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

　　第二天中午，方常真的请黎谱吃了顿饭。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方常吃饭时还不忘提醒黎谱。
　　“至于吗？就为了这么一件事？”黎谱边吃边问方常。
　　“当然至于！——你知不知道你们俩分手的事有多少人才传流言？在学校我每天都能听见有人在聊！”方常很认真地跟黎谱说。
　　“他们说我什么了？”黎谱饶有兴趣地问道。
　　“还能说什么，有说你渣的，说你就没认真谈过一个对象什么的。”方常说。
　　“你也觉得我成渣男了？”黎谱笑着问方常。
　　“没有啊，你只是谈得多，你又没对那些人做过什么……更何况除了桑淮阳都不是你提的分手，跟‘渣’就扯不上关系好吧。”方常认真地说。
　　（方）其实我根本想象不了谱哥被那么多人提分手会是个什么心情啊……(。ω。；)
　　（方）特别是那些刚谈了几天一个星期就提分手的人！(▼皿▼#)
　　（方）甚至都还没有发觉到谱哥那强大到无法忽视的个人魅力（？我拍马屁的）就要跟谱哥分了！(〝▼皿▼)
　　（方）……不过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吧？
　　（方）毕竟谱哥不喜欢他们……(丿°ˇ°"))
　　“所以谱哥，你为什么跟桑淮阳分手啊？”方常问黎谱。
　　“谈不下去了。”黎谱平静地说着。
　　“啊？”方常没有想到黎谱就说这么一句话，跟黎谱在手机上和他说的几乎没有差别。
　　“我跟他不合适——你知道以前我家是什么情况……”黎谱叹着气说。
　　“你家情况我倒是清楚……但是有什么关系吗？”方常歪着头问。
　　“本来家里就一直是我在分担爸爸的压力，爸爸在外面辛苦上班，那个女人整天还就只知道在外面瞎混，家务干不来，饭也不会做，家里的家务活和一日三餐绝大部分都是我来做，偶尔我哥和我弟还会一起帮我干点，那女人又喜欢找爸爸撒泼吵架，经常吵完了就夜不归宿——弟弟黎铭还那么小，我哥黎许成绩那么好我也不想家里的事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影响他学习，所以家里就基本都是我一个人在打理。”
　　“后来出了变故他们离了婚，那个女人本来想把我们三兄弟全带走的，说爸爸连自己都养不起了还养孩子——我一个留下了，我弟黎铭和我哥黎许就被带走了。我爸欠一屁股债，丢了工作之后又开始酗酒，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发酒疯又喜欢拿我撒气……总之家里就我和我爸两个人之后，我又照顾我爸——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认识的崔叔，在崔叔手底下打零工攒钱补贴家用，想着替我爸能还点债也是一点……”黎谱顿时感觉自己也没胃口再吃饭了。
　　“我跟你说我和桑淮阳不合适，”黎谱又叹了口气，“因为我是照顾别人照顾惯了的人——桑淮阳他有他自己的圈子，而且在他那里我没有……嗯……被他需要的感觉。桑淮阳是很独立的人，我们在一起也就是一起出去玩玩，他有什么麻烦，基本也没找我帮过，反倒是他那些朋友，还喜欢回过头来说我对桑淮阳不上心——你知道我跟桑淮阳大多数时间都是两人独处，我基本不会跟他那些朋友有交集。”黎谱皱了皱眉。
　　“也是，圈子不一样其实也没什么共同话题，特别是谱哥跟桑淮阳那些朋友关系也不咋样，闲言碎语虽然没有实质性伤害，但对关系也是一种积少成多的累积型磨损……”方常表示理解。
　　“那个时候，确实是因为一些事跟他的一个朋友闹得太僵了，桑淮阳夹在中间也为难，我看桑淮阳也没怎么找我都是去安慰他那个朋友了，刚好他也要上高三了，跟我谈恋爱约我出去还浪费他时间、分散他注意力——我对他也早就没什么感觉了，就跟他提分手了，”黎谱说，“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他那个朋友反倒是更适合他的人，当时只想着他们关系好，现在才发觉那人对桑淮阳明明是有点意思的。”
　　“……你但凡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也不会沦落到次次都是被甩的那个了……”方常汗言道。
　　“是吗？”黎谱突然笑起来了，“我是来者不拒，但是不代表我必须履行当他们男朋友的义务。”
　　“那你喜欢过桑淮阳吗？以前还有感觉的时候。”方常又问黎谱。
　　“……没有。当时只是觉得跟他这个人呆在一起挺舒服的，喜欢那种在一起的感觉，不是喜欢他人——后来淡了越拖越久，就很累，”黎谱说，“但我真的没想到他这么放不下我。”说罢，黎谱叹了口气。
　　方常听了突然又开始觉得桑淮阳可怜了。
　　（方）妈的我该不会是个圣父吧——怎么见谁可怜谁啊……(。ω。；)
　　“那你昨晚上下班是怎么跟人家说的啊？他说他还是很喜欢你呢。”方常说。
　　“没说啥，就是说不合适呗——我跟他说他也该放下我了，我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哦、哦——↑↓……？”方常这个尾音，拖得又曲折又冗长。
　　（方）谱哥，有喜欢的人了？！
　　（方）我靠，说来是哄桑淮阳听的吧？！
　　（方）真的假的啊？！(丿°ˇ°"))
　　方常也不敢多问，莫名就很怕黎谱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方）我靠……要是是真的……
　　（方）那丹姐……
　　（方）啊！对啊！昨天看谱哥还冲丹姐笑，说可以请丹姐喝咖啡……
　　（方）难道——？！(灬?ω?灬)?
