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

　　屋外静静的，燕伯垂首站在珠帘旁看着李顾和赵尘星，微叹口气，去送张正弦。

　　李顾给赵尘星掖好被子，盯着人再看两眼便去处理政务了。

　　因为早上闹了这一遭，他的节奏被打乱，忙到午饭都没有吃，直到晚上才闲下来。

　　赵尘星已经退了热，只是还没醒，躺在厚厚的被褥里显得极小一只，不知是睡得舒服了还是梦到好事，泛红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李顾刮刮她的鼻子，让采薇给她换药，喂过汤药、自己也吃过饭后便躺上床。

　　他是不吃药的，身上的药味是香包和熏香的味道，先皇后善岐黄之术，配了这服药，有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效果。他在先皇后死后常年佩戴，没留意时药味已经盖住了信香的味道。

　　他这几日都没熏那个药香也没佩戴香包，睡前还沐浴过，身上淡淡的桃花香便明显了许多。

　　赵尘星喜欢那个味道，依偎在他身边鼻翼颤颤，声音叮咛软糯，像是在撒娇。

　　“这么喜欢？”李顾怕隔得太远赵尘星蹭过来弄疼后背，便侧身将人搂进怀里。

　　他不担心乾元的信香会引起坤泽进入假潮期，他的身子被他母后动过，信香远不如其他乾元霸道。

　　反倒对坤泽来说是个补品才是。

　　赵尘星是被尿憋醒的，她脑子一片空白的抬起头，撑着身侧坚硬暖热的胸膛钻出被窝，艰难眯起眼瞧周围摆设。

　　她混乱着，浑身轻飘飘的，有种大病初愈的无力和茫然，也没觉得何处不对，趿拉上鞋子尿完尿，走回来要爬上床才有些神志。

　　黑暗中，有人侧躺着支起头，百无聊赖地看着她。

　　她吓得五感恢复，后背火辣辣的灼烧疼痛，没来得及抽回的手被人按住，摄政王嗓音暗哑道：“可饿了？”

　　摄政王说罢，赵尘星的肚子便叫起来，咕噜噜的，打雷一样。

　　赵尘星脸红了，李顾就道：“行客。”

　　赵尘星想着行客是谁，背后就传来轻微的一声落地声，而后一人声音神出鬼没地响起：“主子。”

　　这嗓音如鬼般呕哑嘲哳。

　　她吓得一激灵，连背上的疼痛都顾不上就往摄政王怀里躲。

　　李顾不觉有异，安抚地顺着她的背，对暗卫行客道：“让慎行带碗粥过来。”

　　接着又是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赵尘星连门窗开合的声音都没听清那人就出去了。

　　她搂着摄政王的腰，怀疑自己是死了还是在做梦。

　　李顾打个哈欠，凤眸半眯，用将睡未睡的声音道：“你去外屋吃完再回来睡，本王醒来见你不在身边，你好好想想怎么办。”

　　他说完，指指木椸上的衣服，转身睡去。

　　屋外守夜的仆从小声推开门，燃起两盏灯。

　　赵尘星看过去，见是采薇愣了愣，除了心中怪异却也没觉得不妥，毕竟采薇的气度和王府更融洽。

　　她披衣走到外屋，采薇贴心地将她扶到美人榻上，掖好被子，等慎行端着碗碟来又摆好碗筷。

　　摄政王还在睡，一时没人出声，赵尘星下意识看向慎行身后未见着什么人才罢休地喝粥。

　　粥里有碎肉丁冬菇片，并不难吃，赵尘星却舌尖发苦，吃什么都是苦的，然她实在饿得慌，一连喝了两碗才罢休，漱过口盯着花几发愣。

　　慎行和采薇无声地看着她，然后看向屋里。

　　赵尘星装作没看见，但时间长了就遭不住，放轻动作进去，将衣服原样挂回木椸，爬上床。

　　才趴好，试了两下去拉被子又疼得拉不到。摄政王转身，热息撒在她手肘，她立刻僵住。

　　李顾没做什么，抬高手臂为两个拉好被子，再次睡去。

　　赵尘星：“……”

