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的告白

　　宴会散去后，媛菲去厨房端了两盅燕窝当宵夜。
　　佣人有些为难，说这是给左太太准备的，被媛菲糊弄了过去：“这锅里炖了这么多盅，左太太就一张嘴，她能喝多少？”
　　废话，不是左岚吃的，她还不要呢。

　　她自顾自地端了两盅燕窝走，佣人苦着脸嘀咕着：“本来左太太就在骂我们、说我们有人偷拍她现在少了燕窝，更要为难我们了。”
　　媛菲登时冷冷地说：“跟我诉什么苦？怎么？觉得我比左岚好欺负？”
　　那佣人瞧她这样凶，再也不敢说话了。

　　回屋里陈予安正在下棋，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我不吃这个。”
　　媛菲很奇怪：“谁给你吃了？我吃一盅，另一盅漱口。”

　　开玩笑，她有钱了、有钱了啊！怎么可能还会干吃多少拿多少的事情？
　　就算另一盅拿去冲马桶她也得拿两盅。

　　边喝燕窝边站他旁边、装模做样地看棋，其实她完全看不懂。
　　要是下五子棋，她还能看懂一点。

　　他拿着一枚棋子许久未落，最终像是忍无可忍地抬头看她，眼里尽是嫌弃：“你老站我后面干嘛？你看得懂吗？坐一边儿去。”
　　看都不让看？小气！
　　她悻悻地坐到旁边沙发上，专心致志吃燕窝，越吃越香，哎呀真好吃。

　　也许是她吃得太香有声音，许久一子未落的陈予安忍不住爆发：“能不能不要在我旁边吃东西？”
　　被挑剔两次的媛菲怒了：“你屁事怎么这么多呢？”
　　陈予安沉下脸来：“谁允许你和我大呼小叫的？”

　　媛菲还真不信这个邪了：“我今天睁眼到现在，忙着化妆、做头发，在你家陪你那七大姑八大姨、还有一堆亲戚朋友演了一晚上的戏。穿这裙子怕效果不好，连口水都没敢喝。到现在这是正经吃的第一口饭，我为了你饿成这样，你嫌弃我？！”

　　说服别人第一步就是要说服自己，这话说到最后，不管陈予安信不信，反正媛菲自己是信了。
　　她都哽咽了呢！
　　边哭边偷瞟陈予安。

　　果然，这人吃软不吃硬，媛菲这样又示弱又是眼泪攻击，他眼中的冷酷刹时烟消云散。
　　他有些迟疑：“要不，我带你出去吃？”

　　她一抽一抽地哽咽着说：“大半夜、大半夜上哪儿吃？”
　　他将手中的棋子慢慢放回棋盒，似乎在思索凌晨哪里的店还开门。她眼珠一转，不断疯狂暗示：“外面也没有餐厅营业了吧？现在这个时间点，好像只有自己家里厨房能开火——”

　　边说边继续偷瞟陈予安。
　　对方微怔：“你要我做啊？”
　　她两眼放光、疯狂点头！
　　他面露迟疑，最终敌不过她的软磨硬泡，还是同意了。

　　厨房已经熄火，陈予安戴上围裙、重新开火。他和媛菲一起在冰柜里摸索很久，摸出几片吐司、黄油和培根。
　　他虽然不怎么会做菜，但煎个吐司有啥难度？淋上不计分量的黄油，煎得香喷喷的、别煎糊，再夹两片培根，不可能难吃到哪里去。

　　见她吃得那么香，他似乎也很有成就感：“有那么好吃吗？”
　　她吃得超级满足：“好吃啊，我太饿了。”

　　刚才他挽起袖子做饭，她从背后偷拍了几张照片，此刻边吃边发XHS，配上文字——
　　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来为君做羹汤。

　　他在手机上看到她更新的笔记，无奈地说：“你吃个吐司，还想着法儿气我粉丝？”
　　她得意地扬眉：“那当然。她们平时也没少骂我啊，逗她们可有意思了。”