　　“谱、谱哥，你是哄人的，还是认真的啊？”方常成功说服自己之后，语气里的激动都要压不住了。
　　“认真的啊，我又不拿这些事开玩笑。”黎谱被问得莫名其妙的。
　　“那、那……是不是女孩子啊？”方常小心翼翼地问，心里是憋不住的笑。
　　“啊？我喜欢男的，你们不是都知道吗？”黎谱被问得一头雾水。
　　“……哦。”方常瞬间被黎谱泼了盆冷水。
　　（方）丹姐……还是没戏呢。(。ω。；)
　　（方）可是……谱哥之前也没喜欢过别人……也好好奇哦……(°ー°〃)
　　方常看着黎谱，是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那……谱哥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啊？”方常还是问了，终究是好奇心更胜一筹。
　　“我送花的那个人。”黎谱含笑说着，语气都飘飘然了起来。
　　现在黎谱脑子里，全是姜何的身影。安静看书做题的姜何，和鲁深嬉戏打闹的姜何，化了妆给鲁深当模特的姜何，和自己一起看恐怖电影时的姜何……黎谱突然发觉到，原来和姜何相处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挺久的了。
　　“得，你之前找我买玫瑰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这事儿——你从来不给别人买花，你那些前任都没买过。”方常一时有点无语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觉到这个问题。
　　（方）玫瑰……
　　（方）说起玫瑰，姜何倒是很喜欢玫瑰呢。
　　（方）特别是红玫瑰。
　　（方）……
　　（方）谱哥也买的红玫瑰哦……？
　　（方）不、不会这么巧吧……？(丿°ˇ°"))
　　虽然被自己的猜测震撼到了，可方常也没有问黎谱他喜欢的人是不是姜何。
　　（方）不是吧——姜何应该不可能。
　　（方）姜何跟谱哥……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不可能不可能！
　　（方）方常啊方常，劝你还是别再瞎想了，你的任务就是帮谱哥挑花，帮谱哥追人家就行了——别多管闲事了！(? ? ?? )
　　（黎）唉，真烦……
　　（黎）要不是遇到了桑淮阳，哪儿能提起姜何的？
　　（黎）本来心情好好的，搞得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人家了。
　　（黎）国庆假什么时候才结束啊？想明天就马上开学了……
　　（黎）要不今晚上找姜何聊聊天？可是也没什么好点的理由可以找他……
　　（黎）想姜何了。好想、很想、非常想、超级想——
　　就是黎谱明明想忍住不去想姜何，可越忍越控制不住自己要去想——心思都已经飞到首府想去找人家的那种。
　　两个人小口小口地吃着剩下的菜，各怀着各的心事。
　　……
　　首府，雨天。
　　因为鲁深挡冉煦摄像头这件事，冉煦很是生气（其实更气鲁深把她画成那个鬼样子）。冉煦非常讨厌鲁深，因为于她而言鲁深就是带坏别人的那种狐朋狗友，所以只要是姜何跟鲁深在一起，冉煦就疑神疑鬼的。现在冉煦让姜何把摄像机前的纸撕了，姜何也没撕，冉煦就更是火大了，一口咬定肯定是鲁深教的姜何干这种事。
　　“让你把摄像头露出来露出来——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吗？！”还是在公司，冉煦把姜何叫来董事长办公室就开始指着姜何骂，尖锐的嗓音简直是扎耳又扰民。
　　“忘了。”姜何只是这么解释的。
　　“忘了？！我看你就是听的鲁家那臭小子的话故意不撕的那张纸的吧！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跟他走那么近！你以为我会害你是吗？！”冉煦气得满脸通红。
　　姜何垂眸，露出一副乖巧认错的样子。
　　“就那种一天天不务正业的人，以后能有什么出息？！客厅装摄像头，就是怕你一天跟琮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到一起，怕你被鲁家那臭小子带着出去到处玩，怕你一天天连自己作为学生的本职工作都忘了！——你以为我要天天监视你是吗？你以为你是有什么面子还要我天天花那么多时间去看你是吗？你还怕起我监视你来了——”
