矫枉过歪

　　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步光的剑柄，在女子踏出下一步的时候向后收去。
　　琚月站直，看着纪暨收回去的手不解。纪暨转过头看他，两人视线一交汇，纪暨默默地摇了摇头，琚月站在原处，眼见女子从两人之间穿了过去。
　　“兄长，为何不阻止她，她操控这些蝙蝠，很显然是朝着村里去的，这样一遭，村民都会没命。”琚月跑到纪暨面前控诉道，更何况……皇族的人不还在吗，“命数而已，我们不便插手。”纪暨看着消失在树丛里的女子。
　　“琚月，神主府立于三族之外，做得是顾全众生，而非改变少数人的命数。”琚月不理解，反驳道：“兄长，哪怕是蝼蚁之命尚有可贵之处，无辜之人岂能视而不见？这与那些军士强取豪夺，视人命为草芥有何不同？”纪暨看了他一眼，恢复的月光打在琚月澄明的眼底，
　　“今天你若救了他们，这是因，日后纠缠，堕入深渊，这是果，而在这位姑娘和他们的因果循环中，他们是注定要自食恶果。”琚月眼里一瞬的茫然转为明悟。
　　琚月看向逐渐消失的红衣女子，纪暨补充道：“若是这些村民与那些军士一样该死呢，我们不是圣者，不需要慈悲众生。”就在这时，凄厉的惨叫声惊飞了山林里无数休憩的鸟，撕心裂肺的痛喊声撕裂了半寸天空。琚月站在山上，眼见山下紫光大放，一个紫色的阵法将每个阵眼连接起来，将整个村子团团围住。
　　山下无数的蝙蝠破窗而入，村民们哭喊着逃窜，却被数十只蝙蝠攀附在身上撕咬，不过几瞬，那些惨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干瘪的尸体，风一吹，歪在地上，竟然有一些怪异的脆响。
　　大阵没有维持几瞬，就消散在半空之中，随之消散的是村子里活人的气息。
　　那位穿着红衣的女子歪在了村口的老树旁，她面容可怖，眼角几道血泪此刻已经变成了褐色，惨白的脸皮上裂开一道道细长的口子，翻开了灰白色的血肉，再无生气。
　　琚月走上前，看见她垂在身旁的手里摊着一把黑色的钥匙，那把钥匙不是凡物，刻着繁复的花纹，中间歪歪扭扭的刻着两个篆字“天奴”。
　　琚月在看到那两个字的时候不由朝着纪暨看去，纪暨随着他的眼神向后，目光在接触到那两个字的时候眉间微皱了一下，他半蹲了下来，认真看了看女子脸上留下的伤，那是阵法结束后所要付出的代价，
　　纪暨抬起手靠近女子的脸，同时蓝色的泪蓄上了他的右眼，修长的手指闪着一抹荧光朝着女子面额虚碰一下，停在了半空之中，纪暨盘膝坐了下来，另一只手抬起来，对着正在用探究眼神看着自己的琚月面上盖过去，冰凉的手指附在眼睛上，带起琚月脸侧一阵酥麻感，下意识想要往后躲。
　　“别动。”纪暨低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在探知她的灵韵，这样你也能看到。”琚月抬手，抓住纪暨覆盖在眼睛上的手说道：“兄长，我护法吧。”如今村里的这种情况，很快就会将人招来，留一个人当眼睛最好，更何况，青阳国这次可是损失了一个太子。
　　纪暨轻声说道：“无碍。”

　　琚月不再多言，放松下来。眼前也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光景。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扎着可爱的双髻，在一个庭院里蹦蹦跳跳的玩耍，随着她的动作头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配合着小女孩儿银铃般的笑声欢快极了，琚月不自觉露出了一丝微笑。
　　画面一转，小女孩儿拿着手中的小泥人儿，昂头懵懂的看着她的父母，她的阿娘低声的啜泣，阿爹坐在矮凳上拿袖子抹了把眼泪，她不明白父母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却在父母歉意的目光中心底发慌，琚月感受到女孩心底的恐慌，自己也心底一凉。
　　“什么只有老王家的女儿才能做这天奴。”老婆娘瞪着眼睛，活像吃人的妖怪。“明明是村长看老王家是外来户，好欺负而已，说好听点儿护佑村庄，那指不定拿人家孩子做什么肮脏事呢。”
　　本来是阿爹带着她去向村长求情的，却在转角处听到村里婆娘的念叨，小女孩的阿爹听到这话眼泪扑簌而下，他抱起小女孩跑回了家，自己则拿起菜刀冲了出去，琚月下意识攥紧了手，小女孩踉踉跄跄的跟在阿爹的后面，却在进村长家门的时候看见她的阿爹一刀砍断了村长一条手臂，村长滚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疼痛让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他的喊叫声也招来了附近的村民，她站在门口被这些人撞来撞去，最后撞在了墙角的石头上，头上的铃铛染上了一些红色，就在她头晕恍惚的时候，就看见几个青壮的村民将她的阿爹围在中间，用农具在她的阿爹身上铲，
