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光年以外

　　言克礼安排了今晚的值班军官唐周去洛晏清所说的方位搜查，让他有了结果再通知自己，他本人则继续带着洛晏清去了研究所。

　　研究所这会没有白天那么亮堂了，大部分实验室的灯都已经熄灭，只剩每层廊道里的声控灯偶尔亮着，整座大楼由内到外散发着阒然寂寥的感觉。

　　现在又加进了两道轻重缓急不同的脚步声。

　　言克礼穿着黑色马丁靴，步子迈得快又大，洛晏清只能在后头默默马足马力才能追上。

　　进了电梯，言克礼才注意到洛晏清喘气声有些大。见他一抽一抽的，样子有些滑稽，言克礼这才想起风衣上有包纸巾，他伸手过去掏出来，抽出张纸巾自然地在他面前打开，又往他鼻子上一盖，一手扶着他的后颈：“擤一下，别跟小孩一样流鼻涕。”

　　洛晏清古怪地看他一眼，声音闷闷的：“我自己来吧。”

　　“啧，快点。”言克礼不耐地捏了捏他鼻子。

　　洛晏清心想你这样我有点放不开啊，我好歹是个成年人，这怎么好意思？你又不是我的长辈。

　　到了八楼，氛围顿时一变，这里仍旧灯火通明，透过半开的门口还能看到801里偶尔路过的几个实验人员。

　　言克礼在快靠近801时突然站定，动手解开风衣，像叮嘱道：“待会记得装一装，该晕就得晕。”

　　“啊？”洛晏清更疑惑了，装什么？为什么要晕？

　　“听我的就行了。”言克礼拍了拍他的头，“走吧。”

　　两人找到赵有良时，他和魏博士正对着仪器上的数据在交谈。程炎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赵有良这才注意到他们来了。

　　“去隔壁吧，”赵有良朝他俩说：“我这里还要忙一会。”

　　两人又在802等了一会，就这么干坐着，谁都不说话，气氛竟也异常的和谐。言克礼合着眼休息，洛晏清在他对面，视线就一直落在他脸上，又或者是落在他身后的虚空中，没有定点，像在出神。

　　后面赵有良进来，言克礼正好出去接唐周打来的通讯。

　　等他再回来时，看见的就是满脸苍白的洛晏清，以及赵有良手里蓄满了过半的血袋，眼睛一瞟，旁边居然还有一个满满的四百毫升的采血袋。

　　“姓赵的你疯了？”言克礼上前一步，想按下赵有良的手，却又怕影响到洛晏清，只能压着声音怒喝：“你他爹的找死呢，给我停下！”

　　洛晏清看出他的动作，怕他真的要阻止赵博士，就先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角，柔声道：“我没事的。”

　　“别急啊，”血很快盈满袋子，赵有良利落拔针，给他压上棉签，这才跟即将暴走的言克礼解释：“中将大人，这采血袋有抗凝剂，不采满可是会浪费原先的血的，你也不想这样的吧？”

　　言克礼攥着他正在收拾血袋的手，手背上蓝紫青筋暴起，可见男人用力之大，“你一下给他抽八百毫升的血？你想他死是吗？”

　　“嘶——，”赵有良疼出了声，五官皱在一起，“你别离间我和小晏清的关系啊，什么我想他死啊，就这点血，死不了的，”说着，他朝着洛晏清眨眨眼，还有心思打趣道：“你要是心疼就买点好吃好喝的给人家补补，你说是不是，小晏清？”

　　言克礼步步逼问：“不是有两个痊愈的么？就不能用他们的血？”

　　赵有良摊开手，又叹口气：“就小晏清的对重症患者最有用，我能怎么办，你以为我想这样啊。”

　　洛晏清缓了缓，头还是有点晕，但没抽血时那么难受了，便站了起来，捏了捏言克礼的衣摆：“是我自愿抽的，你别怪赵博士。”

　　赵有良忙给他递杯热水，殷勤道：“就是就是，我多冤枉啊。”

　　言克礼低头觑了眼衣摆上的那只手，往下压了压火气，说起了正事：“唐周他们在外城区西方向抓到掉在地上的候鸟，发现它们脚上都被系上了追踪器，看表面形状没发现什么异常，但是说口腔部分不太对劲，我让他把鸟现在送到这边来，你们今晚辛苦解剖检验一下，看看它们身体里有没有携带病毒。”

　　“追踪器？”赵有良收起那副玩笑的神色，“谁会在专门在候鸟上放这些东西？”

　　“会不会跟美洲有关系？他们那边不是刚传出来消息说也爆发病毒了？”

　　“等检验结果出来再说吧。”言克礼绷着脸，二话不说拽着洛晏清走了。

　　走得太快，洛晏清在后面眼冒金星，实在是供血不足，只感觉浑身乏力，下一秒就要往前栽个大跟头。不过大跟头没栽到地上，栽进了言克礼的胸膛。

　　他仰头看见言克礼紧抿的嘴角，随即被人打横抱了起来，接着被粗暴地丢进副驾驶。

　　“说吧，你俩到底有什么交易。”言克礼不着急启动车子，刚才勉强降下的火又蹭地冒了起来。

　　“……，”洛晏清不知道言克礼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准，不打自招：“我在他实验室抽了血，又拿了点东西，给我那个在医院的朋友打了血清，然后，我让赵博士不要拿我朋友的血做实验，顺便让他帮忙……，骗一下我朋友，和病房里的人，就说他没染病，不然那些人看到他康复，一定会……，把他当救命稻草的。”

