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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
钟言带着沉闷的心情回到房间里,就看到纪北单肩背着包站在桌前犹豫地看着他,“你要走?”
“嗯,”纪北的手指在书桌上蹭着,“感觉我在这里是不是不合适?”
“没事,”钟言走上前伸手勾住纪北的包带,将双肩包撂到置物架上,“你待着吧,该吵的也吵完了,下周你来蹭课的时候我把那套房子的钥匙给你吧。”
“啊?”纪北愣住了,伸手抓住钟言的胳膊问,“你说什么?”
钟言没有直接回答纪北的问题,只是脸朝下一头栽到床上,闷闷地说着,“那套房子也老了,你要画画搞创作倒是刚好。”
“真要租给我啊?”钟言感受到身边的床垫凹陷下去,纪北的声音有些朦胧地从他头顶传来,“我以为只是说说。”
“怎么可能只是说说,”钟言翻过身来侧躺着看向纪北,“他们话都说到那个地步了,明摆着就是要把我赶出去。”
“那你是怎么想的,”纪北低下身,柔声问道,“我得征求你的意见。”
“我……”一向直言不讳的人在此时卡了壳,钟言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我其实,也不想回家。”
“我和你住的话,你会不会不自在?”纪北又问。
“不会,”钟言叹了口气,翻身起来坐到了纪北旁边,“反正那边有三个房间,两间做卧室,另外一间你拿去做画室就行,不碍事。”
“但是会熏到你吧,”纪北比划了一下,“松节油的味道。”
“平时门关着,开窗通风不就得了,”钟言不以为意地说道,“或者开个电扇加速一下空气循环,很快就散掉了,没那么夸张,又不是甲醛。”
“那行,”纪北打开手机看了眼卡里的余额,“房租多少?我要不要押一付一?”
“反正又没签合同,你也不用给那么多,我平时花不了那么多钱,”钟言蹙着眉头挪开了纪北的手机,“我妈都那样说了,也不会真的来查你给我转了多少房租。”
“你还挺节约。”纪北调侃道。
钟言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低落,“我只是对物质上没什么奢求。”
“看出来了,”纪北伸手捏了下钟言的肩,凑过去说,“那我到时候去买个大点的液晶屏,可以投屏打游戏。”
“好啊!”钟言这才精神起来,“客厅那面墙应该还是空着的,可以装个电视在那里,再搞个懒人沙发……哎要不买个投影仪吧?用投影仪看电影比较爽。”
“投影仪可以放屋里,”纪北建议道,“反正看电影也没必要非在客厅吧,要不然电视挂在墙上还有点碍事。”
“有道理,”钟言说着就打开了购物软件,“那我先看看哪个投影仪比较合适……”
“这么急啊?”纪北笑盈盈地看向他,“我刚还以为你不乐意跟我住一块呢。”
“最开始是有点……”钟言不自然地抿了抿嘴,“我只是没想到我爸妈胳膊肘这么往外拐,我也不喜欢除了我爸妈之外的人给我打钱,你给我付租金什么的,感觉太怪了。”
他垂下头,语气再一次落到了谷底,“你刚才……是不是也觉得我脾气不好,特别难搞?”
“没有,”纪北将胳膊搭到钟言的肩上,施了点力,将人往身边带了带,“我能理解,再说了,你不是一直都这脾气吗?”
“纪北你是不是找打,”钟言原先酝酿出来的那一丁点感动被纪北的后半句话弄得荡然无存,“直接说你也觉得我脾气不好不行吗,还非得绕着弯子骂我。”
“我没觉得你这脾气有什么不好,”纪北笑着接住了钟言虚张声势挥过来的一拳,“我就喜欢你这倔脾气。”
钟言哼了一声,满脸写着不相信,“你继续唬,我才不信。”
“我说真的,”纪北认真地看向钟言,摒弃了方才戏谑的口吻,“你要是因为别人说的话反思自己,反而不像你了。”
“是吗?”钟言喃喃道,“不像我吗?”
但是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呢?他不清楚,纪北更不清楚。钟言知道自己一直有自负敏感的那一面,只是他平时都藏得很好,才能做到看起来云淡风轻,他自己也不敢承认,表面上的那点自得,其实恰恰来自于他的不自信。
正是因为一直保持着自省才知道自己的不足,谦卑和慕强并不冲突,反而促使他不断地将自己打破重组,让他能够接近自己的目标。
假装自信是一件很伤人的事情。
钟言并不想告诉纪北这点,至少现在不能。
“别想了,”纪北的声音把他唤了回来,“你想再打会儿游戏吗?”
“打。”钟言拿起游戏机就往客厅走,“去外面打,对着这个小屏幕打实在太憋屈了。”
“好。”
……
“我靠你怎么往我身上扔了个炸弹!”
“纪北你要死啊,怎么又撞我!”
“哎你干嘛!”
钟言打游戏的时候嘴巴一直停不下来,噼里啪啦地输出着不满的情绪,打了不知道多少把赛车比赛之后他不耐烦地将手柄扔在了沙发上,“不玩了,玩不过你。”
“少爷消消气,”纪北的心情倒是很好,“下一把我让让你。”
“没下一把了,”钟言气急败坏地抢过纪北手里的手柄,“不打了。”
“你这胜负欲真是挺强的,打个游戏都能打成这样,”纪北连忙起身去给钟言顺毛,“不打就不打了,也差不多该洗洗睡了吧。”
“啊,”钟言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向纪北的胳膊,“你的伤怎么办?”