　　“也是，你是该怕一下，不装个妄想我天天都想害你天天都想监视你的样子，你拿什么来装出一副精神病的样子？你能有什么问题？就是看我不顺眼，嫌我骂你骂多了、管你管宽了觉得心里不舒服不高兴了呗——每个月都还要花大笔钱来让你复查看医生，给你买那些死贵的药——吃了又没见得有效果，花那些冤枉钱干什么啊？——姜家给你的条件还不够好吗？你以为你这些本事都是谁出的钱让你去学的啊？我花了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在你身上你还想不开——什么心理疾病——跟鲁深出去吃饭不还挺高兴的？到我这儿就成有病了是吧？！你想不开也没见得你一天天的到处寻死吧？有病就直接送去精神病院治好了再给我回来，治不好不回来也没人会说你！！！”
　　被冉煦专挑痛处骂，骂得姜何都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想皱眉了。
　　冉煦的吼叫声几乎在整个楼层回荡，其他房间的员工把门关上了还是能听见冉煦的骂声，惹得到处议论纷纷的。
　　“太过分了这女人……仗着董事长不在就这样骂小何……哪个当妈的能这样说自己孩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也养了七八年了，有点心的都骂不出这些话来吧……”董事长办公室外面的员工交头接耳道。
　　“就是因为不是她自己亲生的所以才嫌养着是累赘、养不亲啊——有她这种后妈，我们姜何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儿才是奇迹……看看现在，多少小孩子因为各种原因想不开……我看姜何的压力……”正在说话的这个员工五官一下扭曲了起来，紧紧皱在一起，“比那些孩子啊，大太多了！……再说难听点，我们这些个成年人都不一定扛得住！”
　　“是啊是啊……从早到晚都在忙，学这学那，还有各种比赛，还经常要站在媒体前面面对社会公众，忙完这些甚至还要来公司给她敲代码处理文件……又还要在媒体前装着跟自家人关系多好、多亲密的样子，私底下忙得连吃饭时间都没有给留的——我都没怎么见过姜何吃饭，见过几次还是边在办公室敲代码边吃的——吃也没吃多少，就这么小个碗——”说着，那员工两只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抵在一起，比了个圈，“你说姜何不得胃病，谁得啊？”说话的这个员工不禁啧起嘴来了。
　　“你们说这些，那都是平常的事儿了，姜何他自己说不定都习惯了！——我说，谁还记得姜何最开始来公司是因为什么啊？”这个员工一说话，气氛一下就微妙起来了，“都没忘吧？”
　　“没忘没忘——姜何当初来公司不是上班的，是因为被冉……董夫人在家里打了，董事长才带着姜何来的。当时姜何才进姜家多久啊？刚从孤儿院接出来没多久的娃娃，都还没有在首府逛过就被排满各种行程，稍微哪里做得不好就要被打——要不是当初董事长临时回家一趟撞了个正着，都不知道当时小姜何会被打成什么样……”这个员工提到陈年旧事，表情可心疼坏了。
　　“现在姜何不挨打了，原因也是说不得的事儿……谁能想到啊——董夫人不打姜何了的功劳，居然要算到到一个猥亵罪犯头上……当时姜何还那么小……躺在那个病床上，身上到处都是伤……耳朵都……”这个员工都不敢往下说了。
　　“呸呸呸——别说了！姜何也不会想再被提起这些事的……他一个人扛着已经够坚强了，我们再聊他以前的事只会又伤了他的……”
　　在这一层工作的员工都算是公司的领导层，跟姜何都是熟人了。姜何跟公司的人关系都很好，公司人人都宠姜何，毕竟姜何又乖又能干，还是他们董事长最“宝贝”的孩子，不宠姜何宠谁？再者，他们还有很多工作做不来，都还得请教姜何呢。
　　“快回自己位子上——董事长回来了！”其中一个员工小声喊了一声，所有人立马按部就班，各司其职去了。
　　就跟大家想的一样，听到冉煦骂姜何，姜平升又跟冉煦吵起来了。
　　姜何已经习惯了，冉煦骂得多扎心多难听都习惯了。
　　“你凭什么就一直偏袒他！？明明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他要是真有那么好，他还能干出这么多让我不高兴的事情出来吗？！”冉煦指着姜何冲姜平升哭着吼。