　　小女孩哭喊着爬过去，企图拽住一个人的裤腿祈求他们停下来，却被反踹一脚直中心窝，小女孩擦着地飞了出去，砸在后面的墙上动弹不得，在眼神涣散的最后几瞬，她最后看到的光景是她的阿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小女孩手无意识的向前伸了伸，最后还是僵死过去，冷水灌进了鼻子里，女孩咳嗽几声喉头一股鲜血涌了上来，她睁开眼就是村长捂着残臂笑的狰狞，
　　“做都做了，天高皇帝远的，弄死便弄死了。”一句话让她的心沉入谷底，村长笑着让几个村民把自己拖到了屋里关起来，身体被凌空拖拽进去的时候，那种绝望和无力无限放大在整个胸腔，琚月不自觉的流下了一抹清泪，最后关上门最后一眼，她看到了她的阿爹被人拽着腿拖出门外的样子，她的阿爹脸朝下在沙子里留下一道血迹，
　　痛苦、愤恨染红了她的眼，她试图喊出声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无助的嘶喊，却只看到周围人看好戏的冷笑，六天断水断粮，女孩头摊在地上，头发和脸也黏在了一起，她涣散的瞪着干涩的眼睛，她知道马上就要死了，
　　正在这时门‘吱呀’的打开，有人掐着她的后脖颈粗鲁的给她灌了一碗水，女孩看不清他们的脸，只知道几个人站在这儿，“你阿娘肚子里还有个货，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他们全都活埋了！”
　　村长恶心的声音响起，村长在她脸上抹了一把，猥琐的视线细细打量了一下她，“老老实实听话多好，天奴这么尊贵的身份，多少人想要都没有呢，你阿爹是个自不量力的，切！我们这个村子就你家一家外户，你又长的不错，乖乖顺从了就是，不长眼的还废了我一条胳膊，现在只能从你身上找回来了！”
　　女孩死死的瞪着他，却连喘息的力气都使不上，“我可没在说笑！你阿娘肚子里可是真的有货了，若是你不听话，他们都别活！”说着就走了，女孩瘫在地上，只能空洞的瞪着眼睛，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还是妥协了，听着村长家那个婆娘嘶吼道：“浪费我多少粮食！”说完便扔过来半碗汤，那碗黑乎乎的汤散发着刺鼻的异味，上面还飘着几块被啃过的骨头，婆娘扔完还嗤笑了一声“眼还瞎了。”
　　婆娘扭着粗胯走了，女孩努力爬到那半碗汤面前，嘴咬着碗沿倾斜，将半碗汤灌了进去，琚月手指止不住的颤抖，眼泪自纪暨的指间渗透出去，纪暨睁开眼睛，少年的脸红得很，眼泪粘在手指上也变得滚烫，纪暨转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女孩穿着鲜红的嫁衣，攒着成年女子才挽的复杂发髻，小嘴被抹上了鲜红的口脂，稚嫩的脸，艳俗的妆容，她被人架着坐在了一块板子上，怎么看都很怪异，可是周围所有人都虔诚的在她面前跪下，四个村里的大汉将板子高高的抬起，女孩眼神呆滞，任由这些人将她抬走，只有那双施了丹寇的手在木板上刮下了红色的血痕，
　　然后她就被人送到了一处高台上，周围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挂在土墙上，下面还有不少瓜果和吃食，她被那个村长一再警告，不准她从高台上下来，说是天奴触地会坏了他们的福气。
　　就这样女孩子越长越大，她身形修长，肤白如玉，身上的红嫁衣换了又换，她时时坐在这高台上，无论吃喝拉撒。
　　村里的老光棍们早就盯上了这肤白貌美的美人，有的甚至还会站在这神庙前面，腥臭的口水从黄牙里淌了下来，
　　琚月想起对天奴的记述，传说是上古神女的侍从，也是神与人族交流的纽带，几百年前会选小女孩充当天奴，祈愿不会受到龙犀族的攻击，护佑平安，可是这个事情在几百年前就被明令禁止了，
　　如今这些人打着天奴的幌子供养女孩，后面他们想要做什么想都不敢想，琚月看着那些人看向女孩的眼神，心底一阵恶寒，琚月明白现在能撑住她的，是家中发了疯病的阿娘和几岁的弟弟，可是……事情做到了这个地步，琚月的直觉告诉他她的阿娘和弟弟，这束女孩心底唯一的活下去的力量……如果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呢，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