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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2
40.
话音落下,半晌寂然无声。
喻止莫名被捂了耳朵,他闷在薄言行怀里,感觉到额头抵着的胸膛震了震。他以为是薄言行说了什么不想让他听的怪话,就抬起脸来看他。
【哥?】
什么哥?
他呆了半秒,不敢置信地顺着薄言行的目光慢慢回头望过去,像升格镜头一样,他注意到门外照进来的柔和光线里浮动的微尘、注意到余光里捕梦网轻轻摇动,他抬眼,睫毛像是扇出一阵风,这阵风带着他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那位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他的爱人。
薄言知。
喻止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几乎是侧身爬出了薄言行的怀里,趔趄着往门口奔过去。那太像是一个幻觉,像是一个……阳光中的泡影,让喻止飞奔向他,却又止步于他身前。
“言,言知?”喻止站在他面前,伸出手想碰碰他,但手指颤抖着悬在他衣服前方迟迟不敢落下。
薄言知看着喻止可怜兮兮地仰起脸,他脸上原本的泪痕还没有干透,新的泪水就又充满了眼眶。他的小鱼比以前清瘦了好多,好像手指都变得伶仃了,正无助地瑟缩着,像是害怕又像是期待地想要去触碰他。
“你是……真的吗?”喻止讷讷,“我在做梦?”
薄言知神色不明,他抬起手臂,手掌向上举到喻止面前,笑意很温和却未达眼底:“摸摸看?”
喻止的手正好没有落点,这下便目的明确地轻轻搭到薄言知摊着的手掌上——是温热的,带着掌纹的,真实存在的薄言知。
世界顿时恢复了声音,像浸泡在水中的人突然浮出水面,仿佛这世界上所有的物体都和喻止的心一同悬着,但在这一刻,他们全部齐齐降落下来,安安稳稳地回到地面上。
喻止欣喜若狂,薄言知却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个姿势,就像小狗和主人握手一样。
他的小鱼现在整个人也湿漉漉地,像个迷路之后被雨浇透的小狗,正不断拽着他左看右看,边哭边问:“你还活着?你没有死?”
“事情有点复杂,我回头和你慢慢讲。”他伸出手对着喻止敞开怀抱,“这么久不见了,要抱一下吗?”
喻止没有丝毫的犹豫,整个人扑进薄言知怀里,他深深吸了口气,愣住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喻止把他推开一点,疑惑道,“你身上有烟味。”
薄言知握住他的肩膀,假装思考:“你问今天吗……今天是从……那句‘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啊,喻止。’开始抽的。”
他带着喻止往旁边让了几步,给他看地上的烟头:“小鱼你看,我抽了有一会儿了。”
记忆霎时回笼,喻止突然想起这天是什么日子,他悚然回头,薄言行保持着被他推开的姿势,坐在暗处看不清表情。他们的鲜花滚落在地,蛋糕还摆在桌子上,蜡烛早就没有在燃烧了,他许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薄言知在他身后俯下身,对着耳朵轻轻说:“好惊喜啊,小鱼,这也是我的人生伏笔之一吗?”
喻止头皮发麻,他心虚而又愧疚,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但同时,他又感觉薄言知有哪里不一样了。
薄言行坐在屋内,他怀里的热气已经散尽,不远处的两个人在阳光下状似亲昵。
他恍然觉得一切都像从前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大梦一场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回归了正轨,但不同的是,他似乎又忽然之间失去了一切。
41.
薄言知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此刻气氛的诡异,他说完话就自顾自地拎起一旁的行李箱,长腿一迈,进了家门。
喻止一时间竟不知道此情此景到底算“物是人是”,还是“物是人非”。他连忙跟在薄言知身后把门带上,眼睁睁看着薄言知径直拖着箱子走到主卧门前,手握住门把手。这时候薄言知也回头看向喻止,平静地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房间不会没收拾吧。】
“当然……可以。”喻止有些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迟钝的思维稍稍反应了一下才回神,不敢置信地发现,薄言知刚刚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是觉得他已经和薄言行睡在一间房了。
薄言知进房间之后,喻止又转头看薄言行,他已经摇摇晃晃地从地毯上站起来,踉跄地往他哥那边走了几步,又喊了一声:“哥。”
话音刚落,薄言知就跟没事人一样从房间里探出头:“哎,怎么了?”
