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君昔

作者:迟尔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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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尧山行各派怀鬼胎(二)


      凡间的新年热闹喧嚷,一派欢声笑语,家家贴新符,人人穿新衣,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灯笼火红,门联火红,衬得整个街市都亮了三分,风光极了。

      客栈内,宋争与两徒儿坐在桌前,桌上是丰盛的菜肴。宋争并未动筷,心不在焉地瞧着门外熙熙攘攘的人流,青色发带被解开,又缠回手腕,又解开,又缠回手腕。朱砂看了半天,都不见人来,问道:“师父,他们还要多久啊?”

      苏尽闲也巴巴地瞧着外头,想早点见到三位“同门”。朱砂师姐说,他们仨是同辈翘楚,在各自的宗门都是硬角色。

      宋争道:“他们一大早便动身赶来此地,如今也快到了。不用心急。”

      此时,门外进来一位俊秀少年,浅色粗麻窄边腰带上系着一朵玉质兰花,透着温润光泽,叫人移不开眼。

      此人便是佩兰。

      甫一进门,见到宋争,便行了一礼:“晚辈来迟,宋前辈久等了。”宋争起身将他一把拉过到身前,比了比,道:“长高了。朱砂说,你现在是藏锋山最出色的小辈,被派去尧山参加水月讨伐后续事宜的商讨。不错,没有辜负我对你的厚望。”

      佩兰谦逊地笑道:“比不上前辈当年风采。”

      宋争哈哈大笑,将佩兰带到桌前,指了指苏尽闲,道:“我新收的徒弟,苏尽闲。”言罢他又对苏尽闲道:“这是佩兰,我毕生心血都在他身上了。”

      苏尽闲规规矩矩喊了句师兄。佩兰打量着眼前这位颇有些胆怯的少年,笑着开口:“小师弟,幸会幸会。”

      朱砂道:“佩兰,铜雀呢?你见过她吗?”铜雀是她的徒儿,常年在幻泯宗执行任务,师徒二人已许久未见。此时见到佩兰,朱砂难免有些心急。

      佩兰正要说话,门边便出现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莲色劲装妖而不媚,长发高束,带着莲纹的长裤扎进锦靴,英姿飒爽。偏此人手中捧着一包糕点,眉眼带笑:“前辈,师父,我来了。”

      铜雀一蹦一跳地进来,将糕点放到桌上:“师父,前辈新收的小徒弟呢?这是我给他带的糕点,快让他尝尝!”朱砂却挡住她的视线,假装不满道:“好啊,你这丫头,进来不问问师父怎么样,反倒关心起别人了。”

      铜雀大笑,举起手投降:“师父,许久未见,徒儿也想念您啊!奈何前辈交给徒儿的任务太重,徒儿抽不开身来。今日要来见师父和前辈,又一听前辈收了个小徒弟,一时高兴,便想看看是谁这么有福气,这才疏忽,忘了与您叙旧。师父莫怪!”

      朱砂用食指戳戳朱砂的眉心,笑骂道:“你这丫头,拿腔拿调的,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苏尽闲安分地坐在宋争身边,颇为胆怯地瞧着二人笑着打趣的模样。朱砂看上去不比铜雀大多少,怎的二人成了师徒?

      宋争瞥一眼苏尽闲,不消猜便明白了苏尽闲的困惑。他道:“别看你师姐年纪轻轻,她的法力高强得很。她十五岁入我门下,两年后法力便已有大成。铜雀拜她为师时也是十五岁,如今算是青出于蓝了。她们二人是师徒,更是挚友。”

      二人正笑着玩闹,铜雀见一旁面生的少年,这才想起还有个小师弟未曾问候,便道:“你就是苏尽闲吧?我是铜雀,往后我们就是同门了,请多指教。”

      苏尽闲不敢当,忙摆手。见状,朱砂便朝他说道:“你喊她师姐吧,我们没那么多讲究。”

      苏尽闲道:“是。铜雀师姐。”

      佩兰假意叹息,笑道:“早知你会带东西来,我就不急急忙忙地赶来了,也去带些好玩意儿给小师弟。如今我空手而来,倒显得我失了礼数。”

