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用期仙君

　　水无痕的身体在被子下翻来覆去，他觉得自己的腿软麻软麻地，不受控制地想蜷缩起来；他不敢睁开眼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但还是能察觉自己身体的异样。

　　青蒙开启神眼，水无痕手臂上、脖颈上那层黑黝黝的鳞片完全暴露在她的视线下，他变成了半人半蟒！

　　那药恐怕是混合了修为颇高的蟒蛇精血，否则水无痕仅仅只是舔了一口，居然就异化至此。

　　铜此君阴魂不散，她幻化出一把骨刀，悠悠然出现在房间里，“青蒙君～这把刀你拿着，你拿着就可以捅进他的身体里，将他杀死，这样～她就不会……”

　　她的话没说完，青蒙神色愠怒地道：“你如此费尽心机引导我在幻境中杀人，为的是什么？”

　　铜此君嗔怪道：“呵呵～你想错了～我是在帮你啊！”

　　青蒙不再理会她。

　　“唉～真没意思～”铜此君觉得无趣，留下这句就离开了。

　　那把骨刀也掉在地上，青蒙用法力拖起那把骨刀，并无异常；她逐渐靠近那把刀，抬手刚触碰到刀柄，身体好像不再像之前那样溶于环境中，这骨刀……

　　床上的水无痕仍旧在撕心裂肺的低吼，他早已经发不出人声。

　　之前她可能独立于幻境之外，恐怕现在她已经融于幻境了；青蒙闪身回到程昼的房间，却见她已经醒了，就呆呆坐在床边。

　　而在她进屋后，程昼的眼睛古怪地盯着她的方向看，她现在能看到她了？

　　那是不是……

　　程昼看着面前这道青绿色的身影，软声问道：“青蒙君，你……怎么会在我的回忆中？”

　　震惊之下，她想到什么，尴尬地别开脸。

　　那日鎏金宴上，她信誓旦旦地说她不是那个什么阿昼，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青蒙察觉她不似之前那般抗拒自己的视线，试探道：“阿眠，你……想起来了吗？”

　　夜未眠吞了吞口水，有些局促：“嗯……我只记起来我是程昼，是静水阁的弟子程昼。可是，我并不记得见过你，我……是什么时候认识你的？”

　　“一千七百年前，你重伤跌落至玄岳界，我们将你救起。”阿眠看起来并没有受到那些过往回忆的影响。

　　她这一提醒，夜未眠回想起生前最后的记忆是身受重伤之后，被逐出师门、流放外域。她看过不少凡人编的话本子，比如英雄救美然后以身相许什么的，她心软，青蒙君又这么温柔，这种事她好像确实做得出来，难道她……

　　夜未眠斟酌道：“那我，我真的是……你的……仙侣吗？”

　　见她误会，青蒙也不打算解释，这话可是她自己说出来的，又不是她故意骗她。

　　青蒙眼里倒映出她的影子，刻意模糊了她的问题，答道：“嗯，你是我逝去千年的恋人。”

　　她起身走到夜未眠身边坐下，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与她额头相抵，耳鬓厮磨。

　　完了。

　　夜未眠现在非常自责，她生前为什么要随随便便就与人结为仙侣，怔愣间，隔壁房间的水无痕突然发出尖锐的嘶吼，夜未眠也瞬间清醒过来，轻轻推了推拥着自己的人：“我们的事，待会再说，这幻境，还有，我先去看看师兄……”

　　青蒙拉住她的手，想要阻止她过去，但那些事她终归是要面对的，她什么也改变不了，这里只是幻境。

　　两人一齐走进水无痕的房间，期间青蒙一直拉着夜未眠的手，她现在思绪很混乱，也就忘了将青蒙的手推开。

　　夜未眠将水无痕身上的被子揭开，只露出一颗脑袋，而他的脖子下已经绞成了麻花！饶是夜未眠已经想起了那些曾经，也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怔住，她记得那时候推门进来时，他并没有这么严重。

　　“师兄怎么了？”隔壁房间的柳倩也冒冒失失地赶了过来。

　　她走近一看，这一眼让她胸中秽气骤升，直想干呕：“啊！这好恶心，这，呕……哕……”

