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白头
“啊？”
谢秋亭小声道；“小然跟你说话呢。”
文魏这才恍然梦醒。
小然的嘴太碎，郭杨使劲把切好的牛排往她盘子里送也堵不住，这边食物还没吞下去，那边就开始八卦谢秋亭：“谢老师，你结婚了没有呀？看你年少有为长得又帅的，要是还没结婚，我一个朋友……”
郭杨道：“嘶，就你闺蜜那点事儿你逮住个男的都得说，注意下场合好不好。”
小然不以为意道：“那怎么了？西西条件也不差的，我看跟谢老师就般配的很。怎么样谢老师？你结婚了没有呀？”
谢秋亭腼腆笑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已经结婚了。”
小然就失落地缩回了头，道：“啊，这样，好吧。”
文魏摆弄着刀叉，随口道：“谢老师青年才俊肯定早早就成了有主的名花了，最近都准备要小孩了，对吧？”
小然听到‘小孩’两个字，撇了撇嘴，道：“我倒是不怎么喜欢小孩，我跟郭扬都打算不要小孩呢。”
听了文魏的话，谢秋亭看了一眼他，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
文魏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垂下眼睫，优雅地拿着刀叉将瓷盘里的食物切得精细整齐，阳光勾勒出他一半的身体，光斑萦绕在他的鼻尖，好看得不真实。
他优雅地很随意，像是训练过或者是经常需要在高档的场合用餐而形成的习惯。
谢秋亭想，一个身世悲惨的孤儿，沦落到变成流浪汉倒在垃圾桶边的的人，在什么情况下需要这样做呢？
嘴里的食物多嚼了两口，谢秋亭把食物咽下，看着小然笑道：“为什么呢？孩子很可爱呀，而且也表示着夫妻之间爱情的结晶。”
文魏闻言，眉毛挑了挑。
小然和郭杨则是齐齐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谢秋亭，然后双双笑了起来。
小然笑得见牙不见眼，谢秋亭不知所以，看向文魏，文魏收到求救信号，无奈地对郭杨说：“你能不能把你老婆电池抠了，吓到谢老师了。”
等到小然终于笑够了，她摆摆手，说道：“我不是嘲笑啊，我是真的觉得谢老师你好可爱。”
女孩儿措不及防一句‘好可爱’砸地谢秋亭一张脸红里透红，他顿时看向郭杨，郭杨知道自己老婆的德行，讪笑道：“害，她嘴里没个把门的，你放心啊谢老师，我不介意的，这么多年我老婆觉得可爱的男人多了去了。”
谢秋亭这才放心下来，谁知下一秒——“不不不，”小然立刻反驳道，“谢老师绝对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一个男人。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大学教授什么的都是大男子主义，喜欢说‘哎呀传宗接代是女人的义务啊’之类的，你怎么跟个纯真少女一样会说出‘孩子是爱情的结晶’这种话哈哈哈哈哈哈，感觉就像是我以前爱看的言情小说里那种无条件相信爱情的傻白甜女主！”
“所以，”小然认真地看着谢秋亭，问道：“你跟你妻子结婚真的是因为爱情？”
他们和谢秋亭第一次见面，这样的问题属实是过于失礼。郭杨一把拿起手边的高脚杯往小然嘴里灌，试图挽回一点什么，但显然来不及了。
正当郭杨脑子转得飞快只为说点什么圆场时，谢秋亭开口了。
“是。”
谢秋亭有点不自在，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为什么会脑袋一热说出‘孩子是爱情的结晶’这种话来，以往他的脸皮薄得像牛奶糖外面的糯米纸一样‘入口即化’，小的时候连跟他外公说句‘生日快乐’都别扭得很，更别说诸如‘孩子是爱情的结晶’这类像是三流文学作品里的台词一样的东西了。
然而实际上，他确实这样说了。
看着面前两个人愣神，谢秋亭如坐针毡，却还是要补完接下去的两句话。
一句是“我很爱她。”
另一句是“她也爱我。”
“所以，我想和她有个孩子。”综上，谢秋亭为这段话下了结论。
余光中，谢秋亭看到文魏靠在窗户上望着他，安静地，没有波澜地。收回目光，谢秋亭的心脏上好像安了一口井，他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什么被提了上来，压在胸口。
半晌，小然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这才对嘛，人才不是为了传宗接代活着，世界的历史应该是人类情感的延续。我最不喜欢那些人说什么结婚就是搭伙过日子，然后还非得弄个孩子出来。切，那这婚结来有什么意义？为了弄个还不知道能不能养好的孩子出来跟不喜欢的人凑合一辈子那真是完蛋了！所以啊，我很早就有丁克的想法了，丁克能pass掉百分之九十五抱着就想有个孩子才来霍霍女孩子的人。”小然说到。
谢秋亭心想，男人才不会因为女孩说自己丁克就不去霍霍女孩子，只要不是物理上的，一切都可以先斩后奏，毕竟等生米煮成熟饭，赌女人到底是母性占上风还是原则更胜一筹简直不要太简单。
他做男人做了三十年，有些事他不做，但男人的逻辑却还是与生俱来。
桌上的红酒多半进了小然的肚子里，她撑着一边脸，眼睛微眯，看向郭杨，眼里有装不下的爱意。
