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黑

　　”她到底想干什么，走开呀——“，十一岁的王乔面对在他身上东扯西扯的妹妹，像是遇到疯狗一样，推开妹妹，向爸爸嚷嚷道。看见妹妹摔了个屁股墩，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懵懵地呆住了，王乔害怕把她摔着了，不知所措地伸出手想要牵，但妹妹翻了个身，慢慢地站起来，像脱了缰的野马向一旁奔去。

　　“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名堂”，

　　真的讨厌，讨厌死了，王乔一点都不想看见他那个神经兮兮的妹妹，立马回到屋里，抽一根木棍狠狠地给卧室的门上杠，眼不见，心不烦，他瘫倒在床上长叹“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王乔听见父亲王立威停下手中编背篼的活，去找到处乱窜的妹妹，王乔突然懂事，觉得当父亲真不容易。

　　“爸爸！你看我的衣服，叫我怎么去上学……”

　　“爸爸！我才不要给她擦鼻涕，谁怎么大了什么都不会……”

　　“爸爸！她有去抱别人家的猫往家里藏，快管管她”

　　“爸爸！明明是她先惹我的，凭什么总怪我”

　　爸爸居然不是被两人给烦死的

　　“傻妹儿，你能不能消停点，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傻妹儿，才买的衣服，你当你家真有钱”

　　“傻妹儿，我真搞不懂妈妈为什么要生你”

　　“乔乔，乔乔“不管怎么跟他说，她只会回应这一句。

　　妹妹好像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有多动症了，她是多么按捺不住，所以才逼迫母亲早产。

　　医生很郑重地告诉父亲，这个幼儿是个白化病。

　　一开始父亲瞒着众人不说，独自看着妹妹心忧。

　　果然妹妹刚出生那会还好好的，全身都红彤彤的，但渐渐地妹妹长成了父亲的担忧的模样，没想到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子，嫩倒是没什么，主要是白，白得不正常，就像是全身铺了层面粉 ，大家伙儿都以为妹妹长大后会是个肤白貌美的人。

　　等妹妹长出白头发的时候，父亲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年纪轻轻就白了头，注定妹妹会不受人待见。

　　现在好了，母亲没了，她自己也是个得了怪病早产儿，出生的时候半斤都没有，王乔不情愿地抱着，又生怕哪里不周，让婴儿死在自己手上。

　　没了母亲，又添了个小恶魔，家里简直是乱套了，二十四小时，婴儿有十八个小时都在哭，王乔觉得一开始是妹妹不喜欢他的，无论他怎么给妹妹摇摇船，举高高，甚至撅起嘴”嘬嘬嘬嘬“地哄她，妹妹就像是上了发条，哭不累。

　　没有亲生母亲的母乳，父亲只好贴着脸带妹妹去邻居大娘那蹭喝，或者是去西边的羊圈了挤羊奶，这样妹妹才凑合着长大。

　　父亲是个大忙人，几亩地等着他照料，另外还要作蒲扇，用竹子编各种东西，又要去街上吆喝着买。

　　附近也没什么亲戚。明明王乔自己也需要人照顾，迫于无奈，才五六岁的王乔被迫长大，他很懂事，知道在妹妹面前自己必须是个大人。

　　小小年纪的王乔当起了“奶妈”，成天把妹妹背在背上，看见同龄的人都要绕道走，她不敢把妹妹带出来，因为其他人会不怀好意地围观，说妹妹是个“猪儿虫”才会这么白，而且是个不详的东西。

　　王乔看着怀着的妹妹，眼里尽是复杂的感情。

　　“咿咿呀呀”妹妹张着嘴要吃，但味到嘴巴的青菜又不肯开口，王乔只好无奈学着爸爸，给她送飞机，这样奇怪的仪式，王乔想想都觉得难堪。

　　笨蛋妹妹学什么都很慢，走路也走得摇摇摆摆，东倒西歪，四五岁了话都不会说，“爸爸”能教几声，但就是叫不会“哥哥”，王乔也不屑于妹妹叫他哥哥，但听多了父亲叫王乔“乔乔”，妹妹居然也学着使唤，妹妹在别人面前展示她的个技，把王乔的脸气的又青又紫。

　　因为这个妹妹，王乔爱上了学校，他不想回家面对那个乱糟糟的家。但谁知一次妹妹直接跟着父亲开家长找上学校，来折磨王乔。

　　“乔乔”父亲叫起来是亲切，但从妹妹口重出来就是不尊敬，显得王乔在家很没有地位，他的同学看戏，也学着叫王乔“乔乔”，现在好了，连学校王乔都不想待了。

　　一家人出去干活，父亲拿着锄头背着背篼，王乔在后提着篮子，妹妹则在尾巴上掀天盖地，几次教训后终于不乱扯花草往嘴里塞，但是鸡鸭鹅还回被她吓得都到处跑，每次都给王乔曾加工作量。

　　妹妹是真的烦人，大晚上怎么也哄不睡，在三人睡卧室里像耗子一样上蹿下跳，父亲倒是可以忍耐，王乔明天可是有课，一次把他气发飙了，把妹妹丢进茅厕，关上门，在黑暗中的妹妹更吵了，要不是王乔心头一软，把她放出来，妹妹就要掉进茅坑里了，那更难搞。