【原来是分开睡的。】
薄言行走到他面前,像喻止刚才做的那样,先是轻轻碰了一下薄言知,然后拽着他的胳膊就不撒手了,嘴里会说的话只剩下了“哥”这个字。他就像回到十二三岁的时候自己住在病房,哥哥去外市参加比赛,中间有一个多月没能见到面,薄言知回来之后他就一头撞进哥哥的怀里哭得天昏地暗。
他曾无数次希望薄言知离开之后的日子是场噩梦,他会在某一个清晨醒来,哥像小时候一样不声不响地回到家里,就坐在别墅的餐厅里他习惯坐的那个位置,笑着等他下来吃饭。如今他的愿望成真,硬撑着挺了许久的脊背骤然狼狈地弯下来,仿佛卸掉万斤重担。
他更怕的是,此时此刻也是一场梦。
但薄言知也像十二三岁的时候一样,抱着他的肩膀拍拍后背,又拍拍脑袋,温和地安慰他:“小行长大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说完之后停顿了一下,语气不变:“……等我回头找你算账。”
薄言行愣了一秒,立刻回到现实。他站直身子,往后退到了一个离喻止和薄言知距离相等的地方。
“哥,喻止。”他说完之后,停了一会,深吸口气重新说了一遍,“哥,嫂子,你们聊,我先不打扰了。”
然后眼睛看着他哥,又紧紧盯着喻止,一步一步地退到门口,转身离开。
【哥回来了,怎么说都是好事。】
【喻止的愿望实现了,我的愿望也实现了,谁也没有离开,喻止就不会伤心,多好。】
【但我好像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就当那个所谓的“潘多拉魔盒”从未打开过吧。】
喻止心跳和脑子一样乱糟糟,他困扰于薄言知的怀疑,但又的确不是清清白白。再加上薄言行突然要走,脑子里又给他展示了这么一段话,让喻止更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现在只想原地变成一面承重墙。
“回神了小鱼。”薄言知见他盯着门口发呆,走到他面前举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这么喜欢我弟弟?”
42.
喻止机械地扭头和薄言知对视。
薄言知倒是很平静,继续问道:“你们刚刚在过生日?”
他走到茶几旁边坐下来,捡起一片散落的玫瑰花瓣,把它放到精致的蛋糕旁边:“这么好看的蛋糕,言行亲手做的吧。”
“这还签了个名。”他坐下,自然地招呼喻止,“站着干什么?再不吃蛋糕就要化了。”
喻止像个傻子小哑巴一样听话地在他边上坐下来,想碰他又不敢碰,想说话又不敢说。他想诉说对薄言知的想念,也想问问他这段时间的经历,但他和薄言行的拥抱被撞见了,此刻再说这些话总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他搞不明白薄言知是怎么想的,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想象出的对峙和怒火都没有到来,薄言知没有问他,他便无从开口解释,只能眼巴巴地坐在旁边。
看似可怜,其实是脑子已经烧了。
银色的扁勺轻轻在蛋糕底部侧缘刮了一下,勺面上就多了一层海浪般的白色奶油。薄言知把勺子举到喻止嘴边,将将要碰到喻止的嘴唇:“尝尝?”
喻止抿着嘴,眼睛瞪得圆圆的,他盯着薄言知看了一会,小心翼翼地张开嘴,把小勺子含进口中。
薄言知满意地看着手中的勺子重新变得光滑,弯了眼睛:“生日总是要吃口蛋糕的。”
【这么久不见,小鱼还是好乖。】
喻止几乎汗毛倒竖,在下一口蛋糕送上来之后,怎么也不肯再张嘴了。
他很确定薄言知不对劲——身上的烟味、平淡的反应,以及他如今心口不一的状态……之前喻止意识到薄言行总是口不对心,而薄言知向来坦然。但就薄言知出现到现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他心中所想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出来过。
这令喻止产生了一种非常明显的违和感。的确,兄弟之间相似是正常的事情,薄言行偶尔会很像薄言知,现在薄言知有一部分开始像薄言行也不奇怪。
薄言知见喻止没有反应,就把勺子收回去:“不吃了吗?不舍得吃?”
“我去给你下碗长寿面吧。”他沉默了一会,站起来往厨房走,“生日该吃的都要多少吃点。”
喻止和薄言知从前直来直往地交流惯了,他看着薄言知往厨房走的背影,无法忍受这种相互猜测的交流方式,终于开口叫住他:“薄言知。”
薄言知原地停下,却没转身。
好不容易流通起来的空气又有点沉滞。
喻止还坐在茶几旁边,他转过身看着薄言知的背影:“能不能……别憋在心里。”
他看到薄言知站在那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没动也不说话,便自己走过去了。他去拽薄言知的手要他面对着自己,轻声问:“你生气了吗?”
薄言知垂着头看他,眼里的难过像是再也散不开了。
他想了想,说:“我为什么生气?”
“因为我……和言行……”喻止说了一半,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们俩的关系,于是停下来看着薄言知。
“先前你一直都觉得我不在了。”薄言知叹息道,摸了摸喻止的后脑勺,“我都不在了,你和谁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也不止这一次了。】
……不止这一次,是什么意思?
喻止还没来得及想,薄言知便接着说:“小鱼,我只是在害怕,我是不是回来得太晚了。”
【我怕木已成舟,你又不爱我了。】
什么叫又?
“……怎么会。”喻止用手捧他的脸,满是心疼,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薄言知的心声,只好委婉道,“你走之后我难过了好久,我到现在还在难过,我总觉得这世界上到处都有你的痕迹,却又哪里都不是你。”
“回来得晚,不也是回来了。”喻止伸出手环住他的腰,仰着脸问他,“你想好好抱抱我吗?”
薄言知克制地把他抱住,双臂越收越紧,直到把头都埋进喻止的肩膀上,高大的身影弯着背,显得脆弱无比。
“我没有和谁怎么样,言知。”喻止撑着他的重量,解释道,“我很爱你,不要害怕了。”
他说给薄言知听,也说给自己听。这半年多的思念和苦楚、无数次的午夜惊醒、每次下意识对着空气说话的恍然,都要在这个拥抱里尘埃落定。
”小鱼,我相信你爱我。“薄言知声音低低地,听不出语气,“毕竟他是这个世界上,和我最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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