　　她猜不透摄政王的心，经过杨柚一事也累得精疲力尽，无力再做什么了，只是依旧怕自己和摄政王的事情传出去。

　　第二天到官署看大家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她抿抿唇，低头做事。

　　和离一事，蒋夜气得火冒三丈，只想去找杨柚讨要公道，天知道昨天赵尘星无由没来，她担心了一天得知赵尘星被休弃是什么糟糕心情。

　　“你倒是说啊，他为何要如此无情寡义。”她将赵尘星堵在角落，“若是他的错，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赵尘星迷惘地望望天色，行动迟缓地靠在蒋夜怀里，委屈得直掉泪。

　　蒋夜心痛坏了，抬手要搂住她，赵尘星却道：“他打我了，后背疼。”

　　“什么？”蒋夜这脾气可忍不了了。

　　赵尘星把脸蹭在她肩膀：“你别去找他，我们两家身份低微，你得罪了候府你父亲怎么办？”

　　蒋夜心中酸酸涩涩的：“那就这样被他欺负了？”

　　赵尘星离开一步，擦擦眼泪，道：“不算欺负，只是让我冷了心吧，而且婉娘的肚子……”她说不下去了，一想到是自己一碗汤还得人家没了孩子，赵尘星就想哭，想赔罪。

　　可是她奇怪，那汤原来婉娘喝过许多次，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啊，这次怎么会这样？难道真是有人在汤里下了毒？

　　赵尘星想起摄政王那张冷冰冰的脸，吓得忙忙摇头，责怪自己大逆不道。

　　蒋夜道：“你父亲呢？他怎么说？”

　　说起赵征，赵尘星胆怯心虚，她不敢回家也不敢和赵家人说和离的事情，蒋夜懂她，知道她的顾虑，道：“那你现在住哪儿？去我家吧！”

　　她很豪爽，赵尘星却不得不拒绝，摄政王今早还反复说，“本王今日会回来晚些，你先吃饭”呢，她不敢造次。

　　抬眼偷觑蒋夜，赵尘星纠结要不要开口说自己被摄政王逼摄一事，左思右想还是算了。

　　她编个谎话说摄政王有秘密差事交给她，事关补史责任重大，她这几日都住在摄政王府，以防止机密泄露。

　　蒋夜小时候脑子伤过，处事都是一根筋的，也没怀疑，疼惜她刚刚没了夫主，还带她买了许多小玩意。

　　赵尘星晚上回到摄政王府，果然没看见摄政王，松口气，坐着等吃饭。

　　燕伯是很会管家的，也不会看人下菜碟，将王府处理得井井有条，因为年老的缘故还收了徒弟教他管家，就是慎行。

　　赵尘星听谨言说：“谨言慎行，惊语行客，采薇软玉都是王爷捡回来的，你可不知道，王爷可喜欢捡人。”

　　赵尘星肚子咕咕叫，摇头晃脑看屋顶。

　　采薇给她换好药就退了出去。

　　屋里没了外人，谨言胆子大许多，抻直腿坐在地毯上，身子往后靠，一副无知公子的模样。

　　赵尘星看他一眼，觉得这个弟弟自小流落在外，她要多多心疼才是，粗俗就粗俗吧。

　　谨言没察觉她的眼神，悠哉悠哉摇晃着腿。

　　“姐姐不喜欢王爷吗？你要是做了王爷的王君，以后就可以在京里横着走了，连宫里都去得。”

　　赵尘星拍拍他腿，让他坐起来看着自己，道：“谨言，你喜欢什么？”

　　“嗯？”谨言有些不解，“我喜欢我的鱼钩。”

　　赵尘星循循善诱：“你有一只金色的鱼钩，箭无虚发，一钓就能得鱼，你很喜欢，但有一日那鱼钩坏了，不再好看了，或者是直接断掉了，你会怎么办？”

　　谨言想了想，道：“丢掉。”

　　“没有犹豫？”

　　“可能会犹豫，但我会有新的鱼钩，更好的一只。”

　　“那在拥有那只金色鱼钩时你还会有其他的鱼钩吗？”

　　“当然会！”谨言抱住赵尘星的胳膊撒娇，“姐姐，你还没回答我呢。”