　　他随便刷了刷手机，好似不经意地说：“舅妈刚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非说家里有佣人偷拍她发到网上去，照片还上了热搜，你有看到谁偷拍她了吗？”
　　左岚那个假屁股吗？
　　她环视一圈，确定这里只有他们俩后，对他招招手。

　　他眉尾轻挑，稍稍俯身凑过去。她在他耳边低声说：“我在洗手间撞到了，就顺手拍下来用小号发。就她那样还营销豪门贵妇，结果全身上下都是假的。”
　　她得意得不行，他有些哭笑不得：“我猜到是你，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她莫名其妙老是找我茬，先撩者贱，我怎么能放过她呢？

　　他起先是笑，不知想起什么，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自顾自地发牢骚：“你说你舅妈，明明是黄家的媳妇，却老是跑到陈家来掐尖要强，还总是和我过不去，她是不是有病？还是纯粹闲得慌？”

　　“她不是闲得慌。我舅舅在外面好几个私生子，她只有三个女儿，你说她紧不紧张？她就是因为紧张，所以才满世界追着我外公讨好他。”
　　原来如此，解决不了老公，就想办法讨好公公。

　　可是这样一说，媛菲就更不能理解了：“可是你外公看样子很喜欢他的小娇妻啊，左岚却处处和许莱兮作对，莫名其妙，她难道不懂投其所好、爱屋及乌的道理？”
　　“你以为她没试过？许莱兮大概是我们两家最难讨好的人了，脾气阴晴不定、谁也不放在眼里。舅妈早年试过很多次，对方理都不理她。”

　　唔，许莱兮确实高冷，别说左岚，感觉连黄启山本人，她都不怎么搭理。
　　媛菲不由地想到许莱兮以前的绯闻。
　　这都是古早八卦了。她当年是国民女明星，甚至拿过影后，最红的时候，和岑嘉兆岑天王绯闻满天飞。二人正闹得缠绵悱恻，她却骤然闪婚嫁给了亚洲首富黄启山，像是和谁赌气一般、息影做了豪门太太。
　　岑天王光鲜可口、有才有貌，黄启山虽然是有钱，但已经是年过六旬的老人了。这对比，换了媛菲，也很难不抑郁。

　　她越想越觉得好笑：“可能许莱兮是冲着钱，结果近距离看到你外公身上的老人斑，觉得自己亏了。又不好离婚，所以抑郁，谁也不给好脸色看。”
　　她只是随口吐槽，陈予安倒吸一口气：“我外公——许莱兮不可能只是为了钱结婚，你不了解我外公，他是个很有魅力——”

　　话音未落，像是想起什么痛苦的事，不等媛菲反驳，他自己就骤然噤声。
　　她觉得奇怪：“很有魅力的什么？很有魅力的六十岁老人？”

　　开玩笑，一个年过六旬，一个青春貌美，差了三十多岁和巨大阶级差的婚姻，就不可能纯粹是因为真爱。
　　他垂着眼皮，许久自嘲一笑：“你说得对，以前，是我太理想化了，我从来没真正看清我的这些所谓亲人们。”

　　哦？他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这并不怪他，他出生在这里，天生享受着阶级红利，以为外界给他们有钱人的爱意和情绪价值都是理所当然。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一个人拥有资源的时候，多的是人愿意为他们提供情绪价值、做裱糊匠。
　　老夫少妻，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偏偏就有人信是真爱。

　　他幽幽地问：“在你看来，昨晚那一屋子里就没好人？”
　　“不然呢？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就没好人，儿子媳妇里也没好人。好人能拥有这样的万贯家财？”她理所当然地反问，“你找我、是找对了。你看，我随便拍张左岚的照片，大家这才发现，哦~原来脱了衣服，豪门富太太和普通中年妇女也没什么两样，胸和屁股都垂地上了。你认为的那些美好，不过就是粉饰出来的而已。”

