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天下一剑的徒弟后

　　寻仙路16

　　锦鲤跟着虫子一路上山，等走到最尾处，天色忽然亮起来。
　　他回头，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是他的想象，发光的虫子没有了，那片困住他的林子似乎也没有了，今日是个晴天，还没到太阳下山的时间。

　　锦鲤迷茫的歪头，他脑子的容量暂时没有处理所谓人类才有的情绪，大部分时间，锦鲤笨拙而苦恼的模仿人类应该有的情绪。
　　什么是尴尬，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他都不懂。

　　此刻，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纪雲。

　　锦鲤回头看，纪雲坐在屋檐下“看”他。
　　纪雲看不见，可很多时候，锦鲤莫名会产生纪雲正在注视他的错觉。

　　“纪雲。”锦鲤叫纪雲的名字，不确定的问：“你等我好久了吗？”

　　纪雲似乎早就知道他的位置，了然的点头，轻声回答：“没有很久。”
　　“出去玩开心吗？”

　　锦鲤没心没肺的笑，一见到纪雲，他就控制不住的想要笑——尽管纪雲看不见这笑容。
　　“还好吧，遇见了很有意思的人，嗯，一个好像叫陆什么，一个姓温。”

　　纪雲侧耳倾听。
　　锦鲤原本说两句就想停下来，他虽然很想出去玩，但主要还是想要送给纪雲礼物。
　　纪雲之前没说，锦鲤都没意识到现在他整个鱼都靠纪雲养着，没办法，孩子还小，根本不懂衣食住行都要钱。
　　之前在野外流浪，靠遇见什么吃什么跑来的玉衡宗。

　　可纪雲好像很喜欢听这些，锦鲤不确定的想，可是不管他说什么，纪雲都很耐心，不会打断他，就算他说了什么很可笑的事情。
　　可笑的事情这个概念还是他从老头那里学会的，每次他说什么老头不赞同的事情，老头都会笑，说这些都是可笑的事情。
　　但纪雲不会，他似乎天生就很温柔，脾气总是很好，哪怕不高兴了也很温和，从来不会和老头一样暴躁。

　　锦鲤不负责任的猜想，是不是因为眼睛看不见，腿又不好，纪雲很少出门，才会喜欢听他说话。
　　纪雲可能也很向往那些他不能去、看不见的地方。

　　锦鲤绞尽脑汁，恨不得一句话掰成两句话讲，讲的生动形象，当然，对于一个文盲来说这难度还是太高，能表达清楚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幸好不管锦鲤说什么，纪雲都会觉得很有意思。

　　“我下山没有迷路，运气很好，随便走就到了地方，我看见一些人在卖东西，但是我都不喜欢，是灰色的，颜色不好看，没有纪雲你送的漂亮。”
　　锦鲤不熟练的学遇见的人去夸奖纪雲：“还是纪雲的眼光好呢，选的都是我喜欢的，很好看。”

　　纪雲不由得失笑，等锦鲤看过去，他又一副认真倾听的严肃样。

　　锦鲤略过了中间发生的事情，直接说自己去买熏草了。
　　他手舞足蹈道：“之前我跟你学习的时候，你说熏草能安神定魂，我记下了熏草的样子，这次出门遇见了熏草。”
　　“有好多呢，之前听树啊伯说，要懂得可持续发展，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和玩的好的树都是扯自己太多了还有用的树枝给对方用，免得打架谁死了以后就不能用了。”

　　“我就想，那我也可以这样啊，我就买了好多熏草，都有根，以后我们就可以自己种，不用去外面买了。”
　　锦鲤说着说着就窜到纪雲身前，扬起头去看纪雲，一副求夸的小样：“我是不是很厉害，我给你省钱了哦。”

　　不管是纪雲还是锦鲤都没觉得这个姿势有任何的问题，纪雲娴熟的把手放在锦鲤脑袋上，而锦鲤也习惯性的左右摆头去蹭纪雲的手心。
　　纪雲唇角微微的掀起一丝幅度，要不是锦鲤一直盯着他看，还发现不了。

　　“对，你很厉害。”纪雲清冽的声音响起：“还是外面好玩，对么？”
　　比起问锦鲤，这句话更多是他一个人的思索，没想要锦鲤回答。

　　而锦鲤全身心都寄托在纪雲身上，自然也听见了这一句话，不假思索道：“没有哦，一般般啦。”
　　“嗯？”纪雲放在锦鲤头上的手收回去，问：“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锦鲤自己摸摸脑袋，这又不是什么很难的古文，他为什么会不知道，他只是文盲，不是傻子。
　　“知道啊，你就是觉得我更喜欢外面，但是并没有哦。”纪雲不摸他，他自觉的靠在纪雲腿上，当然，眼睛还是看着纪雲的脸。
　　“我都喜欢，”锦鲤下了定论：“不过现在除了渡苍，还有树老伯，我最喜欢的就是纪雲了。”

