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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偿所愿
再往容禅寺,忆起上一次来,是夏日,夜雨致山路难行。这一次出行,已到素商,遍山丹枫,层林尽染。落霞般的枫树将这清冷萧瑟的秋,似染上二月春色,欲说还休的相思。
岭南少有红枫,微禾从未见过这般景致,山路上入目皆是热烈奔放的秋色,若不是触目惊心的红叶潋滟,就是那犹如伞盖亭亭而立的金黄银杏,她又犯了欲将秋色采撷一枝留存下来的心思。
“郎君……郎君……”微禾掀开马车锦帘,轻声唤着在前方的人。
“有何事?”他将马停下,等着与马车并行。
“郎君……”她有些难为情,“秋意未见过枫锦,可否容我去折一些带回去?”
赵靖临见她提这般诉求,回答,“我去折,等我片刻……”
翩然出尘的郎君身骑霜色白马纵驰入了红枫林,他为她去访秋。
静候良久,马蹄声返响,踏踏叩地。赵靖临从马背上下来,将手里仅有一片枫叶递给微禾。
她脸上掩不住失望,“怎么才摘一片……”
“给秋意的,一片已足够。”
他笑着望她接过,才又从怀中取出几片枫叶,“这才是给你的。”
她双眼顿时又亮起,心中泛满欣喜,面前笑意浮现,接过他手里那被他怀中热意熨温的红枫。
不知为何,这几片似比前一片望着更红,她觉得,这几片红枫是这一山一林之中最好看的。
“多谢郎君……这枫树若能移走一株,栽在院中,来年秋日,家中亦可赏秋……”
“这不是甚难事,只是……”看着她的欢喜模样,笑得如枫叶眩目绚丽,然而赵靖临还是那个不解风情的赵少卿。“律法疏议中贼盗这一条:诸山野之物,已加功力刈伐积聚,而辄取者,各以盗论。娘子闲时还需多些研读律法才是!”
回答他的是,倏然间放下的锦帘。
容禅寺门前,“到了”,他去扶她下马车。
“郎君,今日出门时,主母……母亲她为何似有不悦之色?”微禾想到今日请安时,与赵主母提了今日前往容禅寺之行。不料赵主母却脸色一沉,拉着赵靖临到一旁嘀咕了几句。
“无事……”赵靖临苦笑,“她不愿我将你带来此地……”
“为何?”微禾好奇问道。
赵靖临沉吟了一阵,避免事情越描越黑,决定尽早与她说明,“我与你容禅寺遇到那一日,母亲来此处为亡父念经追福。你让我去寻秋意后,我顺道下山为你寻衣去了,回来时碰见了母亲,她见我手中有女子衣物,又恰好听闻秋意提起她家小娘子裙裳破了,生出了些许误会……”
“我当时想到你说的逃避不能相见的人才翻墙而出的,加上裙裳又破损了……对着母亲只能是哑口难言。”
“今日母亲一听到容禅寺,便想起我曾在此地与人幽会……怕这会被你得知。”
赵靖临见微禾笑得花枝乱颤,突然想到了有一处似乎不对劲,目光如炬紧盯着她,“娘子能否告诉我,那日不能相见的人是谁?那赵二……”
微禾敛起笑容心虚不已,赶紧打断他,“不提也罢”,慌张地将话锋一转,低声说道:“郎君说了今日来此地是要暗中查探一些事情,我要如何行事?”
赵靖临因案情不能外泄并未与她细说,只是道明今日来月神殿查一些事,这容禅寺平日都是女眷较多,她或许能在女眷中看出些不寻常的问题。
“你只需去上香祈愿便好,留心观察一下周围,若觉得有不寻常之处,就告知我。”
月神殿设在容禅寺最尽一阶的偏院上,今日不是十五,来祈愿的香客稀少。赵靖临入殿中细细察看过一圈,又问起了僧侣,寺中近日是否有人频起高热病症,僧侣摇头答无。
微禾站在古树,仰头去看在挂满一树秋风中飘荡的祈愿牌,一桩桩心事垂落枝头。
树下守着许愿木牌的老媪见状,忙过来招揽香客,“小娘子可是来求良缘的?今日虽不是月半,若心诚祈愿便是灵验的。”
微禾笑着摆手相拒,“并非……”
赵靖临从月神殿中行出,走到微禾面前,亦仰头去望那一树祈愿牌,心中思忖着,中秋日那宋氏与姚氏许下是何愿。
老媪见一双璧人并立,心中悟明,“若非郎君娘子是来求子的?”
微禾是不介怀这些直言直语,听到报之一笑,正想否认,一旁已面红耳赤的赵靖临倒是先出声了,“并非。”
然后又向老媪要了两份木牌,将其中一份递给了微禾,“来此一趟,顺道祈个愿罢。”
微禾接过,“郎君,顺道不得,需心诚则灵。”
“阿姆,众人通常都是祈哪种愿?”微禾执笔问老媪。
她热络作答,“求姻缘,求子嗣,求平安,求财运……还有很多小娘子求容貌姣好……”
“我看小娘子就不需得求容貌了,这天仙一般的模样……姻缘亦不需了,已有天赐的了……”
赵靖临侧头去望她,“娘子想许何愿?”