　　她想起来陈瑾安：“你爷爷抛弃陈瑾安奶奶的时候，你觉得他算好人吗？我查过，你们家是做船运的，后来做铁运、航运，大半个东南亚的交通、土地、矿产都捏在他手里。光我听说的各种暗中交易就有一堆，多少人家破人亡，你觉得你爷爷奶奶是良心企业家、手上清清白白？”
　　他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媛菲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你一下，其实我也不是好人，我就是没机会，我要是有机会，肯定不会比你爷爷奶奶、外公他们干净。”

　　说着这吐司就剩最后一口，正要吃下去，她眼珠一转，拿到他鼻子底下：“你饿吗？最后一块给你。”她
　　他随意地推开：“你吃吧，我不吃这些。”

　　就知道他不吃这个，所以她才问的。开开心心吃完最后一口，她忍不住舔了舔手指，加了这么多黄油，这吐司真是香啊。
　　他沉默许久，忽然轻笑一声，嗓音悲切：“差点忘了咱们是什么关系，也差点忘了找你来是做什么，我怎么会对他们，还有幻想呢……”

　　她微怔，瞬间警铃大作。
　　她其实一直都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以为他是受到很大的背叛，找她来报复所有人。
　　但他如果一直心存侥幸、甚至将来后悔，觉得她太丢人了，要找她的麻烦也未可知。
　　毕竟他们才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

　　“你跟我交个底，你到底想让我做到什么程度呢？是简单地出几次丑闻、被大众嘲笑一番，还是——”
　　“不，不是那么简单。我要闹得越狠越好，最好能挖出什么巨大的丑闻，把整个陈家都毁了才好。”
　　他说着，仰头环视一圈。窗外入夜的陈宅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巨物，门口的牌匾上写着“十全十美”，近百年来不知有多少冤魂在这里徘徊。

　　她有点想不通：“这家里就没你在乎的人了是吧？”
　　“没有——就算有，可能只有我哥，还有我姑妈，她今天没来。”他眼神幽深，“你说得对，这个屋檐下没有好人，每个人都是披着人皮的禽兽而已。以前我总试着在他们身上找优点，以后我不会再这样天真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目放空，仿佛无悲无喜，看得媛菲很是惆怅。
　　他本质上，是个很善良、又很理想主义的人。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样，狂躁而愤怒，隐隐有报社的倾向。她哄了很多次，他始终一个字都不肯和她分享。

　　她饱含深意地凝视他许久，他眉峰一挑：“干嘛这样看着我？”
　　“觉得你这个人不正常，没有人性。陈家再不好，也是你安身立命的地方，你就这么想毁掉它？”
　　“我已经财务自由，不需要再靠陈家。”
　　媛菲：“……”

　　说话间，有佣人见这里有灯和人声，便过来查看。
　　见到是陈予安，以为他想吃宵夜，正要把厨子叫起来，媛菲摆摆手，很得意地挽着他胳膊：“我吃过了，你家少爷替我做的！”

　　这佣人惊掉了下巴，往外走时陈予安抽出自己的手臂：“有必要不分对象到处秀恩爱吗？之前那个空姐、餐厅那个服务生，他们对你的吐槽都先后上了热搜，你是真不怕挨骂？”
　　媛菲哪里肯放过他？又重新挽了上去：“当然有必要，只有路人都相信，我们才能逼宫老一辈啊。你没看到你爷爷看我的表情，解不解气啊？”
　　“这种程度，就算解气了吗？”他眼眸地像是翻滚着惊涛骇浪，其中燃烧滔天的怒火，“不够，还远远不够。”

　　==
　　回房间。
　　有个问题，她睡哪儿？

　　陈予安找出床被子和枕头扔地上：“早点睡、早点起，别被人发现我们不睡一起。”
　　“太没风度了，我是女孩子欸，难道不是你睡地上、我睡床上？”

　　“我是甲方。”
　　一句话堵死了她所有抱怨。
　　她气鼓鼓地铺床，铺到一半，还是觉得不行。

　　她把枕头扔上床，整个人呈“大”字一般横在床上。
　　陈予安怒极反笑，他站在门口插着腰：“我已经比平时晚了，是你自己滚出去、还是我把扔出去，你选？”
　　她躺在床上，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安安哥哥，快来扔我呀~”

　　陈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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