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极镜

　　虞燕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儿。
　　微微一笑，“你来了……”
　　姜银看了一眼她身后被围困的众人，转而对她道：“虞燕，他们是无辜的，他们并没有错，你这样做只会增加罪孽。”
　　“无辜？”
　　虞燕讥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疯狂。
　　“你说的不对，我才没有乱杀无辜，他们每一个活着的都有罪，而且……。”
　　“……我其实一直是在学习你，只是看你一个一个的效率太低了，不像我，能从根源解决问题。”
　　姜银双眸微敛。
　　“你没有资格。”
　　姜银的声音淡淡的，没有情绪，让人觉得她这话的意思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不是在贬低。
　　听到这话，虞燕垂首低声冷笑她，“你说我没有资格？”
　　虞燕隔空打了个响指。
　　突然，围住她身后众人的影子怪物“唰”地自燃。
　　但那燃烧的黑火并没有马上往他们身上烧。

　　“就像我父母他们当初对待我一样，我的父母整日担心觉得我随时会害死别人，所以他们联合其他人一起密谋要把我烧死……，他们自己说的，火能烧死一切邪恶。”
　　说罢，虞燕随意摊开手，指向两边示意姜银。

　　“要不要猜猜看看，看看是救他们快点，还是杀我快点。”

　　虞燕此刻眼底露出别样的快意。

　　姜银利落抬起手露出手腕的黑石横在眼前。

　　瞳孔里瞬间染过黑紫的烁光。

　　见状，虞燕无奈轻笑，“看来你是选择先杀我了。”

　　虞燕走向她，边走边逐渐被黑影包裹幻化成一个巨型的影子怪物，与其它影子怪物不同的是，这虞燕化身的怪物身形更加高大，空洞的眼眶子里窜出火苗。

　　“我还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呢。”

　　姜银抬手迅速划过腕间，一块菱形碎片飞出，姜银握住，那碎片便顷刻幻化成一把古长剑。
　　通体黑紫晶透，但剑身有碎裂的白金纹路，剑柄上是玄色月牙浮雕，简约精致，不失神气。
　　姜银把剑的姿势，加上随风摆动的大兜帽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一瞬之间，姜银仿佛是古时来人。
　　“当初我的力量尚未完全觉醒，所以才会让那只祟鬼对你有机可乘，如今你变成这样，我责无旁贷。”
　　作为黑镜的宿灵转生，每一次轮回都有一个适应过程。
　　随着年龄增长，她操控运用黑镜才会越来越熟练。
　　所以早年间她可能无法察觉到突然附到人身上的强大的祟鬼。
　　虞燕燃烧的眼眸似乎愣了一秒，不过很快她又不屑地掩饰过去。
　　“我很满意我现在的样子，没有焱斗，我就没机会报复他们，哼，既然你说是你的责任，那你倒是来告诉我，我是该死，还是该活？”
　　“你的生死不由我判断。”姜银说。
　　姜银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倒让虞燕默认了姜银的选择，身上的力量一层又一层变得厚重。
　　像是在对姜银发出最后沉闷怨怼的呐喊。
　　“所以……到头来，你们一个个都希望我死，你们没有一个觉得我可以活着……”
　　虞燕闪过一瞬原本的脸形虚影，化身的怪物眼眶里不断掉下火星子，顷刻间落地烧着草皮，她每走一步，就有不断的火星子掉下来。
　　她手握长鞭，火蛇一样挥舞着。
　　操着混乱的音色，虞燕不可一世地睥睨姜银。
　　“姜，银”虞燕细细嚼着这个名字。仿佛要把眼前的人一同嚼碎了。
　　“我对你太失望了……”
　　姜银飞身上前挥剑对准了她的喉咙劈过去。
　　虞燕见状立马甩出一条黑火长鞭阻挡应对。
　　一个手持古长剑，一个手握火蛇长鞭。
　　就这样打斗起来。
　　打斗的光芒黑火与暗沉的黑紫辉映，形成一道又一道冲击光波。
　　她真的是姜银吗？
　　看着这玄幻的打斗场面，何吱吱震愣住。
　　“她，她是怎么做到凭空变出把剑的？”
　　付元从被虞燕抓住开始就感到自己的职业生涯一直都在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跟玄幻片一样了。
　　“院长，姜小姐是人吗，还是说，她和虞燕是一样的？”
　　有这样的疑惑，纯属是因为姜银也能像虞燕一样凭空变出点东西来。
　　姜银不断干脆利落地挥剑。
　　院长也很意外，她没想到姜银竟然会有这样的本事。
　　不过很快他们就感受到周围的灼热。只见那黑火离他们越来越近。
　　“糟了！火要烧过来了。”
　　众人顿时像深陷火炉边一样，越来越灼热。
　　这边姜银注意到那边的情况，发现那火快要烧到那群人，而现在她又被眼前的虞燕缠斗抽不开身。
　　姜银心里沉沉一声“太慢了”，于是架出不顾一切地架势，一手阻挡攻击，一手迅速扔出长剑，长剑瞬时碎裂成无数菱形迅速飞过去，在深陷黑火屏障的众人上方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凝结然后一下变成屏障罩住他们。
　　于是，那火只能隔着屏障燃烧。
　　“居然不热了！”
　　“你们看，这火烧不进来了，我们暂时安全了。”
　　虞燕被压制住，整个人变得更加狂躁。
　　“原来你早就有应对我的方法，太可恶了！”
　　火蛇再次朝她袭来。
　　姜银这次没有躲，而是抬手直接抓住那烧着的鞭子，从姜银那端开始向虞燕的方向急速凝结。
　　一直蔓延到虞燕身上将她整个人冻住。
　　不过很快，黑紫的冰柱开始出现丝丝裂痕。
　　姜银站定姿势迅速结印，召唤出黑镜对着虞燕。
　　只见一道黑紫的流光锁链从黑镜飞出缠上冰柱，接着一下就绑住虞燕身体的同时束缚住了祟鬼。
　　虞燕在祟鬼和人形之间来回切换挣扎，直到终于在冰柱崩裂的那一刻将虞燕身体里的祟鬼拽了出来。
　　那祟鬼一脱离虞燕的躯体瞬间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在空中四处乱撞想要挣脱束缚。
　　虞燕应声倒地陷入昏迷。
　　姜银有些吃力地控制着，控制的手指忍不住微微发颤。
　　焱斗发出刺耳尖锐的叫声。
　　让一众人备感痛苦地捂住耳朵。
　　只有姜银不受影响，并且清晰地听见祟鬼叫出了她的名字。
　　“…姜银。姜银。……轮回百世不记前尘的滋味真的好吗？你这能堪破因果的神兵怎么不能解你的困惑？要不要我帮帮你啊……”
　　焱斗的声音带着尖锐的同时又冥冥仿佛在耳畔蛊惑低语。
　　姜银保持着沉着冷静，“你应该知道，无论你们有多么强大，我都不会受蛊惑。”
　　姜银一鼓作气想要将其收服置于镜中。
　　结果焱斗突然蓄积能量蹦开了姜银的束缚，遁入地面，大地震动，紧接着坍塌碎裂，逐渐形成一条几米长的裂缝，裂缝就在虞燕的旁边，一下子，虞燕就被震掉进去。
　　就在她快要掉进去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她。
　　虞燕在一阵拉力，和失重感中的灼热里苏醒。
　　一睁眼就看见姜银正拉住自己的手，而她的身下是沸腾灼热的岩浆。

