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成为海王的那些年

　　徐凛捞过毯子将他裹住，遮掩起大片玉白。

　　“我从前没有想过会与哪个女子或是男子成婚。”

　　谢陵被他抱到床上严严实实的盖好，闻言也不觉得意外。

　　云朝男风盛行，谢陵曾因生意上的事去过西北境的城池，那里男风极盛，甚至土皇帝宁王空荡的后院里都有一位男妃。
　　尤其往前数上近一百年，那时的云朝国力强盛，就连北境兵强马壮精于骑射的苍月国都要俯首称臣，上赶着将年幼的王子送去了京城为质。

　　史书上说那位云朝皇帝李霁，就是立了苍月质子为君后。
　　当时朝堂上的腥风血雨早已不可见，只是立男后一事时至今日仍为后人议论纷纷。
　　但李霁备受争议的不止这一桩事，单说他立一位宗室闲王之独女为储君，便极尽离经叛道，如此两相比较，前者反倒不那么遭人诟病了。

　　或许真如那些个豁达之人所言，死生之外，再无大事。
　　男也好，女也罢，要成事都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则是人为可擅改的，归根结底就是一个运字。
　　是鸿运当头，还是霉运缠身，这向来是不拘泥于男女的。

　　因着一个梦折腾了这许久，谢陵倒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看出徐凛神色不大对劲。
　　“不是出去叫春溪他们进来收拾，这都弄完了，你怎么才回来？”

　　徐凛掀开被角躺进去，道：“京城的探子来信，宫里那位似乎在暗中大张旗鼓地找什么东西。”

　　谢陵侧着身子看他，其实灭了灯也看不清什么。
　　他笑了声说：“这话听着可有些矛盾。”

　　徐凛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犹豫。

　　“怕是还有别的消息一道传过来，说吧，我听着。”谢陵在被窝里摸索到徐凛的手，直接将他的胳膊抱进了怀里。

　　徐凛无声叹了口气：“京城忽然起了道传言，说是太子出家前偷走了皇帝的一样东西，现下那东西……就在千陵侯手上。”

　　千陵侯本人无所谓地笑了声：“是吗，小徐将军想不想知道是什么东西？”

　　徐凛摸摸他的头发，没说话。

　　谢陵捏了捏他的掌心，继续鼓励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徐凛无奈道：“不必告诉我—”

　　“是国玺，”谢陵凑到他耳朵边，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就这样轻飘飘地将这样事关生死的消息告知于他，“好了，这是第一件有关我的，你比那些旁人要先知道的事。”

　　徐凛呼吸一滞，下意识就要转头去看谢陵。
　　不料谢陵算准了时机，刚巧又靠近过来，于是方才小徐将军被迫欠下的吻便补上了。

　　大抵是夜深人静，心底压了太久的爱.欲终于忍不住冲破桎梏，翻腾着朝谢陵奔涌而去。

　　到底是徐凛年长几岁，顾虑多些，没敢由着人真的厮混。
　　谢陵才到南江，总得先适应了此地水土，徐凛哪里能禽兽到只顾自己舒坦。

　　真正再睡下时已经很晚，谢陵醒过来的时候早已天光大亮，日上三竿才更衣梳洗。
　　他也不怕被人笑话，左右他就是这样懒散的人，真真是命好，生在了钟鸣鼎食之家，不必为生计发愁。

　　徐凛一早就在校场带兵操练，谢陵闲逛着摸了过去。
　　军营里的人都对他十分好奇，但并不敢上前打扰，一是谢陵与徐凛已经成婚，二来千陵侯是给他们送钱的金大腿，这是万万不能招惹的。

　　徐凛做事时一向专注，因此没及时察觉到谢陵的到来，还是从几个心思活泛的兵士身上看出的不对。

　　坐在树荫下的谢陵见他终于看过来，朝他摆了摆手，本意是让他不用管自己，但徐凛不知是不是会错了意，却是径直往这边走了过来。

　　“我就是过来欣赏一番小徐将军的英姿，不必管我。”谢陵仰头看着他。

　　徐凛忽而想到自己一身汗，没敢靠太近：“别坐在树下，天还有些凉，晒晒日光也是好的。”

