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夜寻星

　　向熙年请了一天假，大清早就打车出去了，钟期后脚也离开了离苑。
　　把前来上杆子讨好的两个大男人搞得摸不着北。
　　方稷烛撇了撇嘴，狠狠地把买来的早餐扔进了冰箱，一脸不快地看着同样拿着向熙年家钥匙的苏彻。
　　最关键的是，那个姓苏的居然穿了一身板正西装，相比于自己随意的穿着，简直让他向来以“高冷帅气”自持的形象直接暗了下去。

　　“怎么了？”苏彻见多识广，自然察觉到他满怀敌意的目光，但手上动作依旧不停，把草莓一颗颗洗好放进了冰箱，“咱们两个应该没什么仇吧。”
　　“你...你怎么也有钥匙？”
　　“找人配的。”苏彻浅浅一笑，“不然我的员工哪天不见了，总得有个给警察开门的人吧。”
　　“你！”方稷烛气得咬牙切齿，可良好的职业素养迫使他不要动手，“有你这种老板，我家小熙也是倒霉。工作那么多连个像样的房子都住不上，还动不动就发脾气，谁受得了啊。”
　　苏彻微乎其微地皱了皱眉，但随即隐去了眼中那份酸涩，没有多说什么。

　　孔义龙破天荒给方稷烛打了电话，打破了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方稷烛简单“嗯”了几声后便挂了电话，语气不善道：“怎么着，还不走？是想看破不了门的警察请你回局里喝两盅？”

　　“啧！”苏彻垂下头叹了口气，“公司有事，你记得锁好门。”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插兜走了出去。

　　……

　　贺秋天满脸愁容，心里不断叫嚣着为什么自己局里几个大小伙子手干嘛要伸那么长，连海潮市区的案子都要管。
　　孔狄一脸随和地拍了拍他：“行了，我不就是来得勤快点，又没带什么任务来，别有那么多负担。”
　　贺秋天挤出了一丝牵强的笑。那是，这么又高又直的台阶他要是再不下，非得摔出个狗吃屎不行。
　　“其实吧，旧行区大大小小的案子有不少也是市局解决的，图个方便嘛不是。”
　　孔义龙和陈阅森在一旁憋得下巴都快脱臼了，才终于等来了方稷烛。

　　“好了，那咱们进入正题吧。”孔狄见人到齐了，“啪啪啪”地甩出了一堆资料，“我昨晚上特地留在海潮市区，拿到的一些资料。”
　　贺秋天随手捞了张照片看了看，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嗬！老朋友啊！”
　　照片上，凌乱不堪的衣柜里，赫然藏了一堆被自封袋包装起来的叶子，不用想都知道那是什么。
　　“我就纳闷了。”孔义龙皱着眉把照片扔到一边，“这么多到底哪来的？国内明令禁止种植，就算是从国外运进来海关也不会查不到这玩意吧！”
　　陈阅森也满脸愁容，有气无力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重要人证，结果还没揪出来就先没了。这案子，唉……”

　　“现场除了这些东西，其他都没什么异常。”孔狄翻出来另一张照片，“这瓶药经过测定，是一般的治疗心脏病的药。田世海身上没有任何外伤，老薛检查过后，确定他是心脏病突发死掉的。”
　　“……”
　　听完这话，方稷烛泄了气一般放下了手里的资料：“我...我去找一下杨队，有事汇报。”
　　陈阅森紧随其后：“我约了姜任，义龙走吧。”
　　只剩下两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留在办公室里沉思。

　　“秋天。”孔狄淡淡开口，“你说要是庆洪还在，这些案子还算个事吗？”
　　贺秋天抬眼看了看他：“不好说，但至少...呵呵...”说着说着，他就笑了出来，“至少，他现在不会像咱们这样坐在这里，你说对吧。”
　　“是啊...”孔狄眼里流出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真奇怪，这群小辈，倒是有他的样子了。”

　　一抹光芒自天边袭来，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来得这么早，雨洁没过来呢。”袁志喝了口水，润了润干巴巴的嗓子，“你小子还怪聪明，直接跑来局里了。”
　　向熙年赶紧把袁志按到椅子上，轻轻地捏起了他的肩膀：“袁叔，这次小鱼出事，有我的责任，所以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吗？”
　　袁志本来合上的双眼微微睁开，嘴角勾起一抹细小的弧度，慵懒道：“我累一晚上了，好好按按，别问那些有的没的。”
　　“好嘞！保证伺候好您！”向熙年心里的阴云顿时消散大半，他知道袁志这算是答应了。

