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太傅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暑气渐盛，夏日午后，纪辰在春和院水榭边纳凉，兰因在一旁给她摇着扇子。
　　这时宝青进来，对纪辰说：“主母，老家新送来了祁门安茶，要尝尝吗？”
　　兰因没喝过安茶，甚至也没听说过，但见纪辰明明很想尝试，却又拒绝，不知是何原因。
　　好在纪辰随即就跟兰因聊起了安茶。

　　原来，安茶的制作工艺复杂，一般在雨前采摘鲜叶，经初制和精制后，收归仓库，再于当年白露节气，进行夜露、蒸软和装篓，最后储藏陈化。
　　“夜露”是安茶最独特的工艺。吸收了夜露之后，安茶的滋味才更加醇厚。
　　纪辰早年间，很喜爱安茶，还指定要用露水煎安茶，既取露水的“清”“甘”“活”“洁”，又取其与“夜露”工艺的相得益彰。

　　“只是现在年纪大了，懒得麻烦，不喝也就不喝了罢。”纪辰感慨地说。
　　纪辰随口这么一感慨，兰因却暗暗记在了心里。
　　正巧纪辰说次日午后要和宝青出府办事，让兰因不用来春和院。
　　翌日清晨，兰因便在景明院的水榭边捣鼓起来。她想试试各种收集露水的方法，看看哪种方法收集的露水又快又多，并且煎茶效果最好。

　　第二日午饭刚过，纪辰因为一会儿要出门，便没在屋内午休，只和宝青坐在院中水榭边的树阴下纳凉。
　　刚坐下没一会儿，纪辰就看见儿子元恕提着一个篮子进了春和院。
　　元恕认真行过礼，才说：“母亲，特意给您带的荔枝。”
　　纪辰看元恕一身尘土、满头是汗，赶紧接过荔枝，拍了拍他的衣服，心疼地问：“吃饭了没有啊？怎么弄得一身泥？”
　　却见元恕直接躺在了树阴下的竹榻上，还说什么：“先不吃了，一宿没睡，睡醒再说……”
　　话音刚落没多久，便睡着了。
　　纪辰就坐在一旁，给他摇着扇子，希望他睡得舒爽些。

　　眼见快到出门的时辰，元恕还没有睡醒的迹象，纪辰便让宝青把兰因喊来。
　　兰因虽然奇怪，之前说好今日不用去春和院，但宝青姑姑亲自来喊，也不好多问，便跟了过去。
　　纪辰见兰因到了，就迎了过去，压低声音说：“我和宝青要出门，劳你看着些。”
　　说话间还用扇子指了指睡在树阴下的元恕，并将扇子递给兰因。
　　兰因接过扇子，恭敬地行礼应答，目送纪辰出门，才在元恕睡着的竹榻边坐下。

　　兰因看着元恕睡得正香，气就不打一处来，一边给他扇风，一边腹诽：“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这么大个人，总不能平白无故穿越了吧？”
　　想到这里，兰因就更生气了，他不会平白无故穿越，自己却是真的平白无故穿越，平白无故被困元府，平白无故在这儿给人当免费劳动力。
　　兰因越想越生气，还狠狠用扇子扇了几下风，还好没把元恕“扇”醒。
　　“你是猪吗？这样都不醒？”兰因虽在心里又“嘲讽”了元恕一番，但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了起来。

　　水榭边流水潺潺，树阴下清风徐来，兰因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把自己也扇得昏昏欲睡。到后来，也不知是给元恕扇风，还是给自己扇风。
　　毫无预兆，天空洒下几滴雨，兰因还没感觉出到底是下雨还是“鸟屎”，雨势已大。哪怕在树下，雨滴也劈头盖脸地砸来。
　　兰因本想进屋躲会儿，但元恕还没醒，也不好只自己一个人走了，撇下他不管。想叫醒他，又不想搭理他。
　　别扭之间，兰因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扇子遮在元恕头部上空。
　　“脸不淋坏就行。”兰因这么安慰自己，也算是做到了主母说的“看着些”。

　　元恕也终于被雨浇醒，一睁眼，看见有人举着扇子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正是想不明白谁会干这种事情，元恕伸手推开扇子，却见是兰因。而且她的头发和外衣都湿了，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
　　“快进去啊！”元恕出言提醒。
　　兰因才如梦初醒，赶紧跑进屋内，元恕也跟着进了屋。
　　独处一室，还是在纪辰的屋中，兰因有点尴尬，不知该坐着还是站着。
　　元恕看出了她的为难，怕她不自在，便说：“我再睡会儿，你自便。”
　　说完便脱了淋湿的外袍，睡倒在窗边榻上。