　　“好，”谢陵笑眯眯地应下，紧接着又报备了一句，“听说你爹喜欢下棋，我待会儿去会一会徐将军。”

　　徐凛似乎闷声笑了下，冷峻的脸上显出几分温情：“嗯，只是你赢了便会被他缠上。”

　　谢陵失笑：“这么相信我能赢？”

　　徐凛望着他，最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谢陵觉得心里甜丝丝的，逗弄的心思始终退却不下：“那若我真赢了，小徐将军可得去救我啊。”

　　“嗯。”徐凛毫不犹豫地应声。

　　谢陵挪到阳光下看了一阵，徐凛一旦投入进去就很少分出心神给旁的事，即便谢陵在侧他也没有多看上几眼。
　　虽是如此，谢陵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一直到夜七过来提醒，谢陵才依依不舍改换了地方，去寻那位他很看不上眼的徐立将军。

　　黄昏时分，徐凛当真过去将连胜数局的谢陵搭救出来，气得徐立只能对着棋盘吹胡子瞪眼。

　　“我想骑马，徐凛，你陪我去吧，好不好？”
　　在徐立那边撒完气的千陵侯兴致高昂，正在兴头上，看徐凛面上无疲惫之色，便有些心痒。

　　徐凛道：“好。”

　　说来谢陵已经很久没有跑过马了，自从开始脱手生意上的事，便很少有需要他亲自跑动的场合，近来一年来往誉城、金陵和南江也全是坐的马车。

　　营地附近有大片荒原，徐凛纵着谢陵自己骑马撒了会儿欢，期间夏泽现身提醒，谢陵的身体在什么事上都得节制，于是徐凛只得把人揽回来，谢陵闹着还想骑，徐凛无法，只好与他同骑，也方便随时看顾着人。

　　今夜月色甚美，繁星点点，明日又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徐凛，”许久没骑马，谢陵觉得腿根可能要磨红了，他靠在徐凛怀里，仰头看着天空，“不问问我为什么找你爹下棋？”

　　徐凛手牵缰绳，胯下骏马慢慢踏着马蹄。
　　“你有自己的事，我不可凡事都追根究底。”

　　谢陵扭头看着他：“怕我厌烦？”

　　徐凛摇摇头，不自在地避开了视线。

　　谢陵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半晌，直接伸手揽过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徐凛，你怎么有点呆——唔……”

　　谢陵被身后青年掐着腰身与之贴紧了身体，双唇被捉住肆意进出。
　　在马背上的姿势并不舒服，谢陵被掠夺了呼吸，思绪断断续续的没有落点。
　　不知何时，徐凛已经将他整个身子转向了自己，谢陵下意识觉得舒服了许多，更是一心沉浸在对方亲热的细吻中。

　　“谢陵……”

　　谢陵忽然睁开了眼，蹭着他的唇道：“我们洞房吧。”

　　徐凛略退开一点，垂眸看着他素白的脸。

　　谢陵攀着他的双肩：“他们两个都说梦到了一些事，或许，那之后……你也会梦——”

　　“谢陵。”徐凛沉声唤他的名字，双目如墨一般浓得像深渊，“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发脾气。”

　　谢陵的视线越过他坚实的臂膀，凝聚于虚空某一点，不知在看什么。
　　他沉默了少顷，轻轻“嗯”了一声，这下反倒真让人动不起怒来了。

　　心头的气怒与嫉妒暂且压下，徐凛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无奈。
　　自从遇到谢陵，从他口中听来那个荒唐梦后，他就时常告诉自己，身为年长者应当更为包容，所以对方后院里的另两个人他一直忍着没有动。

