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

　　陈几许选了个老牌大排档。这小县城里别的没有，烟火气倒是足得很，各种小吃街，夜市，大排档，一个赛一个有味道。这家是他们公认的炒饭最好吃的店。
　　他们到的时候店里已经人满为患了。老板从店里搬了张桌子出来，周愀去给他们摆上椅子，就这么坐在路边一人一句点单点得兴致勃勃。
　　“四串年糕，十串香菇，再来二十串牛肉，哎，周小秋，你吃什么？”
　　杨忆遥点完还不忘招呼周愀。
　　周愀拆碗筷的手没停，闻言回了一句：
　　“两串四季豆。”
　　杨忆遥疑惑，
　　“这么素？今晚可是陈几许买单，不趁机坑他一笔？”
　　周愀摇头，
　　“胃不好，晚上不能吃太多。”
　　听她这么说，杨忆遥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周愀有胃病是他们都知道的事情。倒也不是周愀多喜欢卖惨，只是自从她有一回排练忘吃晚饭了，直接晕在工作室，给陈几许吓个半死之后，他们就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督促周愀按时吃饭。
　　正点着菜，闫崇从街对面走过来。陈几许看见他便冲他挥手，
　　“小闫，这。”
　　闫崇放下还在通电话的手机，把臂弯上的夹克往回拢了拢，冲着这边朗声道，
　　“来了。”
　　周围充斥着各种声音，划拳猜码的，劝酒的，谈笑的......什么都有，闫崇的声音混在其中一点也不突兀。周愀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周愀坐在杨忆遥的右边，她身旁剩了一个空位，闫崇自然走到她身边坐下。
　　“小同学吃点什么？”
　　杨忆遥招呼他，叫他小同学。
　　闫崇随便点了几个，然后对杨忆遥说，
　　“叫我小闫就好。”
　　杨忆遥点点头，转身把菜单递回给老板。
　　这家店上菜特别快，没多会串就端上来了。陈几许还要了一箱啤酒。杨忆遥他们肯定是直接对瓶吹的，但是顾及周愀的胃，只用小塑料杯给她倒了一点。闫崇拒绝了啤酒，只是喝柠檬茶。一群人吃得火热。
　　乐队里还有两个人，一个吉他手，叫苏瑞，另一个贝斯手，王温加。比起陈几许和杨忆遥，他们都要沉默一些，甚至在他俩的衬托下周愀都活泼了不少。所以桌上一直都是陈几许和闫崇在交谈，杨忆遥时不时会插两句。
　　“小闫怎么想到要搞音乐节的呢？”
　　杨忆遥嘴里还嚼着牛肉，声音含糊地问。
　　“嗯，可能是梦到我办的音乐会大获成功，所以想试试？”
　　闫崇还真没想过为什么，想办就办了。好像他很少在做什么事情之前特别明确做事的目的，只是想到，觉得可以做到，就去做了。
　　杨忆遥哈哈笑了，
　　“还真是年纪小，说话都这么有意思。”
　　闫崇没回话，只是笑笑。
　　烧烤都有点油腻，杨忆遥见周愀没怎么动筷子，又担心她下午没吃东西，所以去找老板炒了碟炒饭。老板炒饭确实有两下子，金黄的鸡蛋均匀的裹在米粒上，胡萝卜丁，青豆，葱花镶嵌其中，炒饭粒粒分明却不干巴，不然也不会被他们集体认定为炒饭最好吃的烧烤店。杨忆遥给周愀盛了一大碗，非常坚定的让她一定要吃完。
　　周愀无奈，
　　“晚上吃太多也不好吧。”
　　杨忆遥撑着头看她笑，
　　“开玩笑的啦，主要是怕你饿着了。”
　　周愀点了点头，开始用塑料勺子扒拉碗里的饭。刚吃了两口就听见杨忆遥哎了一声，
　　“我酒怎么没了？”
　　周愀捏着勺子的手一顿，目光飘向自己手边的啤酒瓶，然后又不动声色地飘回碗里。她给喝了。杨忆遥嘀嘀咕咕地找了一会，最后只好再开了一瓶。
　　周愀正吃着蛋炒饭，余光瞥到一道目光，粘她身上下不来似的，于是她顺着看过去，冲闫崇挑了挑眉，
　　什么意思。
　　闫崇笑着，下巴向着酒瓶抬了抬。然后他微微倾身，对着周愀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
　　“胃不好还喝这么多？”
　　周愀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就在闫崇以为她没打算回答所以准备正回身去时，她开口了，
　　“也没那么严重......之前喝就没事。”
　　闫崇听笑了。
　　还挺理直气壮地。
　　他顺手把面前盘子里的最后一块年糕夹到自己碗里。
　　刚刚还在慢慢扒饭的人突然不动了，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闫崇的碗。闫崇向她投去询问的目光，但是周愀没有看到。他只好拽了拽她的袖子，
　　“怎么呢？”
　　周愀这才看向他，面色如常，只是语速变得有点慢，
　　“我也想吃年糕。”
　　闫崇罕见地愣了一会，好半晌才说，
　　“再给你点两串行不行？”
　　周愀一言不发，依旧盯着他。她的目光变得有些发散，眼神泛着湿意。闫崇再怎么着也注意到她状态不对了，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周小秋，你不会醉了吧？”
　　“算了。我不想吃了。”
　　周愀收回目光，也没有理他的问话，而是继续和碗里的炒饭作斗争。
　　闫崇无声的笑着摇头。
　　这个人有着和外貌不符的酒量。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被别人注意到。等到隔壁桌走了一半人时，陈几许也站起来，干脆利落地把账结了，然后开始遣散众人。
　　杨忆遥要赶下一场，苏瑞和王温加都能自己打车回去，剩下两个高中生自然就由陈几许护送了。陈几许叫的车很快就到了，他让周愀和闫崇坐在后座，自己坐副驾。周愀神态如常，除了眼神聚不了焦之外，没有任何反常之处。只是在闫崇帮她护着车门送她上车时显得有些笨拙，第一下踩空让闫崇扶了一下。她还特别礼貌的偏头，小声和他说“谢谢”。
　　在车上时闫崇并没有刻意和她拉开距离，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拳。随着车身的晃动，周愀的肩膀有时会碰到闫崇的手臂。
　　在车子开出喧闹的市中心时，闫崇口袋里的手机里震动了一下。他摸出手机，发现是黎苍发来的消息，问他吃不吃宵夜。他利落的敲了两个字回去
　　[不吃。]
　　黎苍还要死缠烂打一会，但是周愀那边传来了一点动静。闫崇摁灭手机，下一秒昏昏欲睡的人就这样倒在他的腿上，垫着他的大腿似乎是睡着了。闫崇双手不太自然地撑在身侧，手机磕到安全带的插锁，发出一声轻响。陈几许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最后憋出一句，
　　“那个啊，小闫，只能委屈你给周小秋垫着睡一会了哈。”
　　闫崇只好点了点头。
　　周愀平稳的呼吸打在他的大腿上，那一块的的温度升到了不可思议的点。闫崇强迫自己不去注意这些，僵硬地把视线转向了窗外。街灯明明灭灭映在闫崇脸上，像他心中波澜的影射。
　　有人心怀不轨，有人无知无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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