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出没—循迹

　　“岚哥。”

　　贺岚点头，“这位是殇言殇，专门从事……灵异事件的探索与解析，你姐的事儿就是他在负责。”

　　李振认真打量起君无言。

　　没想着会见主家，君无言穿的就是简单的T恤牛仔裤，面对男大学生也懒得拿“翩翩公子”的腔调，脑瓜子一歪，一双眼半眯着，嘴里还叼着烟。要不是有周宇铭的豪车撑场面，完全就是街上的该溜子……

　　“殇叔儿。”

　　君无言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翻出来，哪就叔儿？这位学弟可否有眼疾！

　　李振缩了缩脖子，贺岚赶紧打圆场，“他是我跟小莫的朋友，看着老，其实不大，喊哥就行……”

　　君无言嘴角颤抖，哪就看着老？贺岚你特么也有眼疾是吗！

　　“殇哥。”李振赶紧改口，随即目光瞟向车里坐到另外两个。

　　贺岚，“另外两个朋友，一会儿不进去，就在门口等。”

　　李振点点头也没多问，“岚哥，你说找到了……在哪？”

　　贺岚迟疑片刻，错了半个身位，露出身后的莫似堇。

　　“小……小莫？”

　　虽然莫似堇已经收好了尾巴和耳朵，但满布黑色的眼瞳和嘴上贴着的符箓，即便是肉眼凡胎的李振也能看得出不正常。

　　“这，这是……”

　　“没事儿。”君无言手一扬，“东西封在他身上，一点副作用而已~”

　　话音刚落，莫似堇的身体猛地抖了起来，手径直捂在嘴上，指骨上的鲜血四溢，样子看着越发的不正常！

　　“这……这……真，真没事吗！”李振被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贺岚蹙眉，能没事吗！

　　“先开门吧。”

　　“哦，哦！”李振赶紧从兜里掏出遥控器，按开了车库。

　　卷帘门升起，雪白的车身，光滑的漆面，干净的能照出人影，挂车牌的位置空荡得有些寂寞，茶色的车膜掩住车里的景象，像是藏了一段故事在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月光从车库里缓缓流出，车影同人影交叠在一起慢慢变淡，空气中悬浮的尘埃带着不可名状的静谧，完全不被远处海滩上的热烈狂欢侵扰。

　　“这车，保存的挺好啊。”君无言忍不感叹。

　　李振缓缓垂眸没有做声。

　　“能上车看看吗？”贺岚低声问道。

　　李振点头，手里的车钥匙被摩擦的发亮。

　　“嘀”的一声电子音，车锁打开，有什么也随之开启。

　　贺岚把莫似堇交给君无言，跟着李振上了车。

　　第一眼，贺岚就看见副驾驶上的玩偶猫，不愧是要会员等级达到一定程度通过抽签才能获得购买权的稀有限量款，尽管脸上已经破了，但看做工和拿在手里的质感，确实比警花手里那个普通的998要高级不止一点。

　　“这个是我姐的车宠，据说……很贵。”李振解释着，眼中有悲伤蔓延开来，“我姐很宝贝他的。”

　　贺岚抚摸着玩偶猫的脑袋，心里说不出的沉重。

　　车里跟车外一样，一片崭新，甚至有淡淡的没有散尽的油漆味。

　　“这车撞得挺严重的。”李振伸手抚上方向盘，声音低沉，“我坐的这半边都是重新接上的……岚哥。”低唤一声，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小莫身体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贺岚，“不是你的家人。”

　　李振松了一口气，同时眼中也流露出失望。

　　贺岚，“你姐应该也很宝贝这辆车吧？”

　　“不只是宝贝。”李振长出一口气。

　　“我姐是特别在乎这辆车，他就像是一种寄托，我爸刚走那段时间，她经常窝在车里，一呆就是几个小时。”说着，忽然露出苦笑，“为了修他，我背着我妈把这些年存的压岁钱、零花钱都用了……每当我想他们了，就会来这，学我姐的样子在车里坐上几个小时……”

　　贺岚，“是你姐的在乎，让‘他’出现并存在的。”

　　李振侧目看向贺岚，试图理解话中的意思。

　　“就像电视剧里演的‘剑灵’‘琴灵’或者‘画中仙’，因为人浓烈的情感，会让物生出灵来，‘他’就是孕育自这辆车，因你姐而存在的灵。”

　　“这车有灵？”李振蹙眉，“你之前说‘他’差点害死人，难道我姐……”

　　“不是。”

　　虽然有些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但贺岚还是坚信自己感受到的。

　　“事情比较复杂，我很难三两句给你解释清楚，但不管是你姐的事故，还是我之前说的差点害死人，即便与‘他’有关，却都不是‘他’的本意……”

