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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回貳:疑事哀始(七)
片玉在甘迺迪機場收到漆右彥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一通電話,突然就被告知要婚禮延期舉行的消息,心裏頓時竄起一股無名火。
當時她和吉米已經送別了要飛往黎巴嫩的紀伯倫,確保手機上的航班動態顯示開始滑行后,才往甘迺迪的停車場走去。
片玉等著吉米把奧迪A4從一排排轎車裏倒出來,就接到了漆右彥下達的“命令”。
而且還不等她反應,漆右彥就挂了電話,真是做足了少爺的派頭。
等上了副駕駛座,片玉看似漫不經心地,一邊係上安全帶,一邊問了吉米以後的打算。
“我還想跟著Kuk教授繼續做實驗,雖然她很年輕,經驗也不如其他教授豐富,學免疫的人可能都不太知道她。”
吉米把車開出甘迺迪,聲音平靜卻堅定。
“但是她是真的喜歡生物,我看得出來,因爲我也非常喜歡生物。師姐你可能很難理解成績平平的人爲什麽還要繼續做科研吧?其實答案我也不知道,但是從Kuk教授身上,我就感受到一股力量,那就是:‘喜歡的事,自己能做就很幸運了,失敗都不會難過’。所以,我應該會一直待在生物大樓吧。”
片玉知道吉米口中的Kuk教授,她自從學生時代開始就是年年獲得院獎的優等生,但是在科研領域卻數十年無甚建樹,所以在普大這個遍地都是名師的地方出不了什麽風頭。
“你現在是留學生身份,如果還想繼續留在學校的話,要麽在免疫研究上做出成績,要麽你應徵上學校行政老師,不然沒有其他辦法。”
片玉説的這些的確是吉米目前不得不面臨的問題。
他面露難色,車剛好也停在紅燈后的車流之中,他磚頭看見片玉被窗外霓虹燈勾勒出的側臉,有一種好似不屬於她的嫺靜與憐憫的神情。
不愧是驚艷了無數師兄師弟的相貌。
師姐究竟有什麽缺點呢——除了説話直了點——委實擔得起“大衆情人”這個稱號啊。
遙想自己初見師姐的那一天,是在茵茵球場,離球賽正式開場還有一個鐘頭的時候,偌大的球場驟然爆發出猛烈的歡呼聲。
吉米聽著身邊的人無不高喊著師姐的名字,然後順著隔壁同學激動的手指,看到了啦啦隊裏的師姐。
坐在觀衆席的第二排,吉米看著很清楚,這個金髮短裙的亞洲女孩長得意外的漂亮,是注意到后就挪不開眼的那種漂亮。
從此,吉米心中就住了師姐這個人。
只可惜,整個普大,不,只怕是整個紐約,師姐都很難看上誰。
整個大學到研究生時代,師姐只是在天體物理上斬獲一座座豐碑,以至於不少師兄都認爲師姐和她的導師一樣,都是無性戀。
其實乃至現在,吉米心裏也沒有打消這個懷疑。
師姐真的有可能喜歡上誰嗎?
完全想象不出來。
“吉米·馬哈茂德,我想嫁給你,不過,”片玉頭不偏不倚地看著車前的交通情況,忽然開口,嚇得吉米差點靠邊停下,“只有半個小時的考慮時間,要麽答應我,要麽拒絕我。”
吉米想也沒想答應下來。
“同……意同意,我同意,我同意師姐。”
吉米太知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的道理。
片玉滿意地點點頭,她語速飛快。
“那就好,我知道你要問什麽,本來我是要跟別人結婚的,但是沒想到我看走眼了,那個人臨陣脫逃了。反正我總要結婚,而你,通過結婚來獲得美國身份,對你留校也大有裨益,雙贏。幾個小時后,等我發信給你,穿好西裝,曼哈頓市政廳見。”
-
十一月三十日,紐約公園街。
漆肅襄站在市政大樓的不遠處,看著不斷有人邁進市政廳的大門,卻就是看不到漆右彥的身影。
另一頭,權苔蕾兹與片玉坐在一台豐田Century Royal裏,正等著漆右彥的來電。
片玉用餘光往權苔蕾兹臉上掃了一眼,感覺她全然不知婚禮將要延期的事情。
也就是説,漆右彥壓根就沒有與權苔蕾兹報備過。
今天有好戲看了,片玉心中雀躍,漆右彥這個不知天高地厚地總算要碰碰釘子了。
“漆右彥跟你約定的幾點鐘?”
權苔蕾兹冷冷地開口,語氣不好惹,她剛剛擡手看了表,已經快接近十點了。
“九點半。”片玉乖乖回答,絕不搶奪主角的戰場。
權苔蕾兹的臉陰了下來,從Birkin 30 noir裏拿出另一部手機,用快捷鍵撥通了一串號碼。
“查查漆右彥去哪了。”
這根本就是犯法的吧,片玉在心裏嘀咕,小姨真是亂來,幸好她沒有制止的義務,就裝看不懂吧。
很快那部手機就傳來了收信的鈴聲,是一陣短暫的沙鈴聲。
簡訊上寫著:“漆右彥凌晨從拉瓜迪亞乘坐專機離開了紐約,去向尚不清楚。”
讀畢,權苔蕾兹咬緊了牙關,繼而瞪著一旁的片玉。
“未婚夫遲到了半個小時,你好像一點也不着急,還是説,你其實巴不得他不來結婚呢?”
