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想做主角（灾后异能）

　　是夜。
　　裴宅灯火通明。

　　裴妍头上裹着一条丝巾，缩在母亲车涵怀里小声抽泣。
　　主座上的裴若钰手里盘着串油光发亮的念珠，侧耳听着裴四汇报，神色晦暗不定。
　　“……家主，裴四护卫小姐不利，请家主赐死。

　　裴四跪在地上。
　　血珠沿着他的衣角滴落，不多时就在地上洇出一小滩血迹。

　　裴若钰沉吟了片刻，亲自走上前把裴四扶起来。
　　“此事错不怪你，能保住妍儿的命已是万幸。辛苦你了，先去养伤吧。”
　　竟然捡回了一条命。
　　裴四受宠若惊，感激地告退。

　　车涵听完了女儿受辱的详细细节，心疼坏了，攥着椅子扶手的那只手用力到青筋暴起。
　　“裴一，你去把那个胆大包天的臭小子带回来，我要看看他到底有几条命，竟然敢如此羞辱我的妍儿！”

　　室内明亮的光线扭曲，隐约勾勒出一个人形。
　　“去什么去？还嫌不够丢人的是不是？裴一，回去。”

　　扭曲的光线顿时重回平静。

　　他竟是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
　　裴妍不满，挣脱母亲的怀抱，露出一双哭肿成核桃的红眼睛。
　　“爸，我要他死！”

　　“你还敢说！”
　　裴若钰面沉如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咱们家起势时间短，根基浅薄，多的是人想把我拉下去。你必须要学会韬光养晦、做事滴水不漏。瞧瞧，你这是干的什么事？仗势欺人、霸凌同学，还落下了把柄！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丑闻？”
　　裴妍不甘心地辩解道：“那个弥歆是个孤女，除了越嘉年，根本就没人在乎她的死活。”
　　谁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你难道不知，猛虎搏兔亦要全力？”裴若钰趁机教育女儿，“你不是有两个朋友吗？这种事交给她们去做就行了，何须你亲自动手？丢了你的身份。”
　　裴妍气苦：“他把我害成这样，难道就这么算了？”

　　到底是车涵了解丈夫。
　　她把女儿搂进怀里，问道：“老公，你刚才问裴四问的那么仔细，可是看出了什么？”

　　裴若钰点头：“我收到可靠消息。据说……是在十方城附近失踪的，上头还派了人来……”
　　车涵惊道：“你说，他是——怎么可能？”
　　“我看很有可能。妍儿，你还有你那两个朋友，以后都给我离这个弥歆远点，毕业之前绝不能再出差错。”
　　裴妍不甘不愿地应下。
　　“那现在怎么办？”
　　“你们不用管，老婆，你赶紧先把妍儿的头发弄出来，这像个什么样子。”
　　裴若钰面色凝重。
　　“至于那边，我亲自去一趟。”

　　弥歆睁开眼睛。
　　鼻尖充斥着混合着消毒水味道的淡淡花香，窗边浅色的轻纱飞扬，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把整间屋子照的温暖又明亮。
　　……这是哪里？

　　“醒了？”
　　弥歆下意识循声望去。
　　涂止歌坐在椅子上，穿了件黄色的套头卫衣，双手插兜看着她，目光沉静。
　　“你睡了两天，我帮你向学校请了假。”
　　他指了指弥歆手腕上的智脑：“打开。”
　　涂止歌皮相柔和，笑起来时既具有少年感又有亲和力。
　　但他身高腿长，肩宽腰窄，面部骨骼感很重。
　　一旦脸上笑意消失，周身那股侵略性的气势便格外明显。
　　弥歆真有点怕他冷脸，下意识按了指纹解锁。
　　涂止歌操作了一通。

　　“敲击三下。”
　　“叮铃铃——”
　　涂止歌手腕上的智脑顿时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弥歆智脑上发过来的位置定位，很满意：“记住了？”
　　弥歆看着屏幕上紧急联系人的图标，喉口有点发涩：“你不用……”
　　“不用？”

　　涂止歌气极反笑：“弥歆，你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的。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为我想想，这世界上我只认识你一个人，你死了，我怎么办？”

　　弥歆呐呐无言。
　　她有些狼狈地避开涂止歌的视线：“你怎么把我送这里来了？哪来的钱？”

　　还是如此清净的单人病房，想想就知道费用一定不少。
　　见弥歆没再坚持拒绝，涂止歌舒心不少，重新坐回椅子里。
　　“裴家出的钱。”

　　弥歆惊讶极了：“裴家？”
　　“嗯，”涂止歌眼睛闪了闪：“那天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弥歆眨了眨眼睛，有些费劲的调动记忆：“我只记得，你好像突然来了，我喷了裴妍一脸血……然后就、就记不太清了。”
　　“你还记得你救了我吗？”
　　弥歆惊讶抬眼：“我救了你？”
　　“嗯，”涂止歌眉眼中的锋锐柔和了许多，“她们几个欺负我没有异能，想埋伏我，你都快晕过去了，却突然放了个禁锢出来——”
　　他忍俊不禁：“你没见到她们那个见鬼的表情有多好笑。”

