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废物

　　项旭日做了一个梦。
　　一个在他刚觉醒哨向能力时的梦。

　　在这个世界上，近14%的人口都觉醒了哨向能力。
　　而当只有当你踏入他们的世界以后，你才会发现这个冷漠的世界其实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园。
　　这个世界是动物栖息的天堂，是量子兽的领地，是瑰丽色的奇迹。
　　鲸鱼藏在隔壁中央公园的水池里，青蛙里有几个叛徒，天上盘旋的鸟中有家伙抱怨着今天股市行情不好，还有一只猴子一直挂在高速路口的吊牌上。
　　世界就如儿时童话故事一样美妙；
　　而后烦恼如同梦幻背后黑暗悄然而至。

　　在梦里，项旭日又回到了那个漆黑夜晚。

　　他躺在黑暗的房间里，听着寂静黑夜里那些容易被人忽视的声音，目光逐渐飘远，而后慢慢落在某个层面上。
　　随后精神丝线试探性地放射了出去。
　　是的，项旭日知道自己是个向导。

　　他的能力觉醒于高一上学期，量子兽隐藏的太好，甚至连项旭日自己都找不到。
　　经过了半个多月他以为的幻听时间后，项旭日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觉醒了，欣喜若狂地的他开始培养自己的量子兽。
　　太玄越爬越远，范围越来越广……
　　而项旭日的世界也改变的越来越多。
　　太玄越爬越高，距离某个距离越来越近。

　　【别，不要。】

　　项旭日以为自己醒着，其实早被梦魇缠身，他无力阻止，只能看着曾经的自己再度做出那个决定。
　　太玄终于爬出去了十米远，爬到楼顶时，他通过太玄听到了一阵笑声。
　　“…就三楼那对母子吧，你知道吧……哈哈哈哈，太有趣了……”
　　顶楼那间房间的女人喘着气，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家怎么能那么抠呢？”

　　现在的项旭日和过去的项旭日一同僵在原处，量子兽太玄发出幽幽的光芒，又逐渐暗淡在夜色里。

　　项旭日从未关心过其他人的隐私，他不屑于偷听别人的对话，老师们的担忧、利用量子兽偷试卷的事情项旭日也是不屑于去干的。
　　但是那天他偏偏就精准地捕捉到了这段对话。
　　偏偏。

　　【别听，别去想。】
　　现在的项旭日和自己说。
　　可惜过去的自己听不到。

　　“你听我说，我那天出门的时候看见了，那个高红丽啊丢垃圾的时候，偷吃她儿子吃剩的苹果。”
　　“啊？”躺在她身旁的男人别过身来，“真的假的。”
　　此情此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项旭日依旧整个人都烫得如火烧一般，他仿佛能够在脑海里描绘出顶楼那对男女模仿自己母亲的样子。
　　女人故作夸张地表演下。
　　“就从垃圾袋里，看着没人，偷偷摸摸的拿出来咬一口，”女人的声音就像是刀，“我看那样子，恨不得把骨头都给吞了。”
　　“自家垃圾袋还是别人家垃圾袋啊？”
　　男人来了兴趣，他的声线拔高了不少，“别是偷吃别人家的，慢着，那女的是不是在超市里工作？”
　　“对对对，我和你说，那些营业员最喜欢偷东西吃了，我听别人说超市里这种女的……”

　　【别听，别去想。】
　　现在的项旭日和过去的自己说。

　　项旭日偷偷红了眼睛，过去的他拉起被子，试图将脑海里的声音隔绝在外面。
　　好不容易他才将这些声音隔绝出去，一句话又猛地把他拉回了现实。
　　“……能把他们家的拆迁资格弄过来吗？”
　　项旭日一愣。
　　项旭日的爸爸去世的很早，也没有留下什么资产，唯一给这对孤儿寡母留下的就是这间四十几平的小屋子。
　　项旭日和他母亲挤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现在……
　　这片地方要征收了？

　　“想什么想，老爷子都说了别漏出风去，”男人低声咒骂了下，“你还惦记别人呢，你不说漏嘴了就是谢天谢地了。”
　　女人对着她丈夫一阵嘀咕。
　　“傻啊，这次拆迁是老钢铁厂员工的福利，买的是钢铁厂原先的地基，他们家现在压根就没人是里面的员工。”
　　女的问，“你们那政策到底是谁说了算的你知道吗？”
　　“谁知道啊？”
　　没有八卦男的就没兴趣再听了，他不满地嘀咕了声，打算睡了。
　　“哎哎哎，别睡了！都说了，他们家又没个男人，又穷成那样，欠一屁股债，那小鬼上学至少还得上个四五年，正是用钱的时候，你就不能……”
　　“就不能啥？”男反问，“先把他们房子收了？”
　　女的激动地推了身边人一把，男的不吭声，女接着道。
　　“趁着消息还没出来，你先把人房子收了，人感激你都来不及呢！”

　　【……】
　　项旭日在黑暗中瞪大了眼，那一刻，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从他身体里离开了。
　　【……】
　　现在的他和过去的自己一起屏气凝神，他们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项旭日静静听着，许久以后男人可算接过了话题。
　　“也是，他们家又不是钢铁厂的，凭什么啊？”

　　项旭日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起失眠了的。
　　生活的重担仿佛在那一刻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童话世界的绮丽色瞬间就褪去了，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这个男孩已经直接蜕变成了男人。
　　项旭日依旧每天上学下学，然后他死死等着拆迁办的动静。
　　项旭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悄悄积蓄着什么力量。
　　直到……

