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气鬼

　　　　扭扭被牵着踏进教室那一刻，被连绵起伏震耳欲聋的声浪吓得倒退两步。

　　小星星一班教室的地板上躺满了孩子，抱着妈妈的腿嚎啕大哭的，被拉扯着半吊在半空中死也不撒手的，坐不稳椅子哭得全身瘫软往地上滑的。

　　老师左手拉一个，右手牵一个，背上还趴着一个，耐心和小朋友们解释爸爸妈妈会来接宝贝的，不是不回来了。

　　今天是瑞树幼儿园开学的第一天，扭扭正式荣升为幼儿园小班学子。

　　经过半年的调养，扭扭的病情基本稳定，只要不长时间接触过敏源和刺激物，避免剧烈运动和情绪激动，基本上不会发病。开学前，扭扭经过复查，也得到了可以入学的诊断。

　　“姜峰，撒手了。”江椿拍下姜峰的手。

　　姜峰扫视全场，还是不放心，“要不再等一年吧，扭扭还小呢……”

　　“说什么呢你，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扭扭也很想上学，再说费用都交了，还能退吗？”

　　话虽如此，但江椿也隐隐担忧，小班的孩子到底还没长大，聚在一起免不了打打闹闹。一眼望去，扭扭是体型最小的，性格又温和，乖乖巧巧地坐在椅子上和老师打招呼，怎么看怎么乖巧。

　　上半年店铺开张，忙过刚开业那一阵，姜峰将扭扭接来城里，租下一间老小区的二手房住下。

　　房间算不上新，九十平的空间对一家三口来说说得上宽敞，再加上打扫得勤，窗明几净，颇有家的温馨。

　　小区位置不错，出了门往北走几百米就是市重点中学，南边有体育馆，再走远些是中医院，周边商铺、娱乐设施更是不少。

　　最重要的一点是，小区内有家幼儿园，住在小区内接送路程不过五分钟，住得近的人家每日都能听见孩子在操场上嬉笑。

　　去年就有亲戚建议将扭扭送去幼儿园，但扭扭本就发育较常人更慢，怕孩子受欺负就又是等了一年。今年扭扭年龄到了入学标准，即便再不舍得，还是咬了咬牙放手了。

　　参观日当天，姜峰将园区内部转了个遍，扭扭走不动被抱着睡了一觉，醒来姜峰还在找老师询问细节。

　　临近开学日，姜峰仿佛换上开学综合征，晚上睡不着白天心情低落，说了不下十次，“要不别去了”，江椿受不了他，避开他走。

　　开学当天，家门口。姜峰看着扭扭背上小书包，心情煞是悲凉，不像送孩子上学，反倒是像嫁女儿。

　　“扭扭，你告诉爸爸，你想上学吗，不想上，我们就不去了。”姜峰蹲下来看着扭扭的眼睛。

　　“宝宝要上学。”扭扭转身牵着江椿的手，“妈妈走吧。”

　　到了教室，姜峰看着满地打滚的小孩，心情倒是异常平静了。“扭扭，不要和脏脏的在地上打滚的小朋友玩，别的小朋友把鼻涕抹在手上扭扭也不要和他牵手，知道吗？有不舒服就和老师说，爸爸妈妈马上赶来接你。下午三点，爸爸就来接你，一定会第一个到的。”

　　这些话扭扭听得耳朵都长茧了，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一旁在地上打滚的孩子力竭倒在地上休息，刚巧听见姜峰的话，脱口而出：“我才不稀罕和你们玩”，一眼瞥到打扮得干干净净坐在椅子上歪着头看他的漂亮娃娃，一骨碌爬起来，想用袖子擦掉鼻涕，突然顿住，跑去向老师要了纸巾，又扭扭捏捏地跑过来。

　　“你好呀，我叫刘潼，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扭扭，我的大名是江怜年。”扭扭不常说自己的名字，昨天才被江椿紧急补习了自己的大名，发音不准，名字也黏黏糊糊的。

　　“年年！我们可以结婚吗，我觉得你好漂亮，和我妈妈一样。”

　　“不行！”姜峰紧急打断，只想抱了孩子立马离开。

　　“为什么不行？”刘潼将父母抛之脑后，有了新的纠缠点。

　　“因为扭扭是男孩，男孩之间不能结婚。而且他不喜欢你，你们更不可能结婚的。你父母也不会同意。”