“以前我妈说我太天真了，真以为满大街去宣传自己丁克就能摇到一个不图我肚子的好男人吗？还是老老实实回家相亲赶紧嫁了吧。我说那难道像你这样，找一个家暴赌博样样不落的人，再生一个孩子来动辄打骂就是比孤独终老好的结局对吗？她生气地又想打我，我转头就跑，一跑就跑到了上海。刚到的时候我睡在桥洞底下也高兴，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了那个家。后来我妈出了车祸，我接到电话第一反应想回家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没有摆脱掉。你看嘛，血缘就是这么无形的枷锁。结果那天我的钱包被人偷了，护照和身份证都在里面，我打了一整天的工，吃不上饭也回不了国，最后坐在巴黎的警察局里哭，没有人来理我。”
“你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你递给我一张纸巾，说‘小姐，有什么我可以帮你吗？’后来我们结婚，我知道你很喜欢小孩，你妈妈也催着要孙子，吵着闹着说香火不能在你这里断了，我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发誓不会要孩子，痛苦刻进了骨头里会顺着血液传承，我要终止它，如果你想要，那就到此为止吧。你二话不说，拉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那天晚上你抱着我，说香火断了没关系，有我们的未来就够了。”
小然忽然转过头，对谢秋亭道：“我说了这么多，你懂不懂我到底在说什么？”
谢秋亭没想到自己还要做阅读理解，他只好快速地复习了一遍知识点，然后试探性地开口道：“你……”
“没错，我想说的就是，我特别欣赏你。”小然抢答道，虽然牛头不对马嘴，上下文没有任何关联。
除了她老公，在座都是一脸问号的表情。
下一秒，小然醉醺醺地开口道：“我欣赏你是个正常人，明白‘孩子是爱情的结晶’这种浅显得该死的道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就是不懂呢？我说真的，你的小孩一定会很幸福，因为他的爸爸妈妈很相爱。”
晚饭结束的时候郭杨把摇摇晃晃的小然扶上车，小然回过头，笑着跟谢秋亭两人挥手说再见。那是一张无比明媚的脸，痛苦在她心里形成的河床，似乎正在被幸福的河流不断磨蚀。
郭杨和两人说了再见，绕过车身准备上车。
谢秋亭在他打开车门的时候叫住了他：“郭先生，祝你和小然白头偕老。”
郭杨想要坐下的身体顿了顿，随后他站起来冲谢秋亭笑了笑，道：“谢谢。”随即开车带着妻子扬长而去。
文魏点了一支烟，坐在旁边一辆车的车前盖上看谢秋亭，“车都跑出去二里地了，你还在看什么？这么不舍得？看来你比我更喜欢这两位新朋友。”
谢秋亭低下头自言自语道：“又吃醋。”
刚好有一辆车从两人面前飞驰而过，谢秋亭的声音被掩盖在引擎的咆哮之下，文魏只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却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文魏倾身上前：“嗯？”
谢秋亭皱眉，道：“怎么抽上烟了？以前从没见你抽过。”
文魏夹着烟说：“以前就抽，最初的时候怕你把我扫地出门，一直没敢。”
“现在不怕我把你扫地出门了？我也一直没告诉你，我最不喜欢抽烟的人。”
文魏笑起来：“那我会是你喜欢的第一个人吗？”
谢秋亭静静地看着他，“戒了吧，对身体不好，以前那么长一段时间都没抽，再忍忍就能戒掉了。”
文魏不知道在想什么，有点心不在焉的，半晌才笑道：“忍了那么久还是没忍住，不是说明戒不掉了吗？”
说完，文魏夹起烟又呼出一口，他在朦胧中端详着谢秋亭，烟雾向谢秋亭发丝的方向散去，文魏突然很想知道面前这个人满头华发的样子。
片刻，烟雾散尽了，谢秋亭还是年轻的谢秋亭。文魏夹着烟的手一顿，垂眸问道：“倒是你，最近脸色这么差，晚上睡不好？”
谢秋亭一僵，随即别过头去躲避文魏的视线，面带犹豫地点了点头，“嗯。”
烟雾缭绕中，谢秋亭低着头，文魏背对着车窗。谢秋亭没看见文魏嘴边那抹不屑又得意的笑，文魏没察觉自己笑里鬼使神差般的两分苦涩。
谢秋亭有些心烦意乱，他最近总是容易这样，也许跟没睡好有关系吧。两人一阵沉默，停车场本就憋闷的空气混杂着香烟的呛鼻气味让谢秋亭越发地焦躁不安，他不想继续待在原地，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我上去买瓶水，你到车上等我吧——”
“最近跟嫂子的夫妻生活愉快吗？”
两人同时说到。
谢秋亭心猛地一跳：“你在说什么？！”
文魏耸肩道：“我看你总跟嫂子去那些医院，是不是要靠外力调节？”
谢秋亭好像被戳到了痛处，跳脚道：“你！”
文魏端着灭火器点火，一着了就俯身凑近谢秋亭，悄声道：“我没有嫌弃你，我是想帮你的。”
谢秋亭气急败坏道：“要你嫌弃什么？到时候说不定你也要查。”
文魏似笑非笑问：“到哪个时候？”
谢秋亭道：“当然是你结婚要小孩的时候！”
文魏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谢秋亭，笑道：“你就这么肯定我有这个时候？”
谢秋亭一愣，继而梗着脖子道：“每个人都会有这个时候。”
“唉，小然该要伤心了，她说的话你一点都没听。”文魏故作哀伤道。
“别转移话题。”
“不是每个人都会结婚生小孩的，谢老师，怎么连这点浅显得该死的道理都不懂呢？”
“……”
“有的人是因为不想结，有的人则是，”文魏顿了顿，谢秋亭追问道：“是什么？”
“不能结。”
“那你是哪种？不想结还是不能结？”
文魏吸了一口，朝谢秋亭的脸缓缓吐出几个烟圈。看着谢秋亭捂住鼻子往后退的样子，文魏一把握住谢秋亭的手腕拽到自己双腿之间，他把掐灭的烟轻轻挽在谢秋亭耳边，“你猜。”
说完，他推开谢秋亭挺身站起来，走远了。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