　　直到……
　　项旭日又回到了那个房间里，他站在门口，小卫生间里水声哗啦，桌面上水杯里的水折射出诡异光芒，那个手机就在桌面上。
　　那个手机就在桌面上。
　　直到……

　　【醒醒。】
　　太玄突然开口了。
　　【你睡太久了项旭日。】

　　项旭日猛地惊醒，仿佛被人从深海里直接拽了出来，水压骤减，额头疼得如针扎。
　　心脏猛跳。
　　从发现太玄开始，项旭日就没听到过自己的量子兽开口。
　　这是第一次。
　　他躺在床上，胸口不住起伏，全身都是汗，汗水沿着额头直接流入了发鬓，思绪乱做了一团。
　　“旭日，”高红丽在门外喊他，“醒了没？妈给你做了蒸蛋，起来吃饭了。”
　　项旭日猛地用手挡住了自己的双眼，他淹没在黑暗里深深喘了好几口气，最后用嘶哑的嗓子回了声。
　　“好。”

　　“天赋惊人。”
　　袁九沐松开和沈祚相握的那根手指。
　　沈祚嫌弃地低头看了眼，而后活动着手指问，“你说我？”
　　“说他，”袁九沐示意了下项旭日所在的方向，而后白了沈祚一眼，“你还说什么天赋，你天赋都是拉满了的。”
　　沈祚不说话，只是又转了下指尖的戒指，他看向项旭日所在的那栋老式居民楼，目光又顺着项旭日梦中太玄爬行的踪迹慢慢往上移。
　　他看着六楼的某个房间，而后问，“刚刚那是你的特殊能力？”

　　袁九沐插着口袋往前走。
　　“这就向导入门能耐，只要你的精神力足够强，在没有防备的哨向面前他们的脑思维就是对你开放的。”
　　“入门能耐？”沈祚有些诧异。
　　“都是六级考试，有些能考满分有些不及格，还有一些考完以后能够给考官查出错误来。”
　　袁九沐大大咧咧地回答。
　　“就初级技能怎么了，项旭日那小子才厉害，他自己挖掘出来进阶能耐了。”

　　经过训练的哨兵向导，一般都能在哨向基础能力上开发出属于他们的特殊能力。
　　比如项旭日，身为向导的他利用精神力探查四周，这一点是他的自带天赋。
　　而上次在电梯里他的量子兽蜗牛发光以及自我隐身那段，就属于项旭日挖掘出来的特殊能耐了。
　　可问题是，这个进阶能耐竟然是这个少年不到一年时间里，自我摸索出来的。

　　“确实天赋不错，要真进去，在塔里至少是个……”
　　说到这里袁九沐声音小了。
　　沈祚默默观察着他，袁九沐似乎是回忆起了塔里的事情，那个家伙张了张嘴，神色变了变，最后话题突然一拐。
　　“至少能活到回家吧。”

　　说完袁九沐就走，沈祚抬手一拧，直接把袁九沐整个人都拉回来了。
　　“就走？”沈祚可不是好糊弄的，“房间里其他动静你没感觉到？”
　　袁九沐整个人就像只被拎着脖子的猫，他僵在原地‘啊’了声，拿出手机看了下。
　　“快六点半了呢。”
　　沈祚想了想，“晚饭我报销。”
　　“真的假的，”袁九沐收起手机，明明是已经动心了，却又在下一秒反悔了，“算了，回去吧。”
　　沈祚挑眉，“项旭日下楼了，就七八分钟，你跟不跟？”

　　吃饭之前项旭日怕他妈发现他状况不对，于是说想把家里的垃圾先扔下去。
　　“就去一会儿啊，”高红丽叮嘱，“蛋冷了可就腥了！”
　　“嗯，我顺便还去买个蚊香，刚刚蚊子咬得我睡不着。”
　　“傻孩子，吃完饭散步的时候再买也可以啊……”
　　项旭日轻轻合上房门，将母亲的念叨声藏在身后，他握紧房门深吸一口气，而后拎着垃圾悠悠下了楼，老小区，扔个垃圾都只得绕路去建在道路边的垃圾房。
　　腐败的酸臭味弥散在那条昏暗的小道上，项旭日躲着恶臭拎着垃圾袋一路小跑，暗黄色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拖成了奇形怪状的模样，项旭日跑着跑着，猛地一个回头。
　　没有怪物跟在他身后。

　　“……”
　　他静静注视着身后那片漆黑的小巷，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一只虫子爬上手臂，项旭日反手一拍，而后来到垃圾房边，远远地把垃圾袋扔了进去。
　　而后他僵在了那里。
　　袁九沐和沈祚则在远处无声地看着。
　　少年站在那片污浊空气里看了许久，灯光缓缓从他头顶落下，蚊虫在他身边萦绕。
　　屏息许久以后，项旭日站在那儿不安地喘了一口大气，而后他猛地捂住口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再后退一步。
　　项旭日头也不回地跑了。

　　在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后，袁九沐和沈祚慢慢走了出来。
　　五感明锐的沈祚捂住鼻子，袁九沐则猫着腰往里看了一眼。
　　垃圾房成堆的垃圾中，突兀地半插着个半米高的精美相框，照片上的新人看上去是那么的幸福。
　　而只有刚刚逃跑的项旭日才知道，这是六楼那对年轻夫妻的结婚照。

　　曾经的，结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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