　　“你是不喜欢他所以看他干什么都不顺眼，他就站在这儿一句话都不说都能让你挑出刺儿来骂！——我早就跟你说了，姜何他去琮城二中读书不需要你插手干涉！姜何我来管，完全用不着你成天瞎操心！”姜平升也是气得不行。
　　“我瞎操心？我瞎操心？！他这么多成就不是我砸钱教出来的谁教出来的？！”冉煦又反问回去。
　　“你砸钱？你砸的钱就不是姜家的钱了？你砸的钱就不是我赚的了是吗？！姜何是我带回姜家的，现在他变成这个样子——吃药都能当吃饭，都离不了你的功劳！！！当妈的还骂自己孩子是神经病要送精神病院，你是什么意思啊冉煦？！”姜平升质问着冉煦，刚刚冉煦骂姜何的后面那些话，姜平升也都听见了。
　　“是是是——你就贪这东西的一个名字跟我们大儿子是同音——不然你当初带他回姜家干什么？现在看这东西有点用了就想着要护着他——甚至都不管你自己的老婆还有另外两个女儿了！！！”冉煦哭着还把办公桌上的文件全推地上去了。霎时，办公室里是一片狼藉。
　　“你！——”
　　姜平升抬手想对冉煦动手，却被身边的平静的姜何按住了手。
　　“好啊姜平升——你还想动手打我了！！！我真是不想活了！！！”冉煦哭着冲出办公室了。
　　“董夫人！”秘书立马追上去了。
　　“妈的……每次吵架都说活不下去活不下去……也没见得真的去寻短见——死了姜何还少遭罪呢……”外面某个员工小声嘀咕着。
　　“啧，闭嘴！少说几句给自己积点口德！”
　　那个员工坏话还没说完，脑袋就被身边的同事给了一巴掌。
　　办公室里，姜平升抹了把脸，眼里的怒不可遏立马转而变成了愧疚无比的神色。
　　姜平升觉得自己对不起姜何，他面对姜何的时候从来摆不起一个父亲的架势，有时甚至都不太敢去直视姜何的眼睛。
　　“对不起啊……”这是姜平升第无数次跟姜何说这句话。
　　“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跟冉煦吵架。”姜何倒很平静。
　　姜平升没有说话。
　　“我刚回首府你们俩就大吵一架，让我很难相信你在我不在的时间里一次都没有跟冉煦吵啊。”姜何甚至扬起嘴角笑了。
　　“没吵，就今天。”姜平升皱着眉说。
　　“嗯，信你了。”姜何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文件。
　　姜平升看着姜何蹲下身去帮他收拾文件的背影，单薄的背影让姜平升心头一阵酸楚翻涌而出。
　　“还好是在公司，你俩吵架，姜瑞和姜逸不在这儿。”姜何说。姜瑞是姜家大女儿，姜何的姐姐，姜逸是姜家最小的小女儿，也是姜何的妹妹。姜逸非常不喜欢姜何，就是因为姜平升老是因为姜何跟冉煦吵架；姜瑞跟姜何没什么往来，对姜何也没什么情感态度。这两个女儿都跟自己妈亲近些。
　　“江医生要出国了，一走就是一年——我看啊，国庆后回了琮城我就别再回首府了，也免得你跟冉煦见面就吵架，吵的姜家鸡犬不宁的，姜瑞和姜逸也不高兴，没哪一边捞着好处了的。”姜何淡淡地说着。
　　闻言，姜平升立马有些慌张了：“不、不回来了？你真的不想再回来了吗？……我可以给你安排别的住处，你要是想一直跟鲁深呆在一起我也可以答应，但是你——”不能不回来。姜平升没能把最后几个字说出口，他又怎么配说这种话？姜何回了首府只会受伤，一直以来他一个做父亲的从来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好。
　　姜何听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开玩笑的。”姜何其实并没有开玩笑，可是当他听到姜平升那个慌慌张张的语气……他突然心软了。
　　“我会回来的。琮城也没有我留恋的东西，我没有理由不回来。”姜何这么说着。
　　姜平升顿时松了一大口气，蹲到了姜何身边一起收拾地上的文件。
　　“以后听见她骂我就别这么激动了。我已经记不清跟你说过多少次这句话了——我自己都无所谓了，你也就别太上心了。”姜何跟姜平升说。
　　“该习惯了。”姜何淡淡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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