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情

　　“谈兄今日身子可有舒爽些？”谢绥推门而入的时候，谈析正将最后一口药咽下去。

　　他抬眼看了看来人，将药碗放下，擦了擦嘴，“劳谢兄挂念，好了许多。”

　　他因着降落时是先着地的那个，伤势比起谢绥来重了些，光是骨头就断了几根，因此不得不在林中静养。

　　好在那日华英通过祝由术盘问过谢绥后，终于确信两人因飓风而来，并无不轨之意，才将他们留了下来，也让谈析有了静养的地方。

　　想起那日谢绥被施了祝由术后说的话，谈析手指微动，耳廓泛红，然而，他还来不及细品这份异样的情愫，心口却突然传来一阵疼痛，似撕心裂肺般，让他无法呼吸。

　　“唔。”他一手捂住胸口，另一手费力的撑在桌上，堪堪稳住身子，不一会儿，额前就已布满了细汗。

　　“谈兄！”谢绥慌忙上前，扶住他，一脸担忧，“我去叫大夫。”

　　“无事，”谈析赶忙拉住想要去叫大夫的人，“不过是扯到伤处了，无需担心。”

　　没由来的心绞，已经伴随了他好长年岁了，犯病原因不详，发作频率不定，疼起来的时候总有着挨不过去的错觉，但除此之外连巫医都说他身体健康的与常人无异。

　　他接过谢绥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这股疼痛才终于过去。“谢谢，好多了。”

　　见他脸色终于恢复如常，谢绥这才放心，抽过他身旁的椅子，坐了下去，只是眼神依旧系在谈析身上，生怕他再出状况。

　　他这幅样子，反而让谈析觉得有些不自在，只能先提起话题，分散谢绥的注意力，“谢兄进门时很是愉悦，看样子是打听到了什么。”

　　他们在这里已经呆了几天，除了西边那处林子华英明令禁止他们入内外，其余地方倒是行动自由。

　　这些天谈析在屋内养伤，多数时候都是谢绥出门去探听消息。这里的人都是女子，本应对身为男子的谢绥有所提防，但架不住谢绥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又一副翩翩公子模样，哄得一众姐姐妹妹们开心，难免有所松懈，让谢绥套了些东西去。

　　“这个地方叫流云寨，说是寨子，其实却是个女子军营。”

　　“女子军营？”

　　“嗯。这里的将士都是女子，就连着寨子，在你我二人来之前，也从未进过男子。华英就是这里的当家的。”

　　谈析点了点头，对于华英是当家的这件事并不意外。

　　“这里的人大多是原羌城公主华裳的部下。虽说叫羌城，可这大漠孤城，天高皇帝远，又无明确管辖归属，城主早在多年前就自封为王。上任城主百年前撒手人寰，由独子华戎继承王位，新城主荒于朝政，终日纸醉金迷，民间怨声载道，百姓苦其久以。”

　　“所以华英她们才......”

　　谢绥摇了摇头，“华英原本是羌城女军的将军，羌城女军由先公主华裳一手设立，听命于她一人。这位公主虽是一介女流，但却有惊世之才。羌城虽有千年历史，但身处大漠，每每黄沙来袭，全城便被沙海淹没。久而久之，城中宜居的地方越来越少，不少百姓苦于恶劣环境，选择出走，所剩民众不过千余人。华裳成年后，一反历任城主一味的加固城墙来抵挡风沙的做法，在遍访周边各大县城，经过数十载尝试后，在羌城周边栽种了一片树木，以林防沙。我们现在所处的流云寨，就是建在这林中的。”

　　“以林防沙，还可固水，这位华裳公主确是位妙人。”

　　“的确。不仅如此，她还广开商路，设私塾。她设立的公家私塾，不收任何费用，但要求城中八至十三岁的孩童必须上学，无论男女。”

　　“民开智，则国强。此举颇有远见。”

　　谢绥伸出食指摇了摇，嘴角笑意更浓，“怕不止有远见，还很有野心。羌城中人寿命异于常人，耄耋之人无论从外表还是体力上，都与弱冠无异，外人说的长命百岁是祝福，可在这里，却成了诅咒。”

　　他带着调笑的意味，开了个玩笑，见谈析听后轻轻一笑，心情越发的愉悦，连带着语调，也上扬了些。

　　“世人都想长生不老，可这位公主却说‘人活久了，即便皮囊依旧年轻，可见多了，也倦了，心自然就老了’，甚至以此为由要求弱冠以上的城民，需在而立前，抽出一整年的时间，在军队接受训练，此后，及至百岁，每年均需抽出半月复训。此举之意，何其深远。”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对这名未曾谋面的华裳公主的欣赏，若不是斯人已逝，他们是真想和这位公主会会面。