　　李振垂眸，片刻后点点头。

　　贺岚拿着玩偶猫，学着警花的操作扭动了一下尾巴，没有反应，想来是太久不用已经没电了。

　　“有充电器吗？”

　　李振打开扶手台，“是不是这个？”

　　一条白色带细闪的USB充电线。

　　贺岚找到充电口插好，抬手指了指车载电脑，“这车的智能系统还能用吗？”

　　李振，“你说的是语音助手？”

　　贺岚点头。

　　李振靠近屏幕，“Hi，小想。”

　　“我在~”

　　贺岚蹙眉，靠近屏幕，“今晚吃点什么？麻辣烫怎么样？”

　　李振投来奇怪的目光。

　　“需要寻找附近的麻辣烫吗？”

　　果然，声音相同，却不是“他”，可如果这车里有智能系统，那“他”……

　　“这系统修过没有？一直都是这样吗？”

　　李振不解，“应该是修过，但具体的……我不太懂，也没细问，有什么不对吗？”

　　贺岚摇摇头，随即打开车载电脑的设置，人声识别已经关闭，语音助手菜单下没有霍淼淼车上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选项，只有两个，男声和女声。

　　看来有些疑问还要等“他”亲自来解释。

　　“我们一会儿要把‘他’送回车里，你是去外面等，还是一起？”

　　李振毫不犹豫，“一起。”

　　按照计划，君无言事先在周围布好禁制，他们在车里把“他”放出来，根据贺岚之前的推测，“他”要么是直接现身，要么就回到车载电脑里，不管是哪一种，他们都可以通过车载电脑跟‘他’实现交流。

　　当然前提是君无言临时自创的“代码符”有效果，不过就算没效果他们也准备了普兰比。

　　青悟趁着抽烟的空挡，摸了摸周围的情况，这个把角的车库旁边只停了一条小皮艇，他跟穆兰会在他们上车后召出电鸟，即便君无言的禁制无效，‘他’想跑也只能跑到周宇铭的车上。

　　准备就绪，莫似堇跟君无言上了车。

　　君无言一眼就看到贺岚怀里的玩偶猫。

　　“真是这玩意儿！”

　　“这是我姐的车宠。”李振再次解释道，“确实长得有点奇怪……”

　　“见怪不怪！”君无言大手一挥，“学弟，一会儿别管见着什么，都保持这个思想不能变哈~”

　　李振虽然不解，但还是吞了吞口水。

　　“别听他吓唬你！”贺岚安慰道，“不用害怕，‘他’不会害人的。”

　　莫似堇沉着眸子，贴着禁言咒也阻挡不了他瘪嘴！

　　君无言，“现在放出来吗？”

　　贺岚，“开始吧。”

　　“嗯嗯！”莫似堇手一抬，指了指贺岚。

　　君无言立马反应过来，“给你的符呢？放好了没？”这要是再被附身，莫似堇肯定要原地爆炸的！

　　贺岚拍拍裤兜，“放心。”

　　“OK！”君无言环伺一周，最后还不忘嘱咐李振，“淡定哈！”

　　禁言咒被揭开，莫似堇缓缓放松对七窍的控制，体内浑厚的妖力渐渐泄出，普通人感觉不到，君无言却被冲得直皱眉，看向莫似堇的眼神里尽是费解，实力相差悬殊，至于被折腾得这么惨吗？

　　血气疯狂上涌，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后颈、小臂、手背的伤口纷纷开裂，周身泛红，极其细微的白色光丝再次浮现，双眸黑混一片。

　　莫似堇猛然抬手虚掩住口鼻，鲜血喷出，全出落在身上，竟有一大捧……

　　李振骇得一动不敢动。

　　贺岚眉头锁死，心疼溢于言表。

　　只有君无言脸上满是迷惑。

　　下一刻，莫似堇的身体停住颤动，眼中的黑急速退却，整个人脱力了一般直接朝着副驾驶栽去。

　　“小莫。”贺岚低唤一声。

　　莫似堇扬起脸，惨白的嘴角挂着血，软软地喊了一声，“哥。”

　　铃音大作，君无言赶忙接起来，“‘他’在吗？”

　　电话那头传来青悟低沉的声音，“在。”

　　话音未落，李振已经惊惧地瞪圆了眼睛。

　　白色的虚影，先在莫似堇身上浮现，随即消失，不过片刻，便移动到贺岚身上，也是稍纵即逝，之后便再无踪迹。

　　李振紧贴着车门，信仰了二十几年的科学在这一刻崩塌！屏息了好一会儿，确定再没有东西了，才颤抖着声音问道，“那……那是‘他’‘他’‘他’……吗？”