　　热腾腾的白粥和包子摆在台面上，袁志饿了一宿的胃受不了此等刺激终于叫嚣了起来。
　　“田世海并不住那里，盛雅阁是他一个临时住所。”袁志一边吃着，一边说着一些情况，“根据我们的排查，发现除了盛雅阁，下寒山附近有一家民宿，是他之前的住所。待会儿我带人去那里勘察，盛雅阁这边我留两个人，你等下跟他们一起再去看看，记住，别乱动任何东西听到没有！”
　　向熙年愣了愣，直到袁志用筷子敲了敲他的手，才回过神。

　　“小子！你想做什么，就大胆做，出什么问题，有我兜着。”袁志的笑容可谓慈祥。然而向熙年不知道，除了他和袁雨洁，袁志不会对任何人这样笑，更别说给人兜底这种有失身份的行为了。
　　“袁叔，你到底为什么...”向熙年沉积在心里多年的问题始终没有答案，他迫切地想知道这个年岁不小的老头子，一直藏着什么秘密。
　　“不该问的别问！”这次，筷子落到了向熙年头上，“赶紧吃饭，一会儿市局还要有小帅哥过来，他陪你一起去。”

　　方稷烛莫名打了个喷嚏，杨芸丽细狭的眉毛弯了弯，“怎么了，昨晚上没睡好，冻感冒了？”
　　“可能吧。”方稷烛吸了吸鼻子，“徐孺纪这次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自从昨天知道了向熙年被徐孺纪折磨的经历，他对这个人已经完全没有了耐心。
　　杨芸丽抱着双臂，秀丽的眼睛里透露出一股子英气，“这我还真不知道，但海潮市区那边传来消息，他跟林晦明前天在盛雅阁见了一面。”
　　“所以你这才让我去那再看看？”方稷烛满脸幽怨，“怪不得师父跟孔队今天心情那么好，敢情在这等我呢。”
　　“行了，有空说这些废话，还不赶紧收拾收拾滚蛋？”杨芸丽脸上外露出来的气势让方稷烛不由得身体颤了颤，“对了，你到地方给我打电话，袁志会找人跟你一起。他们要继续查田世海的房间，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直接跟他说就可以了。”
　　“连个人都不...”方稷烛正想着打抱不平，可看到杨芸丽瞅向自己的眼神后，立马闭上了嘴，沉默几秒钟后，才缓缓开口，“那我去了。”

　　陈阅森和孔义龙还忙着询问姜任，多半没法抽身，他也不好对杨皓峰他们开口，迫于无奈只能一个人去了。
　　转角，走廊的长椅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跟清早那个碍眼的某苏姓男子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林泅抬眼与方稷烛对视一眼，还没搞清楚他是谁，就见他开了身旁的门。

　　姜任确实特别配合，只不过问了半天，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陈阅森和孔义龙本就不多的希望彻底消耗殆尽了。
　　“外面那个是谁？”方稷烛凑到陈阅森耳边问了句。
　　“林泅，林世经济局现在最大的股东。”陈阅森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听孔队说，你要去海潮市区？”
　　方稷烛点了点头：“嗯，徐孺纪跟林晦明在盛雅阁碰过面，我得去看看，顺便再帮你们看一遍现场，兴许还能发现什么别的线索。”
　　“昨天晚上我让旻月去过一趟，也好，你再过去看看有什么漏掉的。”

　　孔义龙起身伸了个懒腰，冲姜任说道：“谢谢姜先生配合！希望你有什么其他线索后能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姜任的声音还是那般不温不冷：“当然。”

　　孔义龙对陈阅森点了点头，把姜任带了出去。
　　“你觉得他会不会知道点什么。”陈阅森看着那份笔录，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方稷烛回想起来刚刚门外林泅打量自己的眼神，也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杨队和顾叔都说要时刻注意林晦明，想必林泅也不是什么善茬，姜任的说法，怕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因为刚刚他分明从林泅那上下打量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轻视。
　　“行了，我让皓峰和旻月再去查查姜任的底，你也赶紧去海潮市区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转眼，那辆显眼的A8跨过旧行区市区，停在了盛雅阁门口。
　　方稷烛下车的一瞬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向熙年万万没想到，袁志说的“小帅哥”，居然是方支队长。