　　赵尘星无奈地摸着他的后背，道：“鱼钩不能选择主人，我亦不能选择摄政王。只会是他选择我，丢弃我，我没有能力选择他，反驳他，忤逆他。”

　　“我出身低微，兄长获罪，现在是被休弃的坤泽，”赵尘星喃喃，“他对我像是对个玩物，腻了就不要了，我怎么敢想这么多。”

　　她见识浅陋，敢妄想杨柚已经是拼了毕生之力，若不是少时杨柚对她太好，许下的诺言太真，她也是不敢的。

　　摄政王是比杨柚尊贵不止万倍的存在，她怎么敢，又如何会想，连念头都不曾动过。

　　闭上眼，赵尘星不再看谨言的欲言又止，等饭上来后无精打采吃玩，再坐了半个时辰便去睡了。

　　刚刚躺下，门吱呀被人打开，慎行推着摄政王进到外屋，悄无声息地又出去了。

　　赵尘星等了等，等到摄政王跛脚走过来。

　　摄政王行止稳重，右腿拖累的也并不明显，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风华，赵尘星看着，往被里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

　　李顾沉默地坐到床上，托住赵尘星的脸轻柔地抚摸，问：“今日你父亲可有寻你？”

　　赵尘星低头，道：“并未。”

　　李顾收回手，道：“今日本王与他说过了，要迎你入王府，他答应了。”

　　赵尘星一愣，抿紧嘴没有回话。

　　李顾想了想，不甚熟练关怀别人的嘴里吐出安慰：“别担心别人的闲言碎语。虽然你是二嫁，但是本王也不会委屈你，该有的还是会有的。”

　　赵尘星还是什么都没说，在摄政王要宽衣上床时连忙过去伺候。

　　李顾是习惯被人伺候的，可她没有伺候过别人，脱下鞋要去脱裤子，被阻止了才愣愣去解腰带，却忘了先把玉佩、香包这些东西取下，结果掉了一床一地。

　　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她惊慌地看向摄政王，见他没有责怪才去将东西捡起。

　　费了好大劲除去衣袍，赵尘星已经累得出了汗。

　　李顾低眉凝视她，伸手将她沐浴后还有些湿的发丝别到而后，温暖的手指勾住小巧的下巴，拇指抚摸脸颊，像是犹豫着什么又像是累了一日回府后舒心的松散时间。

　　赵尘星垂下眼帘不敢看人，提着摄政王衣袍的手指越收越紧。

　　“知道本王叫什么吗？”李顾放开了那块软肉，拿过衣袍丢在地上，搂过赵尘星将她抱到床上，然后跟着钻进被窝。

　　“拆头发。”李顾坐着，等赵尘星为他散发，意味不明道，“是不知道本王叫什么？”

　　赵尘星拿住簪子、扶住头冠的手一抖，道：“臣未有幸得知。”

　　李顾便道：“本王叫李顾，你以后在本王面前就说我，听了一日臣已经听烦了。”

　　赵尘星说好，越过他要下去放金冠，李顾也如对待衣袍一般，拿过金冠簪子丢在地上：“睡吧。”

　　“王爷不用饭沐浴吗？”赵尘星愣住。

　　“本王在宫里吃过了，”李顾压着她肩膀，让她趴下，“至于沐浴，今日和刑部的人泡了温泉，已经泡累了。”

　　赵尘星顺从地躺下，没过多久便咬住牙挪到摄政王身侧，试探地抓住那条壮实的臂膀，弓起身子爬上摄政王的肩膀。

　　李顾没责怪，只静静看着她。

　　李顾的眼珠是纯黑的，如深潭死水，埋藏无数危机，微勾的眼尾如刀，不含半点柔情，像是立刻就能提刀杀人，不会怜惜生命分毫。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赵尘星心都要紧张害怕地跳出来了，再也不敢做什么，退回去趴好，紧闭双眼。

　　她这般模样，李顾倒是好奇她要做什么，倾身压过去，摸摸她的后脑勺，道：“要做什么？本王不喜欢有人撒谎。”

　　见赵尘星不应，李顾就托着她脑袋让她转过头面向自己，看她一张脸凄苦，双眸怯怯，便笑了。

　　李顾恶劣地道：“不想嫁给我？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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