片玉不知道小姨怎麽又把矛頭指向自己了,她忙把手機的撥通頁面展示給權苔蕾兹看,以便“洗清嫌疑”。
“我從十分鐘前就一直給他打電話,可是他完全不接。”
權苔蕾兹“呵”了一聲,朝窗外漆肅襄的方向一瞥,立刻對著片玉發號施令。
“靠近市政廳的法院一角,漆肅襄就在那裏,他想必有些話想親自告訴你。”
按照權苔蕾兹描述的方向,片玉果真看到了漆肅襄的身影,他穿著栗色風衣,背對著她們所在的豐田Century Royal,一直看著市政廳的大門,一看就是在等著誰。
片玉拿不準漆肅襄的意圖,更何況那天在醫院打過照面后,她和漆肅襄就沒有交集了。
難不成漆肅襄真的在等自己?
片玉下車走了過去,猜不透乾脆懶得猜,最後拍了拍漆肅襄的背。
“大哥,你怎麽在這裏?”
漆肅襄回頭,發現是片玉,而且還只是片玉一個人,也不回復片玉的發問,一個勁地尋找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漆右彥呢?怎麽只有你一個?”
漆右彥?
漆肅襄真的和漆右彥是一家人嗎?叫得這麽生疏。
“他還沒有來,我還在等他來,婚禮邀請函上不是寫著去聖伊格内修斯教堂觀禮嗎?來市政廳申請執照這種事,我和漆右彥可以搞定的。”
片玉還在繼續裝傻,他漆右彥今天能回來才怪了。
漆肅襄覺得奇怪,按理説漆右彥一向準時,不可能出現讓人等他的時候。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他漆右彥終於也覺得這樁婚姻不划算,他要賴賬了。
想到這裏,漆肅襄心裏五味雜陳。
表面上,他要傳達父親的意思,叫漆右彥及時收手,父親對他的婚事另有安排,他不可以和片玉結婚。
但心底裏,漆肅襄太希望漆右彥就這麽和父親作對下去,否則他真的和利家細妹結婚,往後得到利家的支撐,對自己全無好處。
好了,如今漆右彥這個糊塗蛋不再糊塗,反而一跑了之,難做的倒是他了。
“片玉,我不知三弟有沒有同你説過,他娶你這件事,是遭到全家人反對的。我從新原過來,也是勸他三思,現在他抛下你一個人在市政廳,我看,他是想清楚了。”
漆肅襄扔下這句話就走,醫院裏還有更重要的利氾樽要伺候。他沒時間和片玉耗下去。
既然漆右彥意決不與片玉結婚,這等好消息他漆肅襄怎麽容許其他人通知利氾樽呢?
那可是把漆右彥看作白月光的利氾樽啊。
她和漆右彥結婚是漆右彥全家人都不看好的結合?
被漆肅襄撂下的片玉嫌在冷風裏凍得慌,快步走進了市政廳,等她還沒想明白漆家和漆右彥是怎麽一回事,就接到了權苔蕾兹的電話。
“他説了些什麽?”權苔蕾兹言簡意賅。
片玉完完整整地復述了一邊,完了也不忘表忠心:“小姨,我覺得漆右彥應該是有什麽事耽誤了,我在市政廳裏等他過來。”
果然是想和別家聯姻,於是在兒子婚禮上,漆惟生都不肯飛過來,權苔蕾兹對這些能猜想到部分并不意外。
“不用等了,他不會來的。片玉,我們之間的合作到此爲止。”
權苔蕾兹不由分説地就挂了電話,片玉連一個字都插不進去。
漆右彥、漆肅襄、小姨、利氾樽,都不是什麽好東西,片玉氣餒地按下了手機鎖屏按鈕。
就説與人打交道不如做實驗,片玉覺得這些人無聊又高能量,全部在浪費氧氣和優良動植物。
要是努力生長的動植物知道自己最後是進了這些人的肚子,天天净幹些爾虞我詐的閑事,乾脆還是一顆種子的時候就發霉死掉好了。
於是片玉毫不猶豫給一樣和她在一塵不染的象牙塔裏的吉米發信。
“現在來曼哈頓市政廳,帶好證件,我要和你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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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寫過一點漆右彥與《American Psycho》(1990, Mary Harron)裏的Christian Bale的比較。
他們是完全不同的人。
Bateman是一個扭曲可悲的病人;漆右彥是自洽敏銳的正常人。
不可否認,Christian Bale對於Bateman的演繹精準且具有感染力,但正是他的表演,更讓人明白病態下人心裏的難挨、崩潰及無助。
漆右彥與之相異,他的人格健全且健康。
儘管有不少聲音認爲Bateman是Sexy、有吸引力、超級Men的,但在我看來,Bateman的絕望與悲哀才是他的内核,他的最大的標簽正如片名所寫,是"Sick".
感謝Mary Harron與Christian Bale的堅持,讓我看到了這樣一部發人深省的佳片。
海内
AUG.5.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