      朱砂捂嘴轻笑:“你自己就是小辈,可别在他面前摆长辈样,他会当真的。而且,门南指不定也和你一样呢。”

      宋争打着哈欠,让他们先动筷。日上三竿,门南还未到,他要出去瞧瞧。

      佩兰闻言眼神微动,本想跟着宋争一同寻人,却又觉得不妥,便留在客栈,等宋争将人带来。

      门南被宋争带来时,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例行公事般打完招呼,埋头吃饭。宋争笑意吟吟地瞧着他们,道:“好了,现在我们聊聊,水月讨伐之后的安排。”

      水月讨伐一事,看似是仙门百家为民除害,实际上大家各有自己的算盘。苏谙已多年不曾掀起波澜,水月也即将淡出江湖,可偏偏尧山要组织这场讨伐。为的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苏谙已死,苏厌山坠崖,如今尧山想要的,无非就是一个苏尽闲,一个江湖令。

      尧山几乎把崖底的水都抽光了,依然没有找到苏厌山的尸体,没有找到江湖令,连他那把神兵卸天都无迹可寻。宋争猜,薛常暮的表情一定精彩异常。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配合孟尘的动作,将那些耳目都集中起来,为孟尘所用。

      铜雀、门南与佩兰三人不算熟识,只是同在将归山时一同修炼过。铜雀出身乡野,五岁被卖入富人家做下人,受尽凌辱虐待,十四岁时被家主强行安排做妾。朱砂听闻此事,便将人救出,带到身边并教授刀法。一年多后,铜雀拜入幻泯宗,成为孟尘在幻泯宗的眼线,如今越发出类拔萃。

      门南在穷乡僻壤长大,父母厚道本分却受尽当地官吏盘剥,一家人辛苦过日,在天灾人祸前,没逃过家破人亡的命运。门南被宋争发现灵根后带走,在宋争的指点下,苦修功法参悟天机,最终拜入悟机门,成为孟尘在悟机门的眼线,一步步走到现在,成为法力最强的大弟子。

      佩兰自幼失双亲,在乡间流浪,风餐露宿,行乞度日,饱受冷眼。被宋争收留后,在宋争的指点下修习剑道,受宋争影响颇深。十五岁拜入藏锋山成为孟尘在藏锋山的眼线。

      铜雀是三人中最晚来到将归山的,并且她一直待在朱砂身边,与门南佩兰二人交往不深。门南与佩兰倒是在宋争身边待了好几年,但二人也没有什么交流。原因无他,只因门南太过孤僻,沉默寡言。宋争常叹息捡了个哑巴回来。佩兰也不是活泼的性子,门南那副模样也不好亲近,二人便如此这般,同吃同住,但无话可说。

      晴天,门南在树林的这边练拳,佩兰在树林的那边练剑。剃发为僧后,他日复一日地练拳,变得更加健壮、有力,也更加让人感到难以靠近。佩兰练剑,讲究剑法与技巧,而他悟性高,学得极快。宋争见他已练成,便让他休息片刻,去看门南的拳法。门南丝毫不在意佩兰在一旁观摩,自顾自地、不停地练拳,从未展现出疲惫的模样。佩兰抱着剑,就这般看着,二人谁都没有说过话。

      雨天,门南和佩兰会被宋争赶去将归山的瀑布下,让他们在湍急的水流下坐着修炼一整天。宋争也觉得奇怪至极,明明一同修炼,同吃同睡,这两人硬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如今二人分别两年再相见,依然无话可说。

      朱砂道:“佩兰,你能去尧山,就先与孟少庄主相见。门南与铜雀有要事在身,去不了尧山,后来的事我会安排。”

      佩兰颔首。宋争忽然想到什么,道:“不知道他会不会带上……”不过,带与不带,又有什么关系呢。

      “尧山一事,要提上日程了。”孟尘收起剑,将其放到柜中,对苏厌山道。苏厌山在孟尘身后,毫不吝啬地称赞:“你的剑术越发精湛了。你很有天赋。”孟尘微笑着举了举苏厌山默的剑谱,示意都是苏厌山的功劳。