　　纪雲浑身一僵，又很快恢复，复述锦鲤的话道：“最喜欢纪雲，最喜欢我么？”
　　他笑起来，不是高兴，更多的是讥讽。

　　锦鲤看不懂，“对啊，你也很高兴，对吧，我很喜欢你，我感觉的到，你也很喜欢我。”
　　他没有告诉纪雲，小鱼现在很苦恼。

　　小鱼好喜欢好喜欢纪雲啊，虽然他更喜欢五颜六色漂亮的东西，喜欢亮丽的颜色，而纪雲呢，像是锦鲤才见过一次的雪，他没见过大学，却奇怪的觉得，纪雲应当是雪的颜色。
　　大雪漫漫，天地一片雪白，悄无声息。

　　他应当不喜欢的，可他很喜欢纪雲。
　　小鱼眼睛严肃的盯住纪雲的脸，他见到渡苍之后就要去找母亲了，那纪雲怎么办？
　　他能不能把纪雲带走？

　　纪雲会和他走吗？如果纪雲和他走，他能养得起纪雲吗？
　　锦鲤可以遇见什么吃什么，他是妖，不吃饿着也没关系，也可以不穿衣服，反正妖怪都不穿衣服。
　　但纪雲不行，一想到要是纪雲也过这样的日子，锦鲤就浑身难受，完全无法接受。

　　纪雲比他有钱多了，锦鲤迟钝的意识到自己的穷，所以没有问纪雲要不要和他一起走。
　　等见了渡苍之后再说吧。
　　渡苍这么厉害，说不定知道他的母亲在哪，锦鲤抱着一丝期待，继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纪雲。

　　纪雲：“……”
　　喜欢这种话，随随便便也能说出口，对么？

　　“我知道。”
　　“你喜欢我，也喜欢漂亮的衣裳，喜欢没有见过的一切，喜欢渡苍仙君，喜欢树老伯，喜欢花，喜欢漂亮的石头……”
　　纪雲轻叹：“小鱼，你喜欢的东西太多了。”

　　到最后，小鱼，你会慢慢发现，喜欢的所有东西里，只有纪雲最不值一提，也最容易放弃。

　　纪雲说话素来平和温润，无端的，这次锦鲤从中听出莫大的悲伤。
　　只是他并不懂悲伤，只是忽然想起之前学过的词语。
　　他还太年轻。

　　是的，他还太年轻，纪雲说出口的话之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作为一只还小的鱼，锦鲤什么也不懂，而纪雲也像许多世俗意义上的家长一样，怕他不懂，更怕他懂。

　　纪雲找补道：“但是没关系，喜欢的多，见得多，你的人生就会越发多姿多彩，记忆里都是彩色的回忆，也很好。”
　　彩色的，锦鲤想，和他的尾巴一样吗？
　　这个世界上，锦鲤暂时认为最好看的是他的尾巴，然后是纪雲的相貌。

　　他听不懂纪雲说的话，于是天真的，拿出买好的熏草，问纪雲：“这个我们种在哪里呢，种在院子里呢，还是种在你的屋子里？”
　　“种在屋子里，效果会不会好一些？”

　　“种在屋子里？”纪雲认真思考了锦鲤的想法，然后摇头道：“屋子里没有太大空间，若是种在屋子里，推开门就只能看见熏草了。”
　　“好吧，”锦鲤也不气馁，说：“那就种在院子里，种在哪里好呢？”

　　纪雲有意识的引导锦鲤自己处理事情，学锦鲤的语气说道：“你觉得种在哪里比较好呢？”
　　锦鲤更习惯纪雲之前帮他处理事情做决定，一时间自己做决定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好了，为难的眨巴眼睛去看纪雲。

　　在人类的词汇里，有一个卖惨的词语可以概括他现在的表情，当然，单纯的小鱼可不知道这个词语。
　　锦鲤眨巴了几分钟眼睛，眼睛都酸了，纪雲还是没松口。

　　然后他发现纪雲的动作和脸的朝向都没变。
　　哦，纪雲看不见啊。
　　锦鲤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白装了。

　　都怪纪雲实在太有迷惑性了，锦鲤总是会忘记他看不见的事情，除非锦鲤一直看着纪雲的眼睛，一直盯住纪雲，才能想起这件事。
　　“好吧。”小鱼懊悔的说了两个字。

　　纪雲向来耐心很好，锦鲤是知道的，他永远不会催锦鲤在什么时候要做什么事情，所以他也没有要锦鲤马上给出个答案来。
　　但是时间太久了，锦鲤怕买来的熏草都死掉了，只能用本来就不多的智商努力去想。