　　他曾想，只要谢陵这辈子平安喜乐，他可以永远守着谢陵，即便做不成唯一，即便真如梦中预警死于他人之手。
　　只怪他是来得最迟的那个。

　　“徐凛。”谢陵双瞳忽地放大，目光却仍直直落于前方，那里空无一物。

　　徐凛敏锐察觉到他神色有异，抵着他后脖子将人按进怀里，略微侧了侧身，视线不自觉落在某个空旷的方位，心头忽而一阵怪异。
　　“谢陵，睡吧，我们回去。”

　　话音落下，谢陵竟觉得困意缓缓袭来。
　　他被徐凛抱在怀中，闻到了若有似无的清淡花香。
　　他想，徐凛来找他之前特地沐浴换了新衣。

　　马蹄慢悠悠踏过野草，渐渐远去。
　　星夜之下，半空中忽然闪过一道朦胧的光，很快又悄无声息消散，仿若从不曾存在过。

　　这一夜谢陵睡得很沉，梦中只有一片漆黑，但他知道，四周游荡着孤魂一样的东西，而他自己分毫没有恐惧和逃离的意识。

　　翌日果然艳阳高照，今日半点军务都没理会的徐凛坐在床边，他低头看着谢陵。看了很久。

　　“方才用的药是不是赵素配的？”徐凛忽然道。

　　立于一旁的冬湖眉心一跳，面不改色地摇摇头：“属下年少学医，虽不如赵大夫家世底蕴深厚，但自认也算学有所成，主子这病属下自能应对，徐郎君莫不是在质疑属下？”

　　徐凛深深看了他一眼，心道谢陵怕是算不到，岑照会主动来信提醒他注意谢陵的病，毕竟他和岑照、夜九之间称得上一句水火不容。
　　他抓着谢陵的一只手，轻轻摩挲着：“早听闻千陵侯府的暗卫都身怀绝技，我以为你探听消息的功夫最深。”

　　冬湖扯起唇角：“技多不压身。这药一个时辰后需再服一次，属下先行告退。”

　　到了黄昏时，谢陵才清醒过来。

　　“对不起。”
　　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徐凛摸摸他的额头：“为什么这么说？”

　　谢陵闭上眼笑了笑。
　　“因为小徐将军在这陪了我这么久，不务正业，你的下属肯定以为我是什么吸人阳气的妖精。”

　　见他还能开玩笑，徐凛才终于能松口气。
　　他没有直接反驳什么，只是道：“我不看着你，便会一直念着你。思量繁重，做不了旁的琐事。”

　　徐凛不会说什么取悦人的情话，无意中某一句便总叫谢陵忍不住回味千遍。
　　“我昨日与徐将军说起了我爹。”

　　徐凛一愣：“我爹认识老侯爷？”

　　谢陵被他扶起来坐好，道：“听你爹的意思，从前在京城见过几面。”
　　他顿了顿，忽然转了话头：“徐凛，军中奸细的事你不要再管了，徐将军已答应我，绝不会心软。”

　　徐凛微微垂下眼：“……为什么是以你的名义？”

　　“我那次劝你要斩草除根，其实是我害怕了，我怕有一日真如梦中那样，你会死在他们手里。”
　　谢陵嘴角噙着笑，语调却格外冷。
　　“你爹好色，可偏偏对子女不论嫡庶亲表都一样重视。你身为他结发正妻的独子，却也好像并无不同。若你是被你那些兄弟害死，他只会犹豫，犹豫拿那些人的命来与你做陪葬是否划得来，犹豫究竟是得罪宁王还是得罪我……”

　　徐凛抿了抿唇，没说话。
　　谢陵说的这些，或许他自己本就很清楚，只是……

　　谢陵抬手抚上他的脖颈：“我很是后悔，没有在梦中杀了徐立。”

　　“谢陵，”徐凛抓住他的手，“这不是梦里，他们杀不了我。”

　　谢陵倏然露出一个微笑。
　　“对，我会除掉他们，不择手段。”

　　不论梦里，还是梦外。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