　　村上的大人大多数觉得白色的傻子害怕，有些小孩则觉得妹妹独特的外表很酷，经常偷偷摸摸地躲在王乔家对面观察妹妹，但妹妹奇怪的举动又让他们不敢接近。

　　另一部分还有恶意的小孩则会捉拿妹妹，那她开玩笑，想看傻子出嗅，其中最恶劣的是那个外号高蚊子那一帮人。

　　几个小孩嘻嘻哈哈地在地里埋一根线，然后在引诱妹妹过去，然后一拉线，妹妹摔个狗吃屎，“精彩”的表现让他们喜笑颜开，不停的笑骂傻子，妹妹不会告状只会呆呆的站在那充气一会儿，有时会追着想报复，但这样他们就更兴奋了。

　　“傻猪，傻猪，快追我呀，哈哈哈”嘲笑的声音此起彼伏，非常锐利，无法扎破妹妹铁一般的心，但会让她唯一的亲哥哥心痛，即使是为那个他讨厌的妹妹。

　　妹妹喜欢爬树，不知道为什么她精力旺盛，体力也不错，在树上荡来荡去，炫耀似的冲王乔傻笑。

　　应该是高蚊子那帮人，故意把树折断，让妹妹上去爬，天真的妹妹毫无疑问地摔倒在地，抱着脑袋直打滚，难道那群无聊的人就不怕妹妹摔死，他们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妹妹每次摔疼，都会满脸疑惑地不去爬树了，但没过一会儿，又要上演一次人猿泰山。

　　有幸一次被父亲发现，找高蚊子的家长，但对方的家长只会说“孩子嘛，打闹一下怎么了，你家那妹子还经常抓我儿子呢”长舌的婆子牵着他儿子胖胖的手，反过来恶人告状。

　　没有效果的理论只会换来变本加厉

　　妹妹喜欢出去野，怎么关都管不住。回来时总是一身泥，膝盖也是擦伤的痕迹，王乔一个劲问她是谁欺负她，但不会说话的傻子只会听不懂他的话。

　　王乔可以欺负她的妹妹，但没轮到其他人。

　　王乔暗暗想有人再往妹妹身上扔泥巴石头，他要让那个人把扔的东西吃回去！

　　妹妹没有继承母亲的半点智慧，但美貌倒有那么一点，这是王乔不得不承认的。

　　伶俐的大眼睛，像小鹿一样可人。浓眉大眼得让人以为还是异国的小孩。但她瞳孔比较小，眼白较多，倒是挺附和她的气质的，是个大聪明。

　　也许是因为白化病的原因，妹妹的瞳色很浅，所以不太见的了光，在外面一般是个眯眯眼，说实在，眯起个眼就不至于那么智慧了。

　　妹妹一哭起来，王乔就会觉得那是浑浊的眼睛，流出的泪不会感动人。

　　鸡飞蛋打的时光没想到也会让人怀念。

　　村里有个疯婆子，觉得妹妹是白猫变的妖怪，要害人，自妹妹出生后，一直浑浑噩噩的，念叨一定要为民除害，三番五次来找王乔家麻烦。

　　最刺疯婆子的是妹妹的白发，一次她在众人的拉扯中，连拽带剪地，弄掉了妹妹一把的头发，后来听说拿去请道士做法了。

　　道士其实是个明白人，只是想敷衍一下迷信的人，疯婆子又请又求要道士给村里除害，杀人一个道士怎么敢，就连忙跑路了。

　　后疯婆子说是道士修为不够，要她亲自除妖驱邪，晚上偷偷摸摸来到王乔家浇油，想烧死妹妹，村民其实也有点迷信害怕，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幸好父亲好几次都发现了，所以才没有那么早酿成残祸。

　　疯子何必为难傻子呢。

　　王乔没想到一次出去上学，那时候为什么父亲就不管用了，大火伤毁了王乔唯一的家，即使破破烂烂的家，房后的几棵正值壮年树也没有幸免。

　　在教室王乔习惯望向家的方向，一开始他以为家的烟囱冒烟了，爸爸和妹妹要吃饭了，但后来发现黑烟不是一缕一缕的，想起那个疯婆子，他突然在教室里惊慌失色，全教室的人都以为他发癫了。

　　他骑着自行车，拼了命地踩着踏板，看见黑烟越来越大，已经弥漫在他回家的路，雾很淡，但王乔看不清前方，泪水不会理解人的心情，他止不住闸，眼泪一个劲的往外冒。

　　寒冷的空气也折磨着王乔的肺，全身都在刺痛。

　　在自行车座上痛苦的男生止不住痛哭，他的脸被悲伤扭曲，鼻子也给男生咸头吃，他没法用手抹去碍人的涕泪，终于自行车撑不住，感觉要被骑散架了……

　　火在家里烧，在爸爸身上烧，也在妹妹身上烧，此时冬风刮骨，冰在王乔身上结，但火在他心中烧，在他的眼中烧。烧毁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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