　　谈析沉默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复又开口，“所以，华英就是那时候进的军队？”

　　谢绥摇了摇头。“羌城虽然推行全民参军，但在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包括女子。”

　　“那华英为何会加入军队，并成为女将军？”

　　“华英年幼时双亲病逝，父伯欺她年幼又是女孩，强占了她的家宅，将她赶出家门。年幼的她不得已以乞讨和偷窃为生，却不料窃到了微服私访的华裳身上，并被当场抓住。她虽年幼，但竟能单手托举起比她高大许多的侍卫，天生神力引起了华裳的关注。在华英被抓住后，她不仅没有责罚她，反而问她愿不愿意跟着自己。”

　　谈析点了点头，对于华裳此举并不意外。谢绥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流落街头多年，年长些的乞丐们的欺压，各种不怀好意的靠近，她习惯了用拳头解决问题，也亏得有那一身不属于男子的力气，才得以生存。她虽然跟了华裳，但多年的流浪，野性难驯，初进宫，就跟侍卫们打了不少架，甚至胜多败少。华裳很快就发现，她虽有一身神力，但并不仅靠蛮力打架，她会观察敌人弱点，也善用各种技巧陷阱，颇有将士之才。”

　　接下去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华英的才华被华裳所赏识，因此被破例编入了军队。然而，作为一名女子的她，刚开始的军队之旅并不顺利。在这个崇尚武力的地方，她只有比流浪时更狠，拳头更硬才能赢得这些向来看轻异性的男人的尊重。华英深谙这一点，更不想让华裳失望，所以，她异常拼命。

　　在军队一年一度的勇士比武中，她作为女子却拔得了头魁，不仅让那些欺她是女流之辈的同僚再不敢轻视，也成为了好长时间，羌城百姓津津乐道的事，谁说女子不如男，华英校尉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华英被提拔为校尉后，华裳特许她带头组建了一直女子军，也就是现在流云寨的前身。

　　这支队伍只效力于华裳，挑选的个个是精英，凶猛英勇不输男子，一度成为羌城所有女子长大后想成为的人。

　　“谢兄刚刚说，这支队伍只效忠于公主，在公主死后却盘踞流云寨，我们被抓的时候，华英对于我们是不是华戎派过来的这一点很是在意，看样子，公主和现城主似存在矛盾，而华英他们，不是被流放出来的，就是逃出来的。”

　　谢绥嘴角勾起一抹笑，看向谈析的眼里，多了一丝欣赏，“的确如此。”

　　“是皇位之争？”

　　谢绥摇了摇头，“按照流云寨姑娘们的说法，老城主属意的接班人一直是华裳。可华裳却在老城主病逝后不久，也夢了。皇宫戒备森严，华裳又岂会不知华戎对城主之位的觊觎，因此，在老城主去世后，她的吃穿用度，都要经过层层把关。她身子骨一向很好，连小病都很少生。暴毙那天，又是华英亲侍左右，按理说断不可能出现纰漏。她死的蹊跷，因此死后，百官进谏要求彻查。迫于华裳的威望，也为了给羌城百姓一个交代，华戎在继位后，还真的大张旗鼓的派了官员追查。”

　　“最后的结果是？”

　　“华英下的毒。”

　　谈析皱了皱眉，“说实话，我不相信。”

　　谢绥抿了口差，轻轻一笑，“我也不信。”

　　他挑了挑眉，顿了顿，复又开口，“可华戎有的是办法让人相信。”

　　“所以，华英将军才带着手下的人，逃居于此？”

　　“嗯。流云寨不仅仅是羌城的防□□。当时为了防止外敌入侵，华裳在此布下了重重陷阱，后被华英利用，作为流云寨的防护，因此即便华戎先后派了多批人马想要抓捕她，却均是无功而返。我们这次遇到飓风，算是’不走寻常路‘，才得以进入寨内。”

　　谈析点了点头，“那她们接下去有什么打算吗？”

　　“华裳公主不仅对华英有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流云寨的姑娘们大多都是穷苦出身，是公主给了她们居所，她们自然是想为公主讨一个公道的。”

　　“情义二字刻心里，大多人生后面，是要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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