，属于他那侧的床板空空荡荡，而他带来的所有床铺家当似乎都不足以适配这边的温度。

　　想了想，还是先把床单被套枕巾枕套安置好，再把书本等用品甩在桌面。

　　他就这点行李。

　　三四套衣服，一套洗漱用品，一套床铺。

　　没有别的东西了。

　　行李箱倒是够大，打开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也好，随时都能打包带走。

　　简籍想着，坐在行李箱上，腿根还隐隐酸痛。

　　黎洺用好了卫生间，探头出来：“收拾下去吃饭吧，回来吃药。”

　　“早饭？”

　　“嗯，早饭，但是不太好吃应该。”黎洺把简籍的校服外套递过去，“我没吃过，但是听班级住校同学说，好像味道……很不好。”

　　简籍指尖接触到棉服外套的时候，忍不住愣了下。

　　指尖是不可忽视的温暖，带着热气的温暖。

　　他看向黎洺，黎洺手上正把吹风机的线缠起，见简籍看过去，还以为他担心太难吃，安慰道：“没事儿，太难吃我们出去吃。”

　　“谢谢。”

　　“……？”

　　黎洺被这个谢谢打的没头没脑的，疑惑的眨了眨眼：“什么？”

　　简籍没说话，套上了校服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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