　　难道，她又要被烧死么。

　　岩浆漫延，沸腾溅起几点火星子甩在姜银皙白的手背上。

　　瞬间的灼烧感让姜银抖了下手，悬空的虞燕也跟着晃悠了几下，不过即使是这样，姜银都没有放开她的手。

　　一时间，虞燕盯着她，眼底尽是对姜银的疑惑。

　　她问姜银：“为什么不让我死，你们不都希望我死吗？”

　　姜银却是不回答，只是一味忍着被灼伤的痛楚，拉住她的手，明显地吃力。

　　虞燕这下有些看不明白姜银了。

　　脑海里，陈旧地记忆触发。

　　当初她的父母是如何密谋一群人要把她烧死，又是如何无视她凄厉的苦苦哀求，无视她的绝望。

　　“爸！妈！放我出去！”

　　“我不会害人！我不会害人……求求你们，我会好好听话，放我出去……”

　　那火烧到她的皮肉的时候，真的好疼，好疼，好疼的。那时的她感受到了无法抗拒的死亡，痛苦和恐惧，那些人，一个二个都想让她死。

　　而现在，虞燕看着那一直紧紧拉住自己的被灼伤的手。

　　忽地，她自嘲一笑。

　　也不知道是嘲笑姜银还是嘲笑她自己。

　　总觉得她们之间有一个是笑话。

　　“真是个可爱，又可敬的疯子……”

　　只有疯了的人才会想着救一个要杀死自己的敌人。

　　她一点也不明白姜银的与众不同从何而来，有时甚至觉得她不像人，以前不明白，现在更不明白。

　　她的不顾一切要救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也不顾一切要救她。

　　不知什么时候，整个福利院已在火海之中，那群人还被保护着。

　　转眼，虞燕躺在草皮上。

　　而姜银却是没有一刻停歇，厉声唤出黑镜，手指迅速绕转，将裂缝的活岩浆尽数收纳于镜中。

　　那岩浆一归入镜中又重新汇聚出影的原形，然后又消失。

　　在彻底消失之前，焱斗对她喃喃了几句古语。

　　姜银听出了其中的内涵。

　　它在对自己说——

　　“一切尽在吾主的掌控之中，吾主很快就会重见天日……”

　　姜银不知道这个“吾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她知道那一定是个无法预知的危险和麻烦。