　　“种在井旁边好不好，这样以后浇水的时候轻松好多。”
　　虽然锦鲤是妖，但没有人或者妖教他怎么使用自己的能力，也没有人或者妖教他术法，遇见事情锦鲤第一反应还是朴实的用双手劳作。

　　纪雲支持锦鲤的决定，“那现在就种下去吧。”

　　锦鲤拿起所有的熏草，纪雲的轮椅能自己动，不需要锦鲤帮忙，锦鲤来来回回搬了三次，也没想起可以术法，甚至没想到可以用储物袋。
　　“要先做什么，直接按下去吗？”

　　锦鲤手上拎着熏草，把熏草轻轻提起来离地几毫米，试图用手按下去，或者摔下去来个奇迹，直接把熏草砸进土里。
　　纪雲手一动，说：“或许你需要一个锄头。”

　　“锄头？”锦鲤歪头，“那是什么？”
　　纪雲道：“松土的工具，你先松土，挖出土坑，然后把熏草放进去，再埋上，加点水，就种好了。”

　　锦鲤手一松，熏草从他手上砸到地上，他说：“这样的吗？家里有锄头吗？”

　　家里的陈设纪雲很清楚，道：“有的。”

　　纪雲带锦鲤去专门放工具和柴火的柴房，打开门，正对着能看见的里屋左边，放了两套大锄具，而在大锄具的不远处，放了一套小小的，似乎是小孩子用的小锄具。
　　不知是用了术法，还是屋子本身就干净，三套锄具都很干净，一尘不染。

　　锦鲤微愣，随后想要去拿大的锄具。
　　他还没拿起来，刚靠近就被温和的弹开。
　　一股推力在他身后指引，把他轻轻的推到了小号锄具面前。

　　好小，锦鲤要弯腰才能够起来。
　　“我我我，我用这个吗？”锦鲤试图回头说服纪雲，“我挺高的，嗯，虽然没有一棵大树那么那么那么高，但我有一棵树那么高，这个小锄头，是给个头只有那么高的和小树一样的人用的。”
　　“我觉得，我在想，我是不是可以用大锄头呢？”

　　纪雲无情的说：“不可以。”
　　锦鲤觉得可以：“可以的可以的，我试试。”

　　纪雲：“……”

　　大部分小孩都是这样的，不让他们试试，他们永远会觉得自己可以。
　　典型的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

　　纪雲叹气，挥挥手把人推到了大锄头身边。

　　锦鲤这次十分顺从，兴高采烈的捧起大锄头，也不需要谁推他了，自觉的蹦蹦跳跳跑到纪雲身边。
　　“好了，我们回去继续种花吧！”

　　纪雲在锦鲤身后，看锦鲤歪歪斜斜的捧着锄头去种花，诡异的有了养孩子的感觉。
　　对于修真界的人而言，使用术法是家常便饭，若是换了别人，不会像锦鲤这样用蛮力去拿锄头，甚至一开始根本不会想到用锄头种花，直接用个术法种下去就好了。
　　只有人类才会日复一日做一些没什么用没什么意义的事，还颇有雅兴。

　　锦鲤力气很大，他一开始只是不懂锄头的运行方式，好像不管抓住哪里都会滑落，或者因为头重脚轻倒向他完全没有预料的方向，于是他无师自通的把锄头放在肩头，自然的回到了井边。

　　接下来是挖土，锦鲤挖一下，就把熏草放进去丈量，对于种花，锦鲤还是有几分经验的。
　　毕竟在暮日山的时候，他经常看小树和树老伯把自己拔起来，玩高兴了又把自己种回去。

　　纪雲在旁边坐着看他。

　　从外表上来看，锦鲤一点也不像小孩，多和他说两句话，才会发现他的天真，他的赤诚。
　　随后才会产生诸如，还是个小孩的念头。

　　可是他不需要小孩的小锄头，力气很大，想做什么自己会做，从暮日山一路到玉衡宗，纪雲相信，哪怕没有他中途截道，锦鲤也还是会走到暮日山，见到渡苍仙君。

　　锦鲤种完花，没什么形象的倒在花旁边，一棵花也没砸到，规矩本分的只是倒在没有种花的旁边。
　　这可是他刚刚种下去的。

　　他还在回味自己动手种花的感觉，眼前一暗。
　　纪雲的轮椅在他脑袋之后，纪雲侧着身子，说出了一个犹豫万分的决定。

　　“等你见到渡苍仙君，就离开吧。”
　　天下之大，锦鲤不会再需要纪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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