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失控[娱乐圈]

　　这一天的早些时候，Feather Dreams所属的经纪公司XY娱乐发布了一则简短的官方声明。
　　「近日，部分网络用户通过互联网公开散播针对冷弘泽先生的不实视频，并在该话题下发布诸多攻击冷弘泽先生的不当言论及恶意诽谤、造谣内容，影响恶劣，严重侵害了冷弘泽先生的个人隐私和名誉。本公司现严正声明：该视频系伪造、篡改而成，敬告有关用户立即删除相关不实言论并阻断该视频传播，我们将采取一切法律手段追究相关侵权人员的责任，维护冷弘泽先生的合法权益，坚决抵制任何造谣生事行为。」
　　发布不到十分钟，评论区就沦为了一片火海。
　　“哑巴终于开口说话了？装死人装的开心吗”
　　“你拿这东西糊弄鬼呢？”
　　“对家嘴都笑烂了，现在才来说是假的？”
　　“光说有屁用啊！你倒是去抓私生告黑啊！”
　　“辣鸡玩意儿，破公司早日倒闭吧”
　　“老鼠屎坏一锅粥，呵呵……”
　　“恋爱脑什么时候滚出羽毛？”
　　“脱粉了……冷弘泽，这么管不住自己就去开房好吗，真丢人”
　　“为什么要谈恋爱啊……”
　　“辛辛苦苦给你打投买杂志，你转头就去找男嫂子？我特么还不如拿这钱去喂狗”
　　“拜托上升期能不能好好搞事业啊”
　　“严正声明，抵制造谣！”
　　“毒唯滚蛋”
　　“现在还给失格爱豆说话的是一路货色吧”
　　“官博都说了视频系伪造！看重点啊各位”
　　“爷笑了，居然真有人信”
　　“为什么要说是假的……敢做不敢当，真的很失望……”
　　“当然要否认啦，不然以后还怎么割韭菜”
　　“冷弘泽你的底气呢，比赛的时候谁也不吊怎么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
　　“被公司关起来了，据说XY专门找人二十四小时看着他”
　　“笑死，怕什么啊”
　　“这人终于翻车了……我总觉得他早晚要出事”
　　“普天同庆，羽毛今天完蛋了吗”
　　“xswl首页全在抽奖”
　　“请勿拉踩谢谢”
　　“个别成员的私生活混乱，屎盆子别往我家身上扣啊喂！”
　　“那祝你们和偷情狗天长地久吧”
　　“……路人粉围观，好可怕”
　　“围观+1，这个团魂真是一言难尽……”

　　唰。
　　冷弘泽迟钝地拨着手里的打火机，坐在会议室的转椅上，眼光一动不动。像一尊木头。
　　他忘了这是谁的东西，放在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时常打不着火，很不好用。
　　漂移的一簇火苗虚弱地映照着他的下巴。过去几天，冒出了点点青茬。
　　冷弘泽很久没休息了。他垂着眼，麻木中透出一丝僵冷的倦容。
　　经纪人吴娴正在说话。她交叉抱手，被连日高强度的公关战弄得心力憔悴，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他木然地看着她，无动于衷。
　　“你们两个关了门在里面做什么？”
　　这个问题在过去的每一天都漫布在自己的头顶，组成了当下这场风暴的核心。每个人都竭力想要找寻只言片语，那外层稀薄的空气不足以参透这个谜。
　　两个人，关了门，这道谜面本身就充满了言不尽意的暧昧。
　　唰。
　　火灭了。再也拨不起来，一次二次三次，急促的脆响搅得人心烦意乱。
　　他们都在等着这个沉默的爱豆，等一个似乎已经失去意义的回答。
　　而他盯着桌面一角发呆，神情空洞。
　　冷弘泽曾经很费解方衍为什么对这个声音情有独钟，即使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也喜欢拿它解闷。
　　但这个男的玩火的样子又是该死的迷人，浑身散发着卖艺不卖笑的风情，严肃而深邃。