　　人来得差不多了，老师请家长离开，江椿上前和老师叮嘱扭扭的注意事项，交换联系方式。

　　姜峰站起身准备离开，又对刘潼强调：“如果你要和扭扭做朋友，就不能欺负他，更不能能强迫他和你结婚，知道吗？”

　　幼儿园采取送到即走的模式，家长不能在教室逗留太久，如果不放心，可以通过教室外的玻璃窗关注孩子，但不能被孩子发现，也不能进入教室。

　　担心扭扭第一天入园情绪激动，姜峰提前打了通知单闭业一日，专心在门外守着。江椿一晚上没睡好，先回家补觉了。

　　姜峰看着刘潼无比自然地坐到扭扭旁边，和扭扭讲话。

　　“你今年几岁啦？我今年四岁了，虚岁五岁。”

　　“我三岁很久啦。”扭扭学着刘潼自称我，扒拉两下往旁边坐了些，刘潼离他太近了。虽然地板拖得很干净，但扭扭还是不能接受有人在地上滚过后贴着自己。

　　刘潼毫无所察：“那我做你哥哥吧！以后你就跟着我一起玩，知道吗？”

　　“我听老师的呀。”扭扭抠了两下手，自己有哥哥了，刘潼怎么能当他哥哥呢？但他又不知道怎么拒绝刘潼，只说听老师的。

　　刘潼又贴过来往扭扭身上靠，丝毫没察觉扭扭快被他挤下凳子，“老师才不管呢，他们只是把我们关在这里。”

　　“……”扭扭转头看三三两两还在抽泣的小朋友，没回答。

　　“你怎么不说话呀！”刘潼又靠过来，他发现扭扭的睫毛很长，伸出手想去摸。

　　“不许动！”一个小男孩突然冒出把刘潼扯开，有模有样地反剪住刘潼的胳膊。

　　即将倾倒在地的扭扭也被人托住了，还被摆了个姿势，只能仰着头看来人。

　　啊，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啊！扭扭惊奇地瞪大眼睛，两个人有一样的脸。

　　老师注意到骚乱，匆匆忙忙地跑来。只见一进门就安安静静寻了角落坐下的双胞胎兄弟，此时一个压在刘潼身上，一个两手托着扭扭深情对望。

　　“小朋友们，不要打架，快松手，坐好了，老师要上课了！”

　　两个小男孩把刘潼隔开，在扭扭身旁一左一右地坐下。刘潼抱胸皱眉站在一边就是不肯坐。

　　刘潼是典型的左耳进右耳出的孩子，犯起倔来谁的话也听不进，父母把他送进教室就离开了。刘潼对老师的好声好气的劝导更是充耳不闻。想着冷他一冷，老师也没去理他。

　　扭扭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突然起身跑向老师。

　　“老师，宝宝眼睛好像坏了。”扭扭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两个小男孩，“有两个呀。”

　　扭扭扑到在怀里像一团果冻，软软香香的，老师蹲下来抱着他：“他们两个是双胞胎呀，在妈妈肚子里就在一起，所以长得很像对不对。但是他们是不同的两个小朋友哦，宝宝和他们好好相处，问一问他们的名字吧。”

　　“两个小朋友？”扭扭仔细瞧了瞧，发现确实不一样，一个的嘴角向下，一个嘴角平直，刘海的方向也有些差异。

　　“我叫邓浩然。”

　　“我叫胡旭初。”

　　两个人突然异口同声地开口，连声音大小都差不多。

　　胡邓兄弟不分年长年幼，分别随了父母双方的姓。俩人喜好和性格很相近，打起架来也是不分你我。有人曾问俩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为了争哥哥的身份，俩人硬是在家吵了一个礼拜。

　　其实胡邓父母也分不清，孩子抱出来一模一样，就算分清了照顾着又混了，名字也是叫着叫着俩人各自认下的。

　　因为父亲是警察，兄弟俩在耳濡目染下很讲求正义，看电视得看《奥特曼》《黑猫警长》，什么狼抓羊的动画片的一眼不扫，坚持贯彻“正义”和“保护弱小”两个准则。

　　扭扭一进门他们就注意到了，小小一只像小鸭子紧跟着鸭妈妈。头发蓬松，眼睛很大，像商场里很贵的洋娃娃。

　　父母离开后，就显得更加弱小又可怜。

　　为了维护幼儿园的秩序与和平，贯彻爱与正义，胡邓小分队，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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