　　“小熙？你怎么在这？”方稷烛把车停好，赶紧跑了过来，“你大早上不在家，跑来这里干什么？赶紧回去。”说完他就准备招呼人把向熙年送走。
　　“哎哎哎你等等，能不能让我说句话？”向熙年朝过来的警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跟袁叔说好了，他让我跟着一起去看看。”
　　“不行！这不合规定！”方稷烛直接拒绝，“你离这些东西远点，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向熙年低下了头：“小鱼还在医院，这件事我有责任，所以我想看看有什么帮得上的。”
　　“你有什么责任？”方稷烛这才明白，不是向熙年不给他诉说委屈，而是他自己接受了自己有错这个荒谬的结果，“陆鱼受伤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他不吭一声就跑了过来，真要说责任，他那个哥占一大部分，跟你有什么关系？医院里谢寒说的那些都是屁话，我改天教训他，听话，赶紧回去！”
　　“我不！”向熙年眼里浮现出一抹坚定，“就算是这样，小鱼受伤总是事实。之前枪击案我好不容易才忍下来，那颗子弹的目标一定不是谢寒，就是小鱼。这次田世海又闹了这么大动静，肯定有人盯上他了。”
　　“那怎么着？”方稷烛铁了心要把他送走，当仁不让道，“不管有没有人盯上他，这都是我们的职责。你需要做的不是进来掺和，而是好好工作，等我们的调查出结果，懂吗？”
　　向熙年没工夫跟他继续抬杠，索性闭口不再说话，背着方稷烛蹲到了盛雅阁门口。
　　“小熙你...”看着向熙年那“孤单落寞”的背影，方稷烛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也没那么硬了。

　　“你去调查吧，反正我要坐你的车，就在这等你，你什么时候查完我什么时候走。”向熙年的语气极尽失落，直直撞进了方稷烛心口。
　　“我...你...”方稷烛看着他这副模样，顿时闹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向熙年不为所动，就那样静静地窝在那里。
　　这么冷的天，向熙年伤还没好，他要是蹲在这里迟早得再进医院。

　　“行行行！真是怕了你了！”方稷烛话音刚落，向熙年一个鲤鱼打挺溜到了他跟前，两只眼睛跟陷进星河一般闪闪发光。
　　“跟着我，别乱跑，别乱碰，听见没有。”
　　“收到，领导！”向熙年学着他们的样子对方稷烛敬了个礼，嘴角是还未敛去的笑容。

　　506号房间已经被警察封锁，方稷烛递给向熙年一副手套，便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垃圾和残骸已经被妥善收拾了一遍，看上去没照片里那样乱哄哄的。
　　向熙年刚进门，就被玄关处一本被收起来的册子吸引住了。

　　“心理范畴...”向熙年拿起那本命名奇怪的书册，“堇城大学出版的。”
　　方稷烛很快退到了他跟前，看着那本册子也来了兴致：“哎？好像听瑶瑶说过，堇大心理研究院的论文，除了会第一时间发到堇城《心理期刊》上，还会发到他们学校内部，应该就是这个《心理范畴》。”
　　向熙年瞥了他一眼：“你知道嘛，堇大也是我的母校！”说完，他便把书册拍到方稷烛胸前，绕过他径直向里面走去。

　　从田世海留下的生活痕迹看来，至少他对内不是一个爱干净的人。
　　即使是盛雅阁这样坏境和清洁极好的酒店，卧室里那股难言的味道还是经久不散。
　　向熙年皱了皱眉头，在屋内转了起来。

　　方稷烛刚进屋，就看到向熙年从电视柜下面掏出一个小瓶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应该是他的心脏病药。”方稷烛结果那瓶药看了看，“他有心脏病，一直在吃药。不过按道理这东西应该被送去鉴定了，怎么有漏下的。”
　　“心脏病？”向熙年多少知道点医疗相关的知识，“阿托伐他汀，这玩意能一直吃？治冠心病的药，他的病有那么严重？”
　　方稷烛眸色沉了沉，向熙年说的不无道理，况且现场勘测过后所有药已经被送去做成分检验了，这里怎么还会有。
　　“可能是漏了吧，我给陈队打个电话。”方稷烛拿着药瓶走了出去。

　　向熙年回身，拉开了窗帘，阴冷潮湿的屋内瞬间铺满了半边阳光，越过窗棂，屋内飘飞的灰尘清晰可见。
　　趁着周围没人，向熙年拿出了手机。

　　“喂？”
　　“哟！稀罕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此刻的阳光一般活力动人，“咱俩多久没联系了，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有空吗？”向熙年插在兜里的手紧了紧，“想找你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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