　　弥歆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有这么厉害？”
　　“当然，”涂止歌诚恳道：“她们人多势众，要是没有你配合，我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地把你救下来。”

　　涂止歌长了一张极为正气纯良的脸。
　　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格外有信服力，而且，弥歆隐约有点印象——

　　似乎，确实。
　　真的是她做的。

　　从小到大，弥歆从来没在异能力上受过肯定。
　　就算不是直接骂她废物，多半也是称赞她天生强控之后再摇摇头感叹。
　　可惜啊——

　　——原来。
　　她可以帮上忙的啊。

　　就算只有两秒，她也能做两秒之内的真女人吗？
　　强烈的幸福感把弥歆的大脑冲击的有些飘飘然，她按捺下内心的雀跃和羞涩，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裴妍她爸来了，特地给你安排了这间病房，说是一切费用由他负责。哦对，他还想带着裴妍当面给你道歉来着，但我觉得你应该不想见裴家的人，就拒绝了。”
　　弥歆半信半疑：“怎么可能？裴家的人有这么好心？”
　　能教出裴妍这种女儿的家庭，想也知道是个什么地方。
　　他们会在乎一个平民孤女的死活吗？

　　“你对裴家的印象很不好吗？”涂止歌歪头问道。

　　他看过弥歆的记忆。
　　但那记忆只是碎片状的、一些极为深刻的片段，并非事无巨细。

　　弥歆点头：“你知道营养液吧，这东西难喝还不管饱，但对我们这些贫民窟的人来说，却是唯一能吃的起的口粮。”
　　“我小时候，无论什么牌子的营养液只卖一个通币。后来裴家做大，就把那些小企业都吞并了，然后疯狂开发新品，宣传什么减肥功能啦、有助于异能开发提升啦——其实根本就没用。”
　　“但是他们却把营养液的价格炒起来了，就连最普通的没什么功效的营养液，也被炒到十通币一根。”
　　“反正我就记得，那时候贫民窟饿死了好多人，天天都有人为了抢一根营养液打得头破血流。”
　　“还是后来政府出了政策强制管控，营养液的价格才降了下来。”
　　这样视人命如草芥一般的家族，养出裴妍那样霸道专横的女儿并不奇怪。

　　低头给弥歆道歉才奇怪。

　　原来是这里出现了漏洞。

　　涂止歌垂下眼睛，暗自思忖。
　　事实上，裴四的态度改变是和他交手之后。
　　他们应该是通过某些特征认出了他的真实身份，连带着后来出面的裴家人都对他很客气。
　　貌似有了关于自己身份的线索，但涂止歌没想追问。

　　他对找回记忆不感兴趣。
　　涂止歌有预感，一旦找回过去，就会发生很麻烦的事情。
　　他觉得现在和弥歆在一起的时光就很好。
　　弥歆是个正常人，性格温软好相处，没那么多麻烦。
　　和她在一起时总感觉悠悠闲闲的，心情像度假一样舒服自在。
　　涂止歌不想打破现状。

　　他淡定道：“不知道啊，可能是裴家亏心事做太多，也可能是怕她欺压同学的丑闻被爆出来，突然良心发现了吧。”
　　反正弥歆也不可能去问裴妍。

　　涂止歌笃定的态度说服了弥歆。
　　“也不是不可能，”弥歆想了想，苦笑：“裴妍一直都挺注意维持形象的，很少会直接针对谁。也就是面对我这种垃圾一样的——”

　　涂止歌斩钉截铁地截断了弥歆的自贬。

　　“你不是垃圾。”
　　他表情严肃。
　　“仗着手中掌握的权柄，肆意欺凌弱小的才是垃圾。”

　　在涂止歌认真的目光注视下。
　　她慢慢收敛了嘴角苦涩的自嘲笑意。
　　莫名的潮气蒸腾，熏得眼眶胀热。
　　“你说的对。”

　　涂止歌于是笑起来。
　　他站起身，随意挽了下袖子，露出一截青筋起伏的小臂。
　　“躺了两天了，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弥歆掀开被褥：“不用，我已经好了。”
　　她受的都是皮外伤，最严重的伤势其实是最后体内能量逆流产生的反噬。
　　异能力者的身体自愈能力比普通人强很多，两天前还要了她半条命的重伤，现在除了仍有些隐痛，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我想回家。”

　　弥歆不喜欢医院。
　　她小时候最怕的就是生病，看见医院大门就发憷。
　　生病，就意味着花钱。

　　涂止歌点了点头：“好，我抱你。”
　　弥歆有点不好意思，委婉拒绝道：“没事，我自己能走。”
　　被踩碎的腿骨还有点疼，但她受伤习惯了，这点疼不算什么。
　　涂止歌面色平静：“你知道吗？我在那条小巷看到你时，你全身是血，脉搏微弱，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他略弯下腰，上半身凑近，平平地注视着弥歆。
　　漆黑的眼睛幽深，眼眶微红，水汽氤氲，倒映着弥歆的影子。
　　他声音平静，但难掩悲伤。
　　“你差点就死在我眼前，知道我那时候是什么心情吗？”

　　涂止歌……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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