　　柳倩心有余悸，别开眼不敢看床上的怪物，自然也没发现夜未眠身边突然多出来的青蒙。

　　柳倩惴惴不安：“师妹？他……他真的是我们的师兄吗？”

　　夜未眠凝重道：“师姐，他身上的衣物，他的头、他的脸都是师兄。定是那药……”

　　青蒙也出声解释道：“那药混合了蟒蛇精血，那精血很霸道，所以他才会……”

　　柳倩才发现房间里除了他们师兄妹三人外，还有一个外人，她奇道：“你是谁？”

　　夜未眠迟疑道：“她……她是我朋友。”

　　这人气质出尘，眉宇间竟有悲天悯人之态，不似这滚滚红尘中人。

　　柳倩更加疑惑：“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朋友？你不是才出关吗？”

　　夜未眠默了默：“师姐，咱们还是想想先怎么让师兄恢复过来吧。”虽然她这么说，但是凭她的回忆，她知道，没有办法，没有的……

　　“杀……杀了我，杀了我！”水无痕骤然停止嘶吼，双目圆睁，口吐人言。

　　他面色痛苦，连连哀求：“师妹，求求你……杀了我！”

　　夜未眠无法，只得将他收入玄玉链中：“师姐，我们先回静水阁。”玄玉链中灵气充沛，她觉得师兄进入玄玉链应该能缓和一点，不会出现和从前一样的结果。

　　在夜未眠生前的记忆中，水无痕并没有现在这样严重，那时是她和师姐直接将他带回了静水阁，后来……

　　青蒙自是要跟着她一起回去的，她刚刚试过，想用木灵力医治水无痕。可不知是因为这是幻境，还是因为她已经融于幻境，她的灵力对他无用，想必这幻境中，她都无法再随心所欲动用法力了。

　　等她们回到静水阁见到秦冠玉时，夜未眠进入玄玉链中，却看到水无痕倒在血泊之中，他的手上还拿着她曾经囤积的极品灵石。原来不管怎么样，结果都不会改变……

　　夜未眠有些慌乱：“师兄——”

　　秦冠玉在外面也很焦急：“怎么了？阿昼？”

　　夜未眠恍惚地将了无声息的水无痕拖了出来。

　　水无痕出来时，全身都僵硬了，他灰白的面容照进了秦冠玉眼里心里。

　　原来水无痕意识清醒后，忍受不了自己这非人的样子，再加上全身痛苦不堪，竟然选择用灵石划断全身经脉。

　　秦冠玉红了眼，这是水清冉的儿子啊！也是她认定的继承人……现在她要如何去见小师妹，如何面对她？是谁？是谁害了无痕？对了，无痕为什么一个人在玄玉链中？为什么没有人守着他？

　　她一掌朝旁边的夜未眠拍过去，夜未眠早有预料，但却没躲开；青蒙担心地将她护在身后，替她承受了这一掌，这一掌用了不少力道，连青蒙都微微往后退了半步！

　　“你，为什么……”夜未眠愧疚且疑惑地望着她，她为什么要帮自己挡，其实不用的，她早就受过一次了。

　　青蒙却只关心道：“你没事吧？”

　　秦冠玉现在眼里只有怒火，她也只盯着夜未眠，仿佛看不到其他人，她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进入玄玉链？为什么？啊，我问你为什么？你明明可以让阿倩和他一起进去，你为什么没有？”

　　若她现在是从前还活着的程昼，她必定会自责无比。可她现在是早已死去的程昼，是已经有千年修行的夜未眠，是刑察司的仙君夜未眠。

　　即使心口隐隐能感受到生前那种万般无奈，但她却不会再一味地怪罪自己。

　　可，终究是有些愧疚的，若不是她提议去找林华州，若不是她收集了那些药，师兄是不是就不会……

　　秦冠玉还在继续：“你师兄有哪里对不起你？就算他变成这样，你怎么可以让他一个人……你怎么这么狠心？”秦冠玉觉得程昼是因为见不得水无痕现在的样子，才让他一个人进入玄玉链中。