　　只要拿在手里，一切就会受了他的蛊惑。丰沛的焰光会去捉弄冷弘泽的脸，烧出精雕细琢的干涩与燥热，从不拉帘的房间常年昏暗，他借着这道光，看见对方眼中淡淡映照的温和。
　　冷弘泽顽愚的记忆里关于方衍的东西太多了，渐入想象的佳境，最后变成一种令他感到痛苦的本能。
　　他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身边众人，良久，平静说：“做我们想做的事。”
　　他觉得五官很沉，挂在这张感受不到表情的面孔上，摇摇欲坠。灵魂好像只剩了半截，在无尽的枯坐里自生自灭。
　　一种戒断的欲望缠绕在自己身上，他想喝水，喝到这具身体变成汪洋大海的一滴。可是每一句话都在往外吐着血气。
　　“想做的事？”吴娴气极反笑，“方衍把人下巴都打脱臼了，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想做的事？”
　　冷弘泽漠然抬眸，目光死寂无澜，像一堵很钝的墙。
　　“那是我打的。”
　　经纪人怒其不争地瞪眼瞧着自家没出息的艺人，别的都好就是不长脑子，强压火气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的事业，团队的前途不要了？公司还——”
　　“你什么时候让季川滚蛋？”
　　话说一半冷不防被打断，吴娴愣了半秒，在那张脸上看到一股霎时凝结的戾气。
　　冷弘泽扬手，指着会议室玻璃外休息区沙发上一个闭目养神的身影，一字一顿说：“让他滚。”
　　“小泽，川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啊，我们都谈过了。”站在一旁的宣传总监插话道。
　　门外人双手枕在脑后，似乎有所感应，不经意转头看向会议室，对上冷弘泽的视线后，慢慢挤出一抹狡黠的浅笑。
　　冷弘泽死死盯着，眼底微红，那是一种在克制中绽放到极致的恨意。
　　我是故意的啊。耳边仿佛响起那人飞扬的轻笑，即使被他拽紧了领口，脸色依然自若而嚣张，用嘴型道，小泽，你不就想跟方衍睡觉吗？装什么装？
　　冷弘泽恨自己只来得及抡出一拳，差点扑空，再被前仆后继的人拉开。
　　冷哥，别，别打了！
　　黄泽临不知所措地按着他的手，神色茫然而惊慌，那是大川啊！
　　去你大爷！冷弘泽气得发疯，根本不知道身边围着谁，食指绷得极紧，因愤怒而颤动不已，季川，你他妈等着！
　　事后他在人群的骚乱中冷静下来，才抬头看见挂在老幺脸上两道晶亮的泪痕，还有惶恐，不解，与令人痛心疾首的陌生。
　　他终于在那一刻变得不再是别人口中的自己了。
　　“你还要我说多少次？”吴娴看不下去，过去一把拉上窗帘，语气冷硬，“季川不认识那个人。”
　　他在那个鸡飞狗跳的夜晚全身而退。因为同样被拍到了更衣视频，一并成为私生门事件的受害者，只是那无关痛痒的内容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水花。
　　主战场战况惨烈，性质在流言叠加中不断趋劣，全网都在看这独一份的热闹。
　　风头正盛的新星变成了一则公开处刑的笑话。
　　冷弘泽的目光转到吴娴身上，一言不发，双肩微微一抖。
　　她叹了口气，揉着偏头痛的额角，道：“下周的彩排你别去了，这段时间少露脸。”
　　说罢，问身边助理，“今晚那个直播有消息吗？”
　　“品牌方协商后同意保留二十分钟出镜，加一段口播，抱歉啊娴姐……实在推不掉。”
　　“行吧，就二十分钟。”吴娴拍了拍冷弘泽，向身后的人示意，“一会儿路上你看着他，不准碰手机。”
　　冷弘泽半晌无言，许久抬起头，说：“那些都是真的，你为什么不信？”
　　会议室登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说话。吴娴微微眯了眯眼，注视着这张年轻而一意孤行的脸，被镜头精密计算过的资本，只需一次愚蠢的玩乐即可摧毁。她对他失望透顶。