　　过了一会儿，兰因见元恕好像又睡着了，便在他一旁坐下。
　　左右无事，也不知能干什么，兰因当然是要奉命“看着些”。
　　其实元恕根本没睡着，但又“不敢”醒着，就这么装睡，也不敢动弹，怕吓着小猫。
　　一室两人，就这么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一个清醒，一个假寐。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时，骤雨已歇。没过多久，纪辰也回来了。
　　兰因见纪辰进门，赶紧起身问安。元恕这才“悠悠转醒”，拿着外袍准备出门。
　　“要在家吃晚饭吗？”纪辰见元恕要走，赶紧问了一句。
　　“不吃了，晚上还有公务。”元恕说着便要走。
　　“换身衣服去，瞧你这脏兮兮的样儿！”纪辰忍不住唠叨了儿子一句。
　　“知道了，母亲。”元恕嘴上应着，说话间已然走远。

　　兰因在纪辰院内，陪着闲聊了一会儿，也回了景明院。
　　但没看见元恕在自己院子里，许是已经出门公干了。

　　兰因正乐得自在，又捣鼓起了自己的“采露大业”。
　　她不仅从荷叶花蕊中采晨露，也从树叶草丛间采夜露，甚至还利用空气液化的物理原理，在不同材质的杯中装满冰块，收集杯子外壁液化产生的露珠。
　　睡前，兰因把准备好的杯子放在景明院水榭边的角落处，才回房歇下。准备等夜深了再来水榭边看看液化的效果，若是效果不佳，还得改进工艺。
　　还好，液化效果不错，兰因深夜来看，果然收集了满满一盅露水，便心满意足地装进自己带来的茶盏中。
　　兰因正盘算着批量生产，等试过味道就可以“献给主母”，不料却听见有人出声。

　　“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本来月黑风高的，兰因就有些害怕，乍然听见这么一声，顿觉如晴天，哦不对，是深夜霹雳，吓得一哆嗦，手中茶盏的露水差点儿洒没了。
　　兰因赶紧护住茶盏，顺着熟悉的声音望去，果不其然，就是元恕。
　　“大半夜在这装神弄鬼，鬼见了你都要吓个半死！”兰因在心里严厉地“教育”他一顿。
　　才没好气地呛了他一句：“你不也大半夜不睡觉，装神弄鬼地干什么？”
　　元恕也不计较她的语气，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在这儿醒醒酒，你呢？”
　　“我……”兰因见他不生气，也不好语气太冲，但也不想告诉他自己在干什么，就只说：“我办些私事。”
　　说完，也没见元恕追问，仍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在看什么，或是想什么，也没再说别的话题。

　　兰因想不明白元恕为什么大晚上一个人坐在这里醒酒，心中暗暗不屑：“喝多了就去睡觉啊！这么晚醒什么酒？难不成还要加班啊？”
　　想到这里，兰因才反应过来：“他怕不是真的要加班？”
　　可兰因见夜深人静，侍女们都已睡下，元恕也没有要叫醒一个来伺候的意思，心中暗暗好笑：“怪不得大少爷要一个人坐在这里醒酒，想必是连口热茶都喝不上！”
　　但见月下之人，身姿挺拔，若孤松独立，难免带着点儿凄清。
　　兰因心下不忍，递过茶盏，不好意思地问：“喝点儿水吗？”
　　还没等自己解释这是什么水，元恕就已接过茶盏喝下。
　　兰因决定吓唬吓唬他：“你都不问问这是什么？不怕我下毒吗？”
　　“我什么不敢喝？”
　　兰因见元恕波澜不惊地回答，又道了句“多谢”，便起身离开了。
　　反而留下兰因一个人百思不解：“他什么时候这么讲文明懂礼貌了？”

　　兰因将采来的各式露水，用不同的茶饼反复尝试。自己虽没有喝出太大的区别，但也没喝坏肚子，便觉得时机成熟，“献给主母”。
　　没想到，纪辰只喝了一口，便尝出了水质的不同。
　　“真这么玄乎？”兰因心中困惑，但还是不遗余力地赞扬主母的高超技艺。
　　纪辰自然也很是欢喜，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她也能放在心上。虽然儿子元恕也惯会哄自己，但不常在家，家中难免冷清，如今有一个机灵的小姑娘陪着，做事周到，心思细腻，着实不错。
　　而且明显能看出来，这小姑娘对自己也存着“讨好”之意，可又不知为何，对儿子元恕却很奇怪。
　　若说她对元恕好吧，她又是爱搭不理的；若说她对元恕不好吧，她又把元恕的喜好习惯记得清清楚楚。
　　自己的儿子，纪辰是最了解的，元恕明显是很喜欢她的，只是不知道这小姑娘什么意思。
　　那只能自己出手，每日都把兰因叫来春和院，只要元恕来了，基本都能遇上。若是晚了，再让他俩一起回去，也算是给他们“创造机会”。

　　——

　　【小剧场】
　　元恕：我什么不敢喝？
　　耿酋：你是什么都敢喝！你连毒酒都喝得嗖嗖的！我是拦都拦不住啊！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喝，我上上下下有多忙活？我跟上头是交代呢还是不交代呢？我是再给你爹下个毒呢还是按兵不动呢？我是……
　　元恕：好了好了，不就喝你一杯毒酒，话这么多？
　　耿酋：你喝的那是毒酒吗？你喝的那是我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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