　　不论如何，她必须找个能责怪的人，否则她会更加心痛。

　　痛苦可以被怒火压制，有些人选择独自忍受痛苦，有些人选择发泄怒火让别人和她一起痛苦，秦冠玉是后者。

　　柳倩有些替夜未眠打抱不平，对于师兄的离世她固然也很伤心，但活着的人才更加重要。

　　她忤逆道：“师父，这怎么能怪师妹！当时师兄那样子看着就……我们当时也是没有办法才让他进去的，您怎么能胡乱追责？”

　　秦冠玉气急：“你——”

　　她脖子一歪，晕了过去，是青蒙用手刀的她。

　　师姐妹二人将秦冠玉安顿好后，青蒙跟着程昼回了她的住处。

　　青蒙低柔道：“阿眠，你没事吧？”

　　夜未眠浅浅扯了扯唇角：“我没事，这只是回忆，早就是过去的事了。”

　　思前想后，她还是犹豫开口：“青蒙君，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现在已经进行过一番深思熟虑。就算我曾是你的恋人，但我现在对你很陌生，我……无法做到和你亲密无间。”

　　青蒙步步紧逼，温声道：“那你讨厌我吗？”

　　她靠得……太近了！那温热的气息铺洒在夜未眠的面颊，致使她身体微微后仰：“并不，只是……我既然已经忘记了，那……我不记得与你有关的曾经，我也不记得自己喜欢你，所以……我现在没法将你当做仙侣对待。你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青蒙摇头笑道：“我不会，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她一把揽住夜未眠的肩，将她搂在怀中：“你现在没法将我当做仙侣，但你可以慢慢熟悉我、适应与我相处，然后接受我。”

　　夜未眠不搭话，她尝试着推了推身边人，发现她像棵大树一样（真相了），根本推不动，算了。

　　青蒙又问：“那我这样抱着你，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她怀中的人动了动，却并未灾试图挣脱，“可是，我们这样……我觉得有些不对。”

　　青蒙抹了抹她的发顶：“哪里不对？”

　　借着她抬手的间隙，夜未眠如愿以偿地推开她，道：“我还是不习惯和人靠这么近。你……能不能先让我适应一下。”

　　她从未与人这么亲近过，那种心跳如雷的感觉她很不适应，她一个人的时候，根本不会有这种心脏急速跳动的不安全感。

　　青蒙牵起她的手，耐心纵容地看着她：“那你要适应多久？”

　　牵手次数太多，不像拥抱那般让她不自在，夜未眠缓缓伸出一根手指：“……一百年？你觉得可以吗？”毕竟是曾经的救命恩人，她到底是不能狠下心完全拒绝。

　　青蒙将她伸出的手指握在手心，乞求道：“不行，太久了。阿眠，你要体谅一下我，我与你分离了一千五百年。能不能缩短一点？一个月可以吗？”

　　丝毫不知自己被套路的夜未眠还傻乎乎地在那里纠结：“一个月……也太短了。十年吧，我十年后再考虑是否要继续做你的仙侣。”

　　青蒙暗自引导：“十年也好长，能不能再短一点？一年可以吗？”

　　夜未眠再次做出让步：“三年，不能再少了。”

　　青蒙知道这已经是她的底线了，只能假意委屈道：“好吧。”

　　两人意见终于达成一致，夜未眠思考着目前处境：“青蒙君，你有找到如何出幻境的方法吗？”

　　青蒙带着夜未眠坐在椅子上，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有意无意地抚摸她的衣衫下的那颗锁骨痣，“阿眠，这幻境与你有关。我之前遇见了制造这个幻境的人——铜此君。”

　　夜未眠陷入沉思，也没管青蒙那双不安分的手：“铜此君？这是谁？”

　　青蒙得寸进尺，将下巴缓缓搭在她肩上：“我也不知，不过这幻境既然是你的过往，那肯定多多少少会受你控制，你有办法让我们离开吗？”

　　她温热的鼻息扑在夜未眠脖颈上，让她有些热，她伸手推开那颗脑袋：“我试过了，不行，我不知道该如何才能醒过来。”

　　没了青蒙的干扰，夜未眠脑中瞬间清醒：“等等——我好像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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