      “去尧山要安排什么?”苏厌山问。

      孟尘道:“过几日,我要动身前往北方,那里有些商铺的事宜还未处理。尧山召集仙门百家商讨时,我直接前往便可。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苏厌山眼珠在眼眶打转,想到了什么,笑眯眯地凑过孟尘身边:“我什么也不带,我跟着你。”孟尘动作一滞,怪道:“你……”却又没再说下去,只笑着点头。

      苏厌山没有忘记白玉箫的话。在离开孟庄的前一夜,他再次来到白玉箫的祠堂前。白玉箫依然坐在供桌上,一见到他,就笑盈盈地跳下来。“你终于来了。”

      祠堂昏暗,就着一点暖色烛光,白玉箫缓缓讲述最后一段往事。

      苏谙的江湖令,是萧灯眠给的。在生命的倒数时刻,萧灯眠被白玉箫藏在孟庄,直到生子。萧灯眠为避免连累孟庄,将孩子留下后前往水月,见到了苏谙。

      不可一世的天神沦落至此,因九天神佛的纠葛神力散尽,因凡间众生的贪念流亡奔逃。苏谙垂头看着自己爱过怨过的妹妹,她终于伸出手,接过江湖令。萧灯眠转身离去,她的身影比苏谙更孱弱,她走上的是不归路。

      “阿眠被前九天帝降罪,无法回到贯月堂。苏谙不是堂主,就算有江湖令,也用不了。”白玉箫叹息一声,让苏厌山拿出江湖令。“堂主身份乃一脉相承,阿眠已死,下一任堂主就是她的孩子。这也是我最悔恨的,我没有保护好她的孩子,十年前的那一夜,有人走漏了风声,引得天神与修者们前来。这就是孟庄被屠的真相。”苏厌山看着手中的江湖令。按照白玉箫的说法,只要找到贯月堂堂主,就能开启贯月堂的封印,江湖令中的无上神力也能为其所用。

      白玉箫口中的下一任堂主,应该就是十年前在那场祸端中出逃的养子。

      “你猜得不错。”白玉萧见苏厌山恍然大悟的模样,将手中玉令还给他。她相信,孟尘不会甘愿留在这里,总有一天,她的儿子会真正踏入江湖,江湖里的尔虞我诈,阴谋阳谋,他会历遍尝遍。偌大的江湖,一个人,总是缺点什么。她望着苏厌山的眼睛,这一双眼睛里满是云雾,她看不透。她依稀记得,有一双眼眸,故人的眼眸,也如这般。

      苏厌山道:“你要我做什么?”

      白玉箫道:“如今,江湖纷争无休无止,我离世多年,已不太清楚如今的局势。你是尘儿信任的人,又是个闯过江湖的,我只告诉你……江湖险恶,尧山向来贪心不足,魔族也向来都是伺机而动,而九天更是祸起萧墙,要处处小心——我就将尘儿交给你了。”

      苏厌山手指着自己,这白夫人莫不是太久没有与人接触,魔怔了?他忙不迭摆手道:“夫人,您这话,说太过了。在下只是小小一客卿,蒙少庄主不弃,才来到此地。先别说孟尘疑心甚重,就算他真的信赖我,您这,把他交给我,是……?”

      孟尘疑心甚重是真,这点苏厌山一早便知。在江湖,可信的只有自己,因而他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更何况,苏厌山自己也是八个算盘一起打。

      白玉箫困于此地,已有十年。日升月暮,春秋代序,天边飞雁去复来,孤魂十载空凭栏。她看着孟尘孤独地长大,从未与他人熟稔过,直到苏厌山的出现。

      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说不出所以然的。倘若去问孟尘,纵他才高八斗,七窍玲珑,也难以用语言描摹这般的少年心绪。如同深秋夜里的一场浓雾,长夜漫漫,只等一缕熹光,透过层云渗进雾中,从此浓雾渐薄,天光大亮。

      白玉箫但笑不语。与其说她信苏厌山,倒不如说她信孟尘。

      此一去尧山,便是孟尘计划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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