　　“然后呢，你做这些对你有好处吗？你又承诺了什么给赵有良？”

　　“我没什么能给他的，除了血，”洛晏清声音有些虚弱：“我知道康复的人都是要抽血制血清的，我朋友欠的那份，我可以替他还。”

　　“哟，”言克礼扯着嘴角，“情深义重呢。”

　　“……，”他好怪。

　　言克礼斜他一眼，启动车子朝外城区去了。路上碰到唐周带队回来，他按了声喇叭又探出窗外和言克礼问了声好，车子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看到副驾驶上坐着个人，那一头微卷的毛还有点眼熟。他想起上次郑阗说他在研究所见过洛晏清和言中将在一起，那想必两人应该是认识的，不过认识归认识，现在这个点……，而且自己刚抓到几只鸟，照中将以前的性子，不应该是在研究所等结果才对么？

　　没来得及细究，唐周很快就被车里其他人的谈话声给吸引过去了。

　　十一点过，言克礼在E区路边停好车，头往侧边一偏，就见副驾驶上的人睡得歪了头，鼻子因为不通气，嘴巴微微张着，嫣红的□□也因失血过多而呈着紫白的颜色，平时红润的脸此时惨白的如同张薄纸，脆弱到经不起一点风雨的打击。

　　他从主驾驶位下了车，没敢关门，到了另一边开门时，洛晏清便顺着车窗平缓地滑到了言克礼的胸膛上，随后他被人捞起了两条腿，以一个很熟悉的姿势被抱起来了。

　　关好两边车门，言克礼毫不费力地抱着人上了6206，然后在洛晏清最爱插的衣兜里一摸，一张极薄的，被主人捂暖的蓝卡就到了他手里。

　　屋里还是他印象里的样子，干净整洁，还似有若无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果香，跟他身上的味道大差不差。三两步走到床边，言克礼支起半条腿跪在床沿，掀开被子一角，仔细着把人放下，小心地托着脑袋，让他落到枕头上，又重新掖好被角，只留出半张小脸在外面。素来粗莽的中将在照顾洛晏清时总是出乎意料的专注温柔，像是一种什么与生俱来的天赋。

　　言克礼又逛了一圈，然而却绝望地发现，这屋里的存粮少的可怜，他隐隐后悔，早知道就不费这么大的劲绕回外城了，至少他那里不止一包泡面。

　　最终，二十分钟后——，

　　守门的士兵再次为他们的中将打开了城门，逐渐沉睡的街道上，库里南正如弦上之箭，速度极快，目标准确地回到了主城。

　　洛晏清又做梦了，这个梦光怪陆离，乱七八糟，一会在Y星，一会又在蓝星，梦的内容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最后自己掉进了深海，他拼命挣扎着，浮沉着，感觉到自己快要窒息而亡时，他惊醒了。

　　醒来第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言克礼那张好看的脸，以及他悬在自己鼻翼上空的手。

　　言克礼欣赏着他惊恐又茫然的表情，又忍不住上手捏了捏那秀气的鼻子：“做噩梦啦？”

　　言克礼的力道不重，洛晏清觉得有些痒，偏头躲开了，接着左右打量了下四周，不答反问：“我怎么在这了？”明明上车前回的是外城方向，难不成半路改道了？

　　“你宿舍没吃的，我饿了，就又回来了。”

　　见洛晏清的眉头逐渐拧紧，言克礼又弹了下他脑壳：“有什么问题？”

　　“你自己回来不就好了？”洛晏清摸着额头坐起身，被子滑落后发觉有些冷，低头去看，自己只穿了件贴身的长袖，卫衣什么时候被人脱下来了都不知道。

　　“我觉得你会很喜欢跟我回来啊，”言克礼坐上床沿，又往前凑近了几分，问：“不喜欢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言克礼，洛晏清不知在想些什么，圆溜溜的眼紧盯着他，好半响他才说：“喜欢吧……，等等，你说我宿舍没吃的，你不会是去了外城然后又带着我回了主城吧？”

　　“嗯，我煮了面，你是想先洗澡还是想先吃？”言克礼收回身，给他整理了个呆毛，“虽然很晚了，但是不洗澡不可以跟我睡哦。”

　　“那我先洗澡。”洛晏清跟着起身。

　　“看来你很想和我睡。”

　　洛晏清：“……”

　　“衣服给你放浴室了，从你宿舍那顺来的。”

　　“……，”洛晏清能说什么，挺贴心的。

　　等洛晏清洗完澡，言克礼才从厨房里盛出两碗还冒着白烟的汤面。他面前的那碗看起来比较丰盛，山药枸杞瘦肉面，言克礼那碗就是简简单单的铺了几条青菜。

　　“谢谢。”洛晏清脑里闪出赵博士在研究所说的话，想来他应该是为了给自己补营养的，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嗯，吃吧。”言克礼头都没抬，直接抄起筷子就开吃了。

　　两人保持着食不言的良好习惯，整个房子只有他们的嗦面声在回响，吃到一半时，洛晏清又发现他碗里还卧着两个鸡蛋。

　　心情更复杂了，他好像谢早了。

　　如果说山药在这里已经算是“天价”药材，那鸡蛋就更是千金难求了。虽然联盟的生态园里有专门开辟出小块区域用来养殖鸡鸭，可有段时间，园区里的鸡鸭不知为何突然集体死亡，导致肉类，蛋类的产量都急剧下降。

　　“明天跟我去研究所看看你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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