　　周围的黑火随着影的消失也不再燃烧，像是一场梦。

　　但焦黑的墙面，深坑裂缝又无不提醒着一切都是真实。

　　姜银力竭，她好久都没有这么消耗和透支自己的力量过了，喉咙忽地灌上一阵腥甜，让她隐隐作呕。

　　垂眼，被灼伤的手背被腐蚀黢黑，她迅速并指点了几下自己身上的几处穴道。

　　与之的，保护付元一行人还有孩子们的屏障一消失就化作一道亮光“嗖”地飞回姜银的手腕。

　　这个时候，齐明心他们才终于赶上山来，才发现一切都结束了。

　　姜银淡定地理了理自己的大兜帽，压了压视线，遮住自己的虚弱憔悴，脚步匆匆路过，迅速错开想要上前打招呼的齐明心，越过他们离开。

　　盯着她离开的背影，钱风疑惑：“哎不是，姜小姐那么着急下山做什么。”

　　齐明心沉默，他能感受到姜银是刻意避开他们，不想过多接触。

　　不过很快，下山途中的姜银突然意识到，她可能走不回春居镇了……

　　没走多久，身形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眼前的视野渐渐模糊，直到眼前一黑。

　　毫无预兆地就要向前栽下去——

　　突然！

　　一只结实的手臂凭空出现，拦腰及时将她捞住，这才避免姜银从这陡坡之上滚下去。

　　不过，这一瞬之间，姜银手腕的黑石因为陌生人的出现和靠近，开始着急地，急促地，前所未有地，一直激烈地反反复复闪烁微光。

　　像一颗被突然激活的心脏，重新跳动。

　　像是在警告，警示着什么。

　　姜银感知到这突如其来的陌生气息。

　　不是她所熟知的任何人，下意识的防御本能让姜银又勉强撑开眼皮，她试图逼迫自己清醒，一点一点地费力动弹手指，艰难抬起右手，试图驱动腕上的黑石。

　　然而，一个温暖的手掌忽地轻握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姜银刚驱动的点点指尖微光就这样啪嗒一下灭了，戛然而止。

　　终于，姜银再也支撑不住意识，彻底昏迷了过去……

　　姜银从来不做梦，但是她却在混沌的意识中做了一个简短的梦。

　　空荡荡的。

　　姜银听见了喜庆的唢呐锣鼓声……

　　听见了刀剑碰撞，金戈铁马，混乱厮杀的战场……

　　听见了，声嘶竭力，凄厉哭喊……

　　即远，即近，像身陷某种炼狱。

　　姜银伸手，想要拨开厚重的混沌看见声音背后的景象，却不曾想，本来分散在各处的声音，却不知道为何，像是才察觉到姜银的存在，于是各种声音开始从四面围堵上来，渐渐迫近，逼近，迅疾地，聚拢起来把姜银这个不速之客给驱逐出梦境……

　　下一秒，姜银睁开眼。

　　一睁眼，姜银就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你醒啦！”

　　谭小珂凑得很近，正笑眯眯地盯着她。

　　见到这张饶有血气的脸，姜银怔仲片刻。

　　谭小珂却表露出有些遗憾，“什么嘛，你怎么老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还以为你突然见到我会有点不一样的表情。”

　　姜银突然想起什么，抬起自己来不及清除的火毒。

　　结果这一看，她手上什么痕迹都没有。

　　不仅如此，姜银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里亏空得厉害的力量也在慢慢恢复。

　　怎么回事？

　　“这里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吗？”姜银有些疑惑地问。
　　“不是我还能是谁，我来这儿的时候就看见你躺在树底下睡觉，我也不敢打扰你。”说到这个，谭小珂像诉苦似的对姜银吐苦水。
　　“你是不知道，这上山的坡有多——陡！我推车推得可辛苦，可费劲了，卡在这山腰都老半天了。”
　　“对了！我还想问你呢，你这么快就解决上面的坏人了?”
　　姜银只是略有表示的点点头。
　　结果谭小珂又是一个顶礼膜拜。
　　“你好厉害！”
　　姜银起身，准备继续走回春居镇。
　　“哎！你这就要走了？”谭小珂立马跟上去。
　　“那孩子们，还有齐警官他们没事吗？”
　　“他们会做好他们应该做的事。”
　　谭小珂撇撇嘴，姜银回应人的方式还是一味的毫无人情味儿。
　　不过谭小珂却不在意，不死心地热情，狗腿地问姜银要不要搭她的小三轮回家。
　　“我姓姜，生姜的姜，单名银，火树银花的银。”
　　走着走着，姜银突然开口。
　　谭小珂：“……”
　　谭小珂想过对方告知自己姓名的各种正式霸气，感动友爱的场面，却从来没想到会像现在这样这么随便，平淡，且突然。
　　关键是，这样一点也不酷啊喂！
　　那她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纠缠算什么，算陪伴吗？！
　　虽然但是好歹对方告诉了她的名字！
　　内心千言万语，一到嘴边——
　　“你这名字的逼格比我的听着高级多了。”
　　姜银的平淡态度或多或少是传染了她点。
　　“姜银……”
　　谭小珂适应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然后轻咳一声，心情愉悦道：“我能这么叫你的吧？”
　　姜银：“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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