　　“我信不信有什么用，谁说拍到了就是真的？能伪造的东西有的是。”
　　沉默片刻，她终于没忍住，指着眼前人忿然道，“冷弘泽，你自己玩火，非要拉所有人一起死是吧。”
　　真自私啊，你。
　　男孩子紧咬着自己的下唇，眼神陌生而凌厉，仿佛一种未知的凶险下一秒就要跃出这副身躯。打火机在手里攥得太紧，几乎贴着掌心灼烧起来。

　　“冷哥，这是直播的台本，你先过一遍，等下配合主播的介绍就行。”
　　保姆车上，男助理小心翼翼递过去一页纸。
　　“YF今天的产品部分在第四块，大项有三款，然后亲签……”
　　“齐小圆呢？”
　　冷弘泽忽然若有所思道。
　　“呃，啊？”助理微微一顿，有些迟疑道，“她……被开除了。”
　　那人似乎没有听见，又兀自放空起来。
　　车窗依然贴着暗色的防窥膜，天气阴沉，一片迟暮的春光。
　　助理于是继续絮叨等会直播间抽奖的安排。
　　这条路上依然在堵车。
　　良久，冷弘泽转头向助理伸手：“手机给我。”
　　对方一脸犯难，“冷哥，不好意思啊，刚娴姐说……”
　　“废什么话？让你给我，没长耳朵吗？”他不耐烦地提高了音调，粗暴抢过后排宣传助理的手机，后者小小惊叫了一声：“啊冷哥！那个那个你别……”
　　你别看——
　　太迟了。来不及退出的界面清清楚楚地停留在首页热搜词条上。
　　「#明鹿打人事件后首次发声#」
　　「#明鹿通过个人账号再次澄清视频为伪造#」
　　「#方衍#」
　　「#方衍退团#」
　　「#方衍霸凌队友#」
　　「#明鹿性骚扰是真的吗#」
　　冷弘泽一目十行地看着那些僵硬的文字，一股久坐的麻意出其不意地爬上了他的背脊。
　　他感觉自己仿佛还坐在那把永远也不会停的转椅上。
　　唰。
　　火舌嚣张，像一个危险至极的吻。
　　在这场暴风眼里，诸事齐备，风平浪静。
　　手忙脚乱拿回了手机，一车人一路提心吊胆，生怕这位阴晴不定的爱豆突然暴走。
　　但他再没说过一句话。

　　“欢迎小泽做客我们直播间~欢迎欢迎，”人气女主播贝丽顶着明媚的笑脸，冲画面外因行程耽搁迟到许久的艺人团队挥了挥手，“路上辛苦哦，我们马上进入第四部分。”
　　只是当她见到嘉宾的第一眼，心中就泛起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今晚的妆造花了比以往更长的时间，打乱了整场直播的节奏，介绍产品的顺序不得不一调再调。
　　直播现场笼罩在一层古怪的低压之下，镜头外站着一众疲惫而忧心忡忡的脸。
　　与此同时，线上观看人数瞬间暴增，势如破竹，事先设置的评论区过滤了一部分弹幕，然后持续疯涨。
　　人气在这一时刻达到了它势如千钧的极限。
　　“小泽好，晚上好。”
　　贝丽做出鼓掌的姿势，微笑迎接冷弘泽坐下。
　　那人微微躬身，先是整理了一下衣服的下摆，视线垂下，盯着鞋尖发呆，置若罔闻。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助理压低声音，悄声提醒，冷哥，嘶嘶，抬头，看镜头！
　　“嗯……好，直播间已经有……很多粉丝在，对，夸你很帅。”
　　贝丽匆忙扫了一眼手机上狂飙突进的评论，试图用互动暖场。
　　冷弘泽于是才把头抬起来，重新坐好，对向镜头，点头说了句，谢谢。
　　所有人默默松了口气。
　　“嗯好，那我们就来看一下今天YF的三款产品，直播间下单买礼盒有机会送亲签哦，宝贝们不要错过。”
　　贝丽娴熟地将三套礼盒摆开，拿起其中一件，对冷弘泽道：“小泽你——你要不要帮我拿一下，我们先来看看春夏系列这套……”
　　然而那人似乎会错了她的意，说话间的功夫便站起来，走到离手机更近的地方，将手中那一盒东西突兀地怼到镜头前。
