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米升空

　　柯伊伯带的星光透过舷窗，在金属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宇昇坐在飞船医疗舱的操作台前，指尖悬在全息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付常铭的生理数据在屏幕上闪烁——纳米机械修复进度92%，但海马体神经活动依然异常活跃。自从上次强制神经链接后，他的记忆碎片像病毒一样侵入宇昇的梦境：培养舱的玻璃、单向观察室的指纹、偷藏的矿泉水瓶......

　　"你应该休息。"

　　付常铭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宇昇猛地回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医疗舱门口，身上只套了件松垮的白色实验袍，领口敞开处露出锁骨下方闪烁的纳米纹路。银蓝色的光痕比休眠前更加密集，像是某种活物在他皮肤下游走。

　　"根据《深空航行健康守则》第7章第3条，"付常铭缓步走近，实验袍下摆随着步伐微微晃动，"指挥官连续工作超过18小时属于违规行为。"

　　宇昇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对方裸露的小腿上——那里有一道愈合不久的伤疤，是月球基地坍塌时被金属碎片划伤的。当时付常铭用纳米机械强行封住了伤口，但修复得并不完美，留下了淡淡的银色痕迹。

　　"你的纳米核心还没完全稳定。"宇昇移开目光，调出医疗扫描报告，"不应该提前离开休眠舱。"

　　付常铭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到宇昇面前，突然伸手按住全息键盘，清空了所有数据界面。

　　"你在查什么？"他的声音很轻，但金色瞳孔微微收缩，"从醒来后，你看了137次基因比对数据库。"

　　医疗舱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宇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生物密钥在脊椎处隐隐发烫。他确实在搜索Prometheus计划的原始档案，特别是关于"双生子"基因样本的来源。

　　"你知道权限不够。"付常铭的纳米机械悄无声息地爬上操作台，锁死了系统，"父亲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漏洞。"

　　宇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这个动作太过突然，付常铭的纳米机械本能地形成防御层，银蓝色的光痕如荆棘般刺出，却在触及宇昇皮肤的瞬间软化。

　　"那就用最原始的方式验证。"宇昇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他拽着付常铭走向医疗舱中央的基因扫描仪，那是飞船用来分析外星微生物的设备，但同样可以进行全基因组测序。

　　"站上去。"

　　付常铭的金色瞳孔微微扩大。他看了看扫描平台，又看向宇昇紧绷的下颌线，突然笑了："你确定想知道答案？"

　　没有回答。宇昇直接启动了机器，同时将自己的手掌按在另一个生物识别板上。扫描光束从天花板降下，将两人笼罩在淡蓝色的光晕中。

　　"基因比对程序启动。"机械女声响起，"预计耗时2分17秒。"

　　这120秒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宇昇的视线死死盯着进度条，而付常铭却异常平静，甚至悠闲地卷起实验袍的袖子，露出小臂内侧的Prometheus-07编号烙印。

　　"你知道吗？"他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描摹那些凹凸的字符，"小时候我经常想，为什么我的编号是7，而其他克隆体都是12以内的数字。"

　　宇昇没有接话。他的生物密钥正在皮下灼烧，仿佛在预警即将揭晓的真相。

　　"直到第一次见到你。"付常铭突然抬头，金色瞳孔直视宇昇，"CTAS-0119，11和9之间，刚好缺个7。"

　　"叮——"

　　扫描仪发出刺耳的提示音。全息屏上弹出比对结果，鲜红的字体刺得宇昇眼睛生疼：

　　【样本A（宇昇）与样本B（付常铭）基因相似度：99.8%】

　　【Y染色体同源匹配：100%】

　　【结论：同父系兄弟关系确认】

　　医疗舱陷入死寂。宇昇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板上。那些零碎的记忆碎片突然串联成恐怖的真相——父亲书架上永远空缺的第七本实验日志、童年卧室里莫名出现的双人玩具、甚至量子佛国里那个被刻意隐藏的镜像培养舱......

　　"你早就知道。"这不是疑问句。

　　付常铭的纳米机械无声地流动着，在实验袍下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我知道很多事。"他缓步走近，"比如你六岁时摔断过右臂，比如你高中暗恋过同桌女生，比如你每次压力大就会揉左手无名指......"

　　"为什么不说？"宇昇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付常铭突然伸手抚上宇昇的脖颈，拇指按在那枚跳动的生物密钥上。这个动作太过亲密，银蓝色的纳米机械顺着接触点爬上宇昇的皮肤，带来冰凉的触感。

　　"说什么？"他的呼吸拂过宇昇的耳廓，"说我们流着同样的血？说父亲故意让我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产生依赖？还是说......"

　　纳米机械突然收紧，宇昇被迫向前踉跄一步，几乎撞进付常铭怀里。他们的鼻尖相距不到一寸，呼吸交融在冰冷的医疗舱空气中。

　　"还是说你对我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全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宇昇胸口。他的生物密钥剧烈反应，刺痛沿着脊椎窜上大脑。是的，那些在量子佛国里的靠近，在反物质熔炉中的相拥，甚至每次神经链接时隐秘的心跳加速——全都带着血缘的罪恶感。

　　付常铭却笑了。他松开钳制，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实验袍的腰带不知何时已经松散，露出大片银蓝色纹路蔓延的胸膛。

　　"想知道最讽刺的部分吗？"他指向全息屏上的基因数据，"父亲在设计我们时，特意强化了镜像吸引效应。"手指划过自己锁骨下的纳米机械，"我的这些，和你的生物密钥，本质上是一对量子纠缠态。"

　　宇昇的呼吸停滞了。

　　"他需要双生子同步率突破伦理极限，才能启动方舟。"付常铭的声音轻得像在说情话，"所以恭喜你，宇指挥官，你的心跳加速和皮肤发烫，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医疗舱的警报突然响起。星图的投影在红光中闪现："警告！检测到生物密钥过载！"

　　宇昇的视野边缘开始泛黑，剧痛从脊椎蔓延至全身。他踉跄着扶住操作台，却看到付常铭镇定自若地解开实验袍腰带——
　　"知道终止过载的方法吗？"

　　银蓝色的纳米机械如潮水般褪去，露出付常铭胸口正中的圆形接口。那里闪烁着与宇昇生物密钥完全匹配的纹路。

　　"镜像密钥，双向认证。"他抓住宇昇的手，强行按在自己胸口，"父亲设计的终极保险——当双生子基因共鸣达到临界点时..."

　　接口对接的瞬间，宇昇的痛觉化为一片空白。他的意识被抛入量子纠缠态的海洋，看到无数个平行宇宙中的他们：

　　有的在实验室刀剑相向；

　　有的在火星殖民地握手言和；

　　还有的......在敦煌洞窟的阴影里十指相扣，将禁忌的吻刻在千年壁画之间。

　　"看到了吗？"付常铭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血缘从来不是障碍，而是最精妙的密钥。"

　　现实如潮水般回归。宇昇发现自己跪在地上，额头抵着付常铭的腹部，而对方的手正插在他的发丝间，力道介于安抚与掌控之间。

　　"现在，"付常铭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呼吸灼热，"你还想继续验证血缘关系吗？"

　　星图的警报声变成了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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