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有思

　　听着吴氏和之桃的对话，奶奶和杨静思也太概猜出个所以然来了。在这个时代，像之桃这样年纪姑娘早就该嫁人了，有些甚至已经做了娘，之桃等到现在也是因为这几年战乱，到处都不太平也不稳定，人们都担惊受怕的也没心思考虑这些。

　　现在战乱结束了，自然要把这当作头等大事来操心。

　　杨静思原身杨大妞能一直到19岁都没有出嫁，多半是因为痴傻的缘故，但这对杨静思来说倒是件好事。

　　这村里两口子在成亲前没见过面那是常有的事，一般就是男方找媒婆说媒，女方这边只要等着就行了，大多数人的观点都是跟谁过不是过，之桃她妈自然也是这样想的。

　　前几天媒婆来到家里，说是村西边有个人看上之桃了，那家有几亩田，是个老实人，他爹他妈的身子还硬朗着也能帮衬着他们，而且那家听说了之桃能干，下的聘礼已经是全家能拿出来最多的了。

　　吴氏和杨大田思索了一下，看着那家拿出的这些诚意，想必之桃嫁过去也会被好好对待，没问之桃的意见，也就同意了，因为村里的人都这样，没有人问女儿的意见。

　　直到那天，杨之桃收拾完学堂的碗筷，回到家，看到屋里摆着的那些所谓的聘礼，还有爹娘那张笑嘻嘻的脸，说她马上就要给别人做媳妇喽。

　　她坚决不嫁，那两张笑嘻嘻的脸立马变得不解、失望、愤怒，吴氏追了她半个村子，最后到了奶奶家。

　　晚上，之桃和杨静思挤在一个被窝里，她还是没有从白天的愤怒和悲伤中缓过来，她知道村子里跟她差不多的姐妹都是这样嫁出去的，但她做不到，或许以前可以，但是现在做不到。

　　之桃在一边翻来覆去，杨静思在一旁担心着她，也睡不着。

　　之桃知道杨静思没有睡着，便转了个身，凑到她的旁边，问道：“姐姐有喜欢的人吗？”

　　杨静思被她这么直白的一问弄得更清醒了，她转过身来，也面对着之桃，想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这个节骨眼上之桃这样问，那她肯定是想和自己说，于是杨静思反问：“你呢？”

　　之桃在旁边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杨静思想了一下，杨之桃近来接触多的男子，恐怕只有庄行舟了，她小心地问：“是庄先生吗？”

　　黑暗中，杨之桃再一次点点头，“是。”

　　这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大学宿舍一样，姐妹们在宿舍熄灯后的夜聊，话题不外乎也是这些。但那是十多年前自己上大学时候聊的内容了，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还聊不聊这些。

　　杨静思的八卦之心燃起，要是之前，她肯定立马追问之桃，还要开上几个玩笑，但是现在，她只能静静地听之桃讲。

　　之桃说：“庄先生是读书人，跟村里那些人不一样。他待人极温柔，从来不打骂学生；他读过书，懂得道理多，对村里的每个人都有礼，即便是那些在背后笑他没有力气连锄头都扛不起来的人。”

　　杨静思两只手合起来枕在脸下，认真地听着之桃说，她说了“嗯。”表示回应。

　　之桃继续道：“姐姐你还记得跟我们一同长大的那个叫王春花的姐妹吗？”

　　杨静思在记忆里翻找了一下，好像有点印象，只记得以前会在一起玩耍，但记忆不深。

　　“前些年，她就嫁人了，她嫁的那个人以前是咱们村有名的猎户，以前山里东西多，他弓箭使得好，每次都能猎很多东西，那些东西不仅能吃，也能换不少钱。村里人都觉得春花嫁了个好人，顿顿能吃上肉不说，还经常有新的兽皮衣服穿，村里的大妈们都后悔没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

　　这些事情，杨静思倒是不知道，估计原身也理解不了这些。

　　“后来，战乱来了，村里的人吃不饱，就都上山找东西吃。人在饿的时候胆子是越来越大，什么都吃什么都不怕，山里几乎都被吃空了，他家也打不到什么了。”

　　杨静思的思绪突然转到了林大山在山上打到的两只野鸡，没想到山上这么难找东西他都能打到，内心泛起了点点自豪和甜蜜，但马上还是转回到之桃的叙述中。

　　“因为打不到东西，家里的存货很快也消耗完，每次猎户上山带回来的东西越来越少，有时甚至没有，那猎户的脾气就越来越大。之前看着春花穿的好看的衣服，现在也刺着他的眼睛，他说春花在他上山的时候找了别的男人，然后就动手打人。”杨静思说着情绪有点激动，是在为自己儿时的玩伴抱不平。