　　贝丽稍稍一愣，旋即笑道：“……哦，谢谢，我们要不稍微往后站一点，我来展示产品哈。”
　　冷弘泽便往后退了一步。她凑过身去，在位置交接的刹那，近距离地看到了那个人脸上的汗。
　　后来她意识到，那是一滴流下来的泪。
　　在打光镜的照射下，这一副妆容依旧完美。
　　“这一整套里面一共是四种，玫瑰葡萄柚柑橘……”她把语速提快，想尽快结束这个环节，拆盒的手出现了一丝忙乱，“四种颜色，直播间下单领券满一百减……”
　　此时的评论区随着冷弘泽的突然靠近，逐渐走向失控的边缘。
　　“好帅好帅”
　　“我要哭了……宝，心疼你”
　　“冷弘泽你就是个sb”
　　“哇你不要过来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舔狗？”
　　“丑人多作怪”
　　“造谣司马，支持维权”
　　“是整个礼盒一起买才算满减吗”
　　“什么时候抽奖啊”
　　“我靠这种劣迹爱豆还能出来？”
　　“红的是日常护肤还是调节水油？”
　　“这人谁啊”
　　“脑残粉能不能闭嘴啊 跑直播间发什么骚”
　　“好卡好卡好卡啊啊啊啊主播好卡！！”
　　“——这个是保湿用的哦，建议两种搭配着用，我们……”贝丽刚要把手工皂放回盒内，就被冷弘泽拿了过去，凑到鼻子边闻了闻。
　　“玫瑰。”他喃喃说。
　　贝丽卡了一下壳，有点忘词。
　　她心里的预感愈来愈明显。
　　“嗯……对，玫瑰，然后这边还有浴、浴盐。”
　　她恍惚转过头去，又看了一眼今晚的嘉宾。
　　那个人就像一副精致的游魂。
　　宣传经纪一直在场外打手势示意提早结束，直播间人数仍在飙升。
　　“你就是个只会霸凌的loser”
　　“loser”
　　“loser”
　　“欺负人开心吗？我很开心”
　　“额楼上……来错地儿了吧，这是他对象的直播间”
　　“疯了疯了”
　　那头的画面出现了卡顿，停在冷弘泽手拿皂盒的地方。
　　“他在干嘛”
　　“卡了”
　　“我卡了”
　　“没声？”
　　“柑橘味的是哪个颜色啊”
　　“这个质量看起来好差……”
　　“下播吧狗男人”
　　“小泽小泽小泽小泽”
　　“……”
　　不知道为什么，玫瑰的味道让他想起第一次约会。行程太紧，那天他们哪儿也没去，用电磁炉煮了顿简单的火锅，冷弘泽喝多了，迷迷瞪瞪推着方衍的肩膀说，大明星，我们还没拍照呢，不过你，你家厕所怎么走？
　　他走到一半，倒在方衍的衣柜里睡了一觉。没吐。
　　醒来的时候，那人正举着相机，咔嚓咔嚓地拍自己。
　　光线恰如其分的好，不用开闪光。
　　方衍的衣柜里藏着他身上的花香，比酒酿圆子甜。
　　冷弘泽就是在这样的微醺里，见到了时光永恒的奇迹。

　　“说卡的宝贝刷新一下哦，小泽请先坐回来休息，我们接着看最后一款产品。”
　　贝丽接过了冷弘泽手捧的礼盒，场外正焦急地计算着剩余的时长。
　　“我喜欢他怎么了？”
　　她听见身边的人忽然说，像从地里刨出的一句梦呓。
　　诡谲的直觉即刻激得她头皮发麻，扫眼看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冷弘泽手里握着那块方形手工皂，似乎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顿了一秒，继续说：“我就喜欢他。”
　　他抬起眼，郑重地看向镜头。余光中手机屏幕上已炸成花花绿绿的一片。
　　“方衍，我爱你。”
　　我爱你。
　　这是一句真话。
　　“中止直播！快掐掉！”
　　画外传来执行经纪十分崩溃的喊声——
　　“冷弘泽！小泽！不能吃！吐出来，快点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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