　　“学弟~你这心理素质照你岚哥当年可是差远了~见怪不怪！切记哈~”君无言一面打趣一面将还抻着脖子求安慰的莫似堇拉回身边，随即对着电话问道，“能看到位置吗？”

　　“车里。”

　　废话文学的精髓！

　　正想再问，车里突然传来一声“我在”若有似无……

　　“卧槽！”脏话飚出，李振像壁虎一样死死扒住车门，瞪着车载电脑的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

　　“是他吗？”君无言率先反应。

　　贺岚不确定，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我在……我在！我，我，我……”

　　声音无比诡异，硬生生将四个人控得大气都不敢喘！

　　随着声音消失，车载电脑的屏幕开始闪烁，先是黑屏亮起，而后便是像受到干扰一样出现扭曲的波纹，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爬出点什么！

　　“Hi，小想？”贺岚试探着开口确认。

　　无人回应。

　　看来之前的系统已经被‘他’干扰了，贺岚朝君无言点点头。

　　“找到了！”君无言说罢，直接挂断电话。

　　贺岚凑到屏幕跟前，酝酿片刻。

　　“Hi，男声，你在吗？”

　　仨人齐刷刷地看向贺岚，眼神尽是古怪。

　　贺岚多少也有些尴尬。

　　“岚哥，‘他’……这是进到系统里了？”李振结巴着问道。

　　贺岚点头，“‘他’的名字你知道吗？”

　　李振，“ 小想？”

　　贺岚，“不是现在的这个，是‘他’，以前你姐用的时候，叫‘他’什么？”

　　李振不禁皱眉，“我……其实很少坐这辆车……”

　　屏幕闪烁的越发厉害，扭曲的波纹也逐渐转为了马赛克。

　　君无言，“‘他’这是在骂人吗？”

　　“大白！”李振忽然开口，“我姐最开始选这车的时候就说他白来着！”

　　贺岚，“Hi，大白~”

　　马赛克越来越密……

　　“小白呢！”李振继续猜道，“他也不算大！”

　　贺岚，“Hi，小白？”

　　马赛克满屏旋转……

　　“白白！”

　　“Hi，白白……”

　　马赛克像喷泉一样就要溢出屏幕了！

　　虽然看不懂，但觉得“他”骂得好脏啊……

　　“卧槽……咱能别蒙吗！一会儿这玩意儿气炸了，这可是电车啊！”君无言忍不住吐槽，“你姐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明星？或者是小动物啊花草什么的。”

　　李振捂着脑瓜子急得满头大汗。

　　贺岚皱着眉，名字？在他的记忆里，李潇从来没有提起过他的名字啊！

　　正着急，怀里的玩偶猫忽然“喵呜”~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一激灵，李振更是煞白着一张脸，恨不得直接死这得了！

　　贺岚低头看看玩偶猫，这是电量够开机了？

　　等等！圆圆的脑袋，雪白皮毛和黑漆漆的大眼睛，他叫……

　　“Hi，梦幻ET！”

　　屏幕瞬间停止闪烁。

　　“Hi，梦幻ET，你在吗？”

　　屏幕上的马赛克竟在减少！

　　“不是……‘他’叫什么？”君无言有些不敢相信。

　　李振更是惊呆了，不知道贺岚是怎么蒙到这么个生僻的名字的！

　　贺岚指了指怀里的玩偶猫，“是它的名字。”

　　“哥，你真厉害……”靠在君无言肩上的莫似堇虚弱的就快挂了，还不忘开口夸赞。

　　眼见屏幕恢复正常，贺岚再次凑近，“Hi，梦幻ET？”

　　无人回应。

　　贺岚意识到什么，点开屏幕选择了蓝牙音响。

　　“喵呜”~

　　“卧槽……这什么死动静和什么鬼名字，我感觉我今晚做梦都得是这个……”君无言忍不住呢喃。

　　“呵。”莫似堇轻声嘲笑。

　　君无言偷瞟了一眼，“呵？你差不多得了，戏有点过哈。”

　　莫似堇撩起眼皮，“闭嘴！”

　　贺岚觉得这次一定没问题了，满眼期待地开口。

　　“Hi，梦幻ET。”

　　众人屏息，车内鸦雀无声，持续了足有十秒，屏幕竟再次开始闪烁！

　　“什么情况？”君无言要忍不了了，“不是猜对了吗！”

　　“可能不全对！李振开口道，“语音助手有的时候也会听漏，或者听错的！”

　　贺岚，“我普通话不标准吗？”

　　李振眨眨眼，“一般唤醒语音助手都是俩字，‘他’是男孩子的话……”小心翼翼地俯身向前，“Hi，ET？”

　　屏幕停滞片刻……

　　疯狂闪烁！

　　欢快的鼓点和呐喊自窗外流入。君无言扶额，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大晚上的不去High，要困在车里玩猜名字的游戏！