　　“可春花哪里会找别的男人，只是他打人的借口罢了，饭菜不和胃口也要打，孩子哭闹也要打，有一次声响太大了，村子里的人都在聚在他家门口看着，孩子趴在春花身上只是哭，那猎户拿着菜刀，看着就要砍下去了，还好村里几个男子赶紧冲进去拉住了他，不然怕是要出人命。”之桃也从激动转为了伤感。

　　“唉。”杨静思叹了口气，自己生活的年代家暴事件都层出不穷，不要说以前了，很多人都只是忍着。

　　杨之桃继续说：“有一次我去河边洗衣服，春花也在，我看到她把袖子撸起来的时候，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新的旧的伤摞在一起，看着让人害怕，她是遭受了多少毒打啊？我指了指她的手臂问她疼吗？她马上把袖子放下来，摇了摇头，我想肯定很疼。”

　　杨之桃凑近了一点，继续说：“所以，姐姐你知道吗？那天我就发誓，绝对不要随便嫁给一个人。”

　　杨静思伸手理了理杨之桃额头上的头发，温柔的说：“你是对的。”

　　“可是……你怎么知道庄先生是怎样的人？”毕竟他们认识的时间还不长，杨静思还是有点担忧。

　　“庄先生真的很好，他是个读书人。”杨之桃的声音也变得温柔。

　　还没等杨静思继续表达她的疑问，之桃就接着说：“姐姐，你知道吗？庄先生他救过我。”

　　杨静思立马从“救”这个字眼得出了妹妹曾经可能遭受过伤害的事情，但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她有些愧疚。

　　“但是，姐姐，这件事情你不能说与任何人，连奶奶和妹妹都不行。”杨之桃说。

　　“嗯。”杨静思郑重地点了点头。

　　“有一日，学堂的学生们吃了晚饭都回家去了，我一个人在收拾碗筷，可能是外面的盗贼听说了学堂厨房里有吃的，饿了想来偷点，可那贼人见厨房只有我一个女子在，他便……”杨之桃像是回忆起了十分痛苦事情，她声音哽咽，有些说不下去了。

　　杨静思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事了，她心疼地抱住了妹妹。没想到马老爷的这个善举，竟然会让盗贼惦记。

　　被杨静思一抱，杨之桃便哭了出来，“姐姐，那盗贼见只有我一个女子，便……便来扯我衣服，我想挣脱他，但是我力气没有他大。就在这时，庄先生听见动静，他一个书生，拿起锅就往那人头上砸，那人被砸的头冒了血，转头一看还有男人在，胆子也小，就跑了。”

　　杨静思听着，为自己的妹妹感到委屈。

　　“那盗贼并未的得逞，但我还是被吓坏了，庄先生将我扶起来，拿自己的衣服给我盖着，我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他就一直陪着我，我们在学堂一直坐到晚上他才送我回家。第二天，我怕这件事情传出去会有人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但是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我才稍稍放下心来。”

　　杨静思恨不得也给那贼人脑袋来上一锅，妹妹受了这么大委屈，自己却没帮上忙。幸亏有那庄先生，虽然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但是看见这贼人欺负女子倒也不懦弱。

　　经历了这些，也难怪之桃会喜欢他。

　　杨静思摸着妹妹的头，心疼地说：“怎么你之前都不跟我说呢，我还一个劲只想着自己的事，我这个姐姐真不称职。。”

　　杨之桃委屈地说：“这种事情，我怎么好意思开口呢？”

　　“唉。”杨静思叹了口气，对着妹妹说：“傻妹妹，这又不是你的错，是那该死的贼人的错。”

　　“姐姐，我爹和我娘也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们只是要我嫁人，可我……除非是像庄先生那样的人，不然我是不愿意嫁的！”之桃说。

　　“那你喜欢他的这件事情，庄先生知道吗？”杨静思问。

　　“我……我不知一个女子该如何开口，万一他嫌弃我没读过书，没有学问。”杨之道说。

　　“妹妹，你虽没读过书，但你靠自己的手艺挣钱，你聪明，善良，那些读过书的小姐可能还比不上你呢？谁要是看轻你我第一个不答应。”杨静思说。

　　“还是姐姐对我最好。”之桃抱紧了姐姐，哭的稀里哗啦。

　　杨静思想看着庄先生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样子，怕是也很难察觉到之桃的心思。而且他一心只想考取功名，不会一直在这个小山村，杨静思不得不为妹妹这心思感到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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