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地

　　“我以为你在加班，所以我过来...”

　　“没有，我，今天刚好有点事。”谭乐咬着嘴唇，听到秦飒的声音，“你好，你找小乐有事吗？”

　　对于秦飒这有些反常的问话，谭乐有些奇怪。

　　“没什么事，我顺道过来看一看。”

　　“我叫秦飒，幸会，我们俩还挺像的。”秦飒伸出手，卢瑞粼带着疑惑与她握了握。谭乐听到这句话，眼皮跳了跳，越发不明白秦飒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突兀的一句话。

　　“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她笑眯眯地转身，走了好几步，才回头去看，那两人也已经朝着反向离开。

　　小乐真的变了，这两年，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变得沉稳，坚定，说起现在的工作，神采奕奕，谈到过去的不开心，也轻描淡写。

　　当初没能帮到她，那么，这次，也要帮她一把。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谭乐，是在学校合唱团，她负责面试新生，谭乐来面试，扎着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脸圆圆的，声音中气十足，背着双手，在钢琴旁唱了一首《特别的人》。

　　没有什么技巧，但音色很醇厚，也很有感情。

　　她记住了这个理工科的比自己低一届的学妹。

　　第二次碰到她，是在宿舍楼，没想到谭乐和她住在一栋宿舍楼。她扎着丸子头，抱着刚刚晒完的被子上楼，堆叠的柔软的绿色被子后面露出一双杏眼，看到她，谭乐龇牙咧嘴地笑，说：

　　“秦飒学姐好。”

　　声音确是像丝绒一样的。

　　后来她们一起排练，她感到自己喜欢上了她，于是小心翼翼地试探，追求，表白，在一起。
　　像大部分的校园恋情一样，她们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校园时光。

　　她们会在晚霞遍布天空的时候，拉着手在操场散步，共享耳机，听同一首歌。

　　会在拥挤的食堂一起吃石锅拌饭，用勺子把石锅的底刮得锃亮，分享彼此昨晚的梦境。

　　会在宿舍楼梯无人时，悄悄地接吻，蜻蜓点水式的。

　　而像很多校园恋情，毕业是一个分水岭，秦飒比谭乐早一年毕业，申请了德国的学校，异地恋是辛苦的，从从前的亲密无间到隔着万水千山想念，对两人来说，都是一种挑战。

　　最后秦飒提了分手，彼时她忙于适应新的环境，处理异国他乡的琐碎，谭乐忙着毕业论文和找工作，两个人之间能说的话越来越少，越是努力靠近，却越觉得离彼此很遥远。

　　谭乐同意了。

　　分手的电话里，谭乐哭得很伤心，她们在一起时，谭乐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她几乎不曾见她为什么事情流过泪，哪怕是看电影看到催泪的片段，谭乐也很少会哭。她的印象里，谭乐很爱笑，很活泼，没有心事，没有烦恼。

　　今天见到的谭乐，偶尔会抿嘴浅笑，那个灿烂的像向日葵一样的女孩，似乎已经，停驻在那段校园时光里。

　　她是了解谭乐的，所以，看到她的表情，就明白，她喜欢那个叫做瑞粼的姑娘。

　　那句话，就是她送给谭乐的“礼物”。

　　谭乐这头，两人若无其事地去吃了宵夜，卢瑞粼似乎并未将那句“我们挺像的”放进心里，依然是有说有笑地与她聊着天。

　　只是吃到一半的时候，她问，“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对我这么好呢？”

　　谭乐正在夹辣椒炒肉里的肉片，她将掉落的肉片用纸巾包起来扔进垃圾桶，“因为，”她斟酌着，“因为...”

　　看着她半张着嘴巴钝钝的样子，卢瑞粼笑了，“因为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那时的我像一只拎了大雨的落汤鸡，所以你才会对我那么温暖。我想是这样吧。”

　　她自顾自地结束了这个突兀的问题，留得谭乐心里一片兵荒马乱，她并不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而是这个问题代表的那层窗户纸，她不想轻易捅破，至少，一定，也不应该是遇见秦飒的这天捅开，所以她词穷了。

　　“秦飒就是你和我提到过的，初恋吧？”

　　“嗯，是的。”

　　“她是个很好的人，是吧？”

　　“是，她是个很厉害的人。”

　　她能够感觉到卢瑞粼的情绪有些低落，她低着头吃着米饭，额间发丝垂落，落在她高高的鼻梁上，她似乎也并未察觉。

　　谭乐攥紧手指，犹豫了一下，还是倾身小心翼翼替她将发丝拂开，“多吃点吧。”

　　两人就这样断了联系，谭乐不好开口，卢瑞粼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不再发消息过来。
　　再去上课，谭乐发现，换了个老师，心里隐隐的不安，赶到前台去问，才得知，卢瑞粼的膝盖旧伤发作，请了假。

　　她发了消息，整理好了心情，“我能去看看你吗？”

　　本以为会遭到拒绝，但收到的，是她的地址。

　　门铃响，一直站在玄关边的卢瑞粼立刻开了门，看见谭乐错愕的眼神，她心里有小小的窃喜。
　　“你的膝盖？”谭乐担心地去看她的腿，她穿着运动短裤，膝盖上带着护膝，走起路来似乎也正常，她知道她们跳舞的人身上总是免不了有新旧不一的伤痛的。

　　“没事儿，前两天下雨的时候骑车不小心摔了一跤，之前有点旧伤，所以我休息休息，吃点药就好了。”

　　谭乐松了一口气，才环顾了这间小屋。

　　其实并不大，但因为家具太少，所以显得很空旷，一个窄条的棕色皮质沙发放在拐角，前面是一张长方形的实木茶几，沙发斜对面的墙壁放了一张略宽大的镜子，沙发右边的阳台的置物架第一层上放了一株孤零零的花盆，油润深绿的叶子中间隐藏着几朵开得羞涩的白色花骨朵。

　　“这就是你说的那盆茉莉？”

　　她走过去，嗅闻茉莉的清香。

　　“是，你看，是不是长得挺好的？”

　　她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那个，自己买下这盆花时想到的人，现在正站在这盆被自己小心照料的植物面前，夏日阳光热烈，从她采光很好的窗户近乎霸道地落了一地，笼在谭乐的发上，显示出一种不真实感。

　　独居这么久，她从来不养任何花花草草，因为养不活，也因为，她很少关注这些习以为常的自然生物，直到她在春日落雨中打开那把茉莉芬芳的绿色雨伞，在雨幕下拥有了片刻的平静和安宁。

　　于是第一次在回家之前，走进了那家总是路过的花店，老板是个温和的中年女人，她坐在小板凳上，坐在一桶桶鲜花中，笑着和她打了招呼。

　　她问有没有茉莉花，女人指了指她的身后。

　　于是她把这盆茉莉花带回了家。

　　“要加强通风，记得浇水，天再热一些，就会开花了，很香的。”她这么叮嘱这这个在植物从中虽然冷酷但局促的客人。

　　后来晚归碰到老板收拾门口的花草，女人也会笑着和她点点头。

　　再后来，她的房间里，有了淡淡的茉莉花香，

　　如同那个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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