“其实,我想许的很多,这木牌怕是写不下……”微禾见他望来,想着自己这一手字拿不出手,不好在他面前下笔。
“不如郎君替我来写?”
赵靖临应下,接过她手中的笔与木牌,“不够,就多写几个。”
“娘子请说”
微禾思索了一会,凑近他耳边,轻声说,“此生,祈求聪慧胜于美丽。”
“祈求福气多于财运。”
“望所得比所见更丰沛。”
“家宅平安,四海升平。”
他一边轻笑一边下笔,“可是还有……”
微禾回道,“今日先许这一些罢了。”满意地看着他写完几张木牌。
“郎君也来许罢。”她又向老媪要来了一个许愿牌。
“你想许什么。”
他笑而不答,只是默默下笔,牌上只有一行字:愿吾妻阿粟得偿所愿。
她心中忽然生出丝丝暖意,慢慢变为如风拂柳梢轻颤的雀跃,渐又汇入微微酸涩,当望着他将所有许愿牌一一挂起,留在的心头只剩不知为时占据入来的甜意。
赵靖临见今日此行无收获,正欲与微禾离去。那老媪又将微禾叫住了,将她拉至一旁,悄声道,“娘子此行若真为求子,勿要难以启齿。老身与娘子说一句,求神不如求医!”
微禾见她似乎很执着于此事,不知算不算异常,想想她还有什么话,就微微点了点头,“阿姆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老媪一副料事如神的神情,“我就说,来此祈愿的夫妇,皆是为求子而来的!娘子勿忧,你与郎君都甚是年轻,去城郊茶寮那处,隔着不远有一家生药铺,那名游医从前是四方行医,前两年回到长安来了。别听是游医,可是使得了,这附近一带村落子嗣缘薄的妇人,找他看过,多数很快就能报喜……”
微禾一听,原是为此,“多谢阿姆了,以前也听棠美村村民提起此人医术高明。今日阿姆一说,真须得去瞧瞧才是。”
走到寺庙外,赵靖临才问起,“那位阿姆与你说了何事?”
“她问我们是不是来求子,我想着帮郎君探一探有无不寻常之事,就应了她说是,然后她与我荐一名游医……”
“郎君可还记得,那次赠我钱袋时,到过的那家生药铺,那阿姆说得就是这名游医。要说有异常的话,或许是这阿姆与那游医联手,在此用荐说的伎俩哄得人上游医那看病去,又或许是她纯属是闲好心罢了!”
赵靖临回首望了一眼寺门,心思没放在游医这里来,他原本觉得只是病亡的二人,在来到月神殿后他又有一种直觉,兴许她们病亡前的妄言会与祈愿相关,可是要如何从这一树许愿牌中寻出宋氏、姚氏当时写下的祈愿牌……
“郎君”微禾的一声唤叫将他从思绪拉出来。
“你的荷囊还在我这里……”
“你收着罢。现在送你回去,我还须去一趟衙署,今日可能会晚一些归家……”
微禾刚回到赵府,秋意便急忙上来,传了王氏令人送来的口信,“程主母说明日去成王府看望病中的谨安郡王,来问娘子要不要一同前往……”
“可有说郡王生了何病?”她一下坐立难安了起来。
“据说是得了风寒,反复高热了几日,汤药喂食不下……”
微禾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快派人去回母亲,我明日随她前去。”
司刑寺。
今日钱司直谴人到城中盘问了一番,亦有发现上月到过月神殿的人中,有几位感过风寒的,很快就病愈了,并不像宋氏与姚氏这般病重。对比之下,他察觉出那二人的病症与风寒还是有些不同之处。于是将为二人诊过病的两名郎中分别传唤到衙署来。
正欲向郎中盘问时,赵靖临回到了衙署,钱司直报了一些心中的疑点。赵靖临听闻,低头去看钱司直从宋氏、姚氏家中取来的药方,药性皆为疏风解表冶理风寒,亦给医官查验过,药方无误。
“你们有无发现宋氏、姚氏的风寒之症似是比常人所感的病状更重。”
一名郎中答道,“确是,不过风寒之症,亦因人而异,人的五脏六腑有孱弱之处的,病症亦会在此处上更为肆意横行。”
他沉思了一阵,开口去问那刚作回答之人,“先请万郎中来说一下宋氏的病症,不可有漏缺之处。”
那名姓万的郎中回想了一阵,才说道,“回少卿话,给宋氏看诊已相隔一月之久,已有些记不清,只记得病人谵妄得厉害,无法自述病情,高热难退,脉弱气促,双目发赤,呕吐,偶见咳喘,大概就是这些病症。”
赵靖临再问另一名姓杜的郎中,他描述的姚氏的病症与万医工的相差无几,“回少卿话,姚氏病中神智不清,问起她来,她有说过一句,头痛欲裂。其余的与杜医工所说相同,高热,脉弱,目带赤涩,一进汤药便逆反呕吐……对了,那日还曾留意到病患双手指端肿胀……”
万郎中突然出声,“我亦想起了,那日宋氏双手指端亦是肿胀的!”
钱司直与赵靖临道,“就这两处似与风寒有所不同,双目发赤,手指尖端肿胀,仵作查验过姚氏的尸身时,也提出过,这两处疑问……只是想到大概的病症与风寒相符,才不再作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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