　　“我说贺岚……你……”

　　“Hi，梦幻。”

　　“？”

　　“？”

　　“？”

　　“我在。”

　　空气凝结，不属于四个人的声音自玩偶猫口中响起，平缓到不真实。

　　“梦幻？”

　　贺岚再次重复，声音激动地有些抖。

　　“我在。”

　　君无言跟贺岚对视一眼，连一直闭眼装死的莫似堇都睁开了眼。

　　“你叫梦幻？”君无言高声问道，“真特么梦幻。”

　　无人回答，稍显尴尬。

　　“晚上吃点什么？”贺岚开口，还是那个问题，“麻辣烫怎么样？”

　　无声片刻。

　　“伏天湿热，吃的太辣，对胃不好，吃一些粥吧，好消化……”

　　李振愣住，没来由得情绪上涌。

　　贺岚，“如果觉得没味道呢？”

　　“鸡汤面、小馄饨，或者可以在粥里加一些鱼片、火腿之类的……”

　　贺岚浅笑，真的是“他”。

　　“可我想吃青菜和牛肉丸了，小火锅怎么样？”

　　李振瞠目，眼眶已经红了，他姐的胃不好，还喜欢吃些重口味的，最喜欢的就是煮了青菜和牛肉丸的小火锅，出事那天，他妈也是煮了小火锅等她回家吃的……

　　无声许久。

　　“你是谁？”平静的声音忽然荡起波澜。

　　贺岚将脸挪到摄像头前，“我叫贺岚，你没见过我，也没听过我的声音，但我，知道你。”

　　摄像头随着贺岚的动作缓缓移动，蓝色的光点无声地闪烁着。

　　“我？”声音空洞而迷惑。

　　“对。”贺岚利落回道，“我知道你，你呢？知道自己是谁吗？”

　　君无言眯起眼，低声呢喃，“这是什么车轱辘的对话？”

　　李振收敛情绪，低声解释，“AI的觉醒源自自我认知，岚哥应该是在引导他。”

　　“我是谁？”长长的尾音透露出犹疑，稳定了好一会儿的屏幕又开始闪烁。

　　“还记得李潇吗？”贺岚适时插入其他话题，来缓解‘他’的焦虑。

　　又是一阵让人屏息的无声。

　　“没有爸爸了。”

　　低声软语，不知是意图表达，还是在唤醒什么。

　　“母亲、弟弟，还有我……”

　　“照顾她，保护她，看着她慢慢长大……”

　　车内陷入沉默，李振已经捂住双目，豆大的泪水无声滚落。

　　“你还记得她，对不对？”贺岚低声引导着，“她车开得不好。”

　　“不怎么认路，经常紧张得不行，上下班都要开着导航……”

　　“她总是加班。”

　　“会累的打呵欠……”

　　“她喜欢看电影。”

　　“很期待即将上映的喜剧电影……”

　　“她需要你的夸奖。”

　　“最棒了……以后，也要好好加油。”

　　“她有些迷糊，那天……忘了带药。”

　　“药？”

　　回答再次变得迟缓。

　　君无言和莫似堇同步抬眸，先是看了看贺岚，又转而看向李振。

　　“我爸去世没多久，我姐就查出了心脏问题，医生建议搭桥手术，但那时候我妈情绪特别不稳定，我姐就决定先保守治疗，还让我帮她瞒着我妈……”

　　李振的声音已经哽咽，在贺岚问他李潇的身体情况时，他就已经意识到，甚至在那之前，他就在心底隐约猜测过……

　　“芸南心血管医院？”君无言猛然反应过来，“所以，那晚李潇是要去医院的！”

　　贺岚看了一眼君无言，又看了看李振，最后转向车载电脑，“还记得那天的事吗？”

　　“那天……”

　　迷茫充斥在整个车里。

　　李振再控制不住情绪，“我姐那天到底为什么会出事？”

　　“李振。”贺岚伸手抓住李振的肩膀。

　　“岚哥……我姐她不在了。”李振痛哭出声，“如果是因为她的病，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不在了？”

　　车载电脑的屏幕忽然跳转，搜索框不停闪动，光标键入又删除，芸南心血管医院、心脏病、不在了……

　　“不在了，就是死了。”

　　搜索结束，许久。

　　“李潇，死了。”

　　屏幕瞬间熄灭，车内陷入前所未有的安静。

　　贺岚，“Hi，梦幻！”

　　无人回应。

　　贺岚焦急道，“梦幻，你还在吗？”

　　“人呢！”李振伸手拍在屏幕上，“你说话啊！”

　　依旧没有回应。

　　心愿终了，大抵就会消散吧……

　　君无言的电话响起。

　　“‘他’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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