纪北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我举着洗就行。”
“你等等,”钟言迅速把手柄插回游戏机上,把机子塞到纪北手里,“你拿着,我去给你找个东西。”
纪北站在客厅听着钟言在厨房里拉开抽屉翻找东西的声音不禁有些好奇,踱步到厨房外探头问道,“你要找什么啊?”
钟言直起身的时候手里握着卷保鲜膜,冲着他挥了挥,“给你包一下伤口,洗澡就十几分钟的事,应该不会闷。”
“你是怎么想出这个办法的?”纪北有些诧异,他一直以为钟言把所有的聪明劲儿都放在了学习方面,才因此误以为对方是个生活白痴。
“以前练滑板的时候也老摔,”钟言有些痛苦地拧起了眉心,“我又总是忘记戴护具,膝盖就摔破了好两次,那会儿洗澡也是这么洗的。”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纪北接过保鲜膜,目光往钟言的膝盖瞟去,“腿没摔坏吧?”
“没那么夸张,”钟言满不在乎地说着,“都只是蹭破皮而已。”
说完他又向客厅里张望了一圈,走到楼梯脚下的柜子面前蹲下,打开柜门抱出一个医药箱,“你先去洗吧,洗完给你换药。”
纪北包好胳膊洗完出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热气,换下来的衣服被捧在左手,右侧小臂的刀伤就这么暴露在空中,没完全愈合的伤口显得有些狰狞。
“衣服……”
“衣服就扔那边的凳子上吧,”钟言抬了抬下巴,指向书桌旁边本来被拉出来给纪北放书包的那个矮凳,伸手拍了拍朝床尾摆着的椅子,“坐这我给你换药。”
“谢了,”纪北看向钟言的眼神里除了感激还有许多晦涩的情绪,他伸出胳膊举到钟言面前,“要涂什么药啊?”
“碘酒,”钟言拧开塑料瓶的盖子,“先消毒吧。”他说着伸手轻轻碰了碰纪北伤口的边缘,“还是有点肿,炎还没消呢,你这两天有吃消炎药吗?”
“吃了。”
“带了吗?”
“带了。”
“那行,等会儿给你倒杯水,把药吃了。”
“好。”
“痛吗?”钟言一边拿着蘸满药水的棉球擦着伤口一边问。
“还行。”纪北有些勉强地答道,“都伤到肉里了,神经都被割麻了。”
听到这话,钟言捏着纪北手腕的力度都松了些,“那我轻点。”
“没事,我又不怕疼,”纪北笑了笑,“这又不是第一回了。”
钟言顺着纪北的胳膊向上看去,盯着靠肩膀的那道疤问,“那个也是刀伤吗?”
“嗯,”纪北点了点头,“两年前留下的,当时没能好好处理伤口,就留疤了。”
“应该可以做个手术去掉吧,”钟言的声音有些沉闷。
“可以是可以,”纪北顿了顿,“但我不想把它去掉。”
钟言将用完了的碘酒棉球往垃圾桶里丢去,沉默地从医药箱里掏出纱布,一圈一圈严密地包住伤口,最后拿胶带固定完纱布才开口,“纪北,你是不是有点自毁倾向?”
纪北愣住了,看向钟言的眼神里带上了些错愕,“你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钟言弯下腰,将医药箱整理好合上,抬起头,“如果你是为了提醒自己什么而这么做,我并不认同。”
“为什么?”纪北诧异地问道。
“这对你自己来说是二次伤害,不是吗?”钟言站起身的时候才彻底松开纪北的手,“你在享受痛苦。”
钟言从客厅回来的时候给纪北倒了杯温水,“把药吃了吧,我去洗个澡,折腾一天也累了。”
“行。”
“你睡右边。”
“嗯?”纪北不解地抬眼看向他。
“这样我不会不小心压到你的右手。”钟言指了指纪北的胳膊,“你等会儿睡的时候也小心点。”
“……好。”还真是意料之外的体贴啊,纪北盯着手里的那杯温水有些愣神。
第二天起来后吃早餐的时候氛围还算和谐,林燕还招呼着纪北把这个拥有一小片后花园的别墅逛了一圈,参观完了纪北便背着包说要先走,钟言没有理由挽留,只好把他送到了公交车站。
“你急着回去做什么?”钟言有些闷闷不乐。
“找程队商量事情,昨天你洗澡的时候他还给我打电话呢,再不回去他高低给把我打一顿,”纪北叹了口气,“他们还在忙结案的事,说要找我回去复盘一下细节,做最后的确认。”
“这样啊,”钟言揉了揉太阳穴,“我总觉得这案子都过去好久了。”
“是啊,”纪北跟着发出一声感叹,“这几天漫长得像过了一辈子。”
“这辈子也不一定会再碰到这种事了。”钟言百般无赖地踢着路边的石子,“不过你……”
“我可不一定,”纪北把钟言没能说出口的后半句给说了出来。
钟言默不作声地看着即将到站的公交向他们这里驶来,等到纪北离开时才开口,“纪北,你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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