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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探
“你,过来。”
周弦拉开牢门沉重的门,冲着一人喊,
“对,就是你,老疯子,出来!”
官思渡看了一眼衣衫褴褛的人,侧身掩鼻:
“唉,这家伙怎么能行?都疯颠了,我是要找个人帮我提东西,不是带出去耍猴!”
周弦无奈推摊手:
“没办法,除了这个疯子,其它人都不行。”
他压低了声音:
“万一有哪一个出去时跑了,谁担得起这个责任?再说,这疯子也不像他看上去那么老,帮你提提东西还是可以的。”
“行吧行吧。”
官思渡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靠在清角用手指在地上勾画着什么的人,嫌弃地扭过头去,
“量他也不懂什么,哪怕你错手杀了,上头也不会怪下来的。”
听了这话,官思渡猛然警觉起来,看了看四周,慌忙纠正:
“可别这么说,这个人得留着,江科长有大用处,你刚刚这话可别说出去,万一传到江科长耳朵里,撤职事小,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周弦忙住了口,低头去解那人脚上系的铁链,将他拎起来,推向门口,不放心的嘱咐:
“官大哥,你可看好他,千万别叫他逃了。”
“知道知道。来,走!快点!”
铁门吱吱呀呀,一阵乱响,慢慢关上。
几天没有下雨,太阳越发炙热起来。
街角的杜鹃花开的血红一片,洋洋洒洒,成为灰色的大街上唯一的亮色。
人潮麻木的向前涌,不知道要走向哪里,有些人听到背后的响动,回头默默然看一眼,然后扭过头去,继续走自己的路,哪怕没有目的地。
“买包子喽……”
小贩有气无力的喊。在春日的暖阳中却显得懒懒散散。他似乎根本不在意案板上的包子早已冷缩成一团。
眼前有穿制服的人走过,他如猛的惊醒一样,挺起胸脯,高声吆喝了几句,却看到那人根本没有要买的意思,随即萎靡下去。
“卖包子喽,热腾腾的包子……”
声音拉长飘荡在这哄闹的街市上,被人们的脚步声掩盖下去。
官思渡用一个链子牵住了后面拖着的疯子,如同牵着一只狗一样,耀武扬威的走过街市。
“大人大人,来看看咱们这儿的东西,都新鲜着呢,这儿还有西洋来玩意儿,什么的都有。”
一边的一个小贩,看到他,如同饿极了的猫看到了食物一样,极力的吆喝。
官思渡的脚步没停,后面拉着的人脚步却在摊前顿住。
“喂!,看什么看,赶紧走!”
他猛的一拽链子。
瞿桑当初被抓过去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够走在大街上。
久违的阳光照到脸上,让他感到有些刺眼。
然而现实又很快且残酷的摆在他的面前。
他如今像一条狗一样,被人拽着招摇过市。
“及时雨呐,中状元,来年登上皇宝殿……”
官思渡听到后面传来声音,扭过头去却见是被自己牵着的人,正仰着脖子唱着歌。
“真是个疯子。”
他嘟囔了一句,抖一抖手里的链子。
“喂,老头,唱什么呢?”
歌声戛然而止,瞿桑看了看他,并没有回答,愣了一会儿接着唱:
“君不见白绫红,六月雪,却偏要看牡丹花开遍……”
“老头儿,唱个喜庆点的。”
官思渡不满意地咂咂嘴。
“哈哈,你小子,当初吵着要听故事就算了,偏不爱这种歌儿……”
瞿桑披头散发,满是污痕的脸突然舒展开来,他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盖新房哟展图样,一只八哥往里忙,没头脑的麻雀十二只,埋头啄谷圈里养。”
官思渡也不管他,自顾自往前走,手里牵着的链子一晃一晃。
“东屋里富贵蜡烛亮,西屋藏着财十箱。中间一座小闺房,红烛成对影成双。哪一间屋儿给我呦,屋檐之下待库房。”
翟桑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口中哼着小曲儿。
街边的人乌压压围成一片,都探头探脑地望过来,几个调皮又胆大的孩子一蹦一跳,抬头看了看被链子牵着的瞿桑,嘻嘻地笑,在两人后边跟着,扮鬼脸儿,跟着摇头晃脑:
“盖新房哟展图样,两只八哥往里忙……”
官思渡一扬脖,就这样招摇过市。
取了酒菜,他随手往翟桑肩头一搭,没好气道:
“喂,疯子,好好拎着!”
瞿桑看了看,也不言语,只是接着,一路上颠来倒去唱那歌。
“好了,换一个,听都听腻了。”
官思渡猛得一甩手中长链,哗哗作响,他一回头,只见翟桑一脸傻笑,目光散散的到处乱瞧,笑骂一声。
“疯子,果然是疯子。”
“陆队!”
陆准从街上跑来时大口喘着气,
“我……我好像看见……”
陆贵平倒了杯茶给他:
“这么急躁做什么?慢慢说。”
陆准深吸一口气:
“爹,您听说了吗?警察厅有人带了个疯子出来买东西,那疯子……”
他顿了一下,
“我去看了,不像咱们的人,倒有些像是从前头派来的翟先生。”
“瞿桑?”
陆贵平锁起了眉头,
“按理说他早该到了,如今还没有消息,不会真的被捕了吧。”
他揉了揉额角,突然站起身,
“我亲自去看看。”
“还是我去吧。”
江寒从里间屋子出来,抢先说道,
“不用,你和瞿先生见过几面?我和他熟,老战友了,我亲自去。”
话罢,陆贵平起身,向外走去。
街头的人群还未散去,几个孩童如鱼一样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一边唱歌一边打闹。
陆贵平拉住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掏出糖来,问他:
“你刚刚看到疯子了吗?”
孩子蓦地一愣,点点头,目光直直锁在那糖上。
“那疯子还唱歌呢。”
他补充道,看了一眼陆贵平,眼珠一转,
“我给你唱一遍,你把糖给我,好不好?”
“行。”
孩子的眼睛一亮,身板挺直,摇头晃脑的唱:
“盖新房哟展图样,一只八哥往里忙,没头脑的麻雀十二只……”周围欲散去的人又圈过来,瞧着那孩子哈哈大笑。
孩子唱完,把手向前一伸:
“糖,给我。”
陆贵平笑着摇摇头,把三颗水果糖递过去,那孩子飞也似的跑了,高高举着自己的战利品,向其他孩子耀队扬威的展示,一回头,却发现陆贵平的身影早已隐入人海。
“雪落在封锁了的北国,掩盖了两条路,一条是宽阔的,却通向了黑暗;一条是泥泞的,却通向了光明。风凌厉,夜萧瑟,路交汇,却是故人恶,昔日里一念之错。”
“一个是黑色的花,一个是破冰的河,一个是无边的夜,一个是黎明的火。看如今如何把冬挨过,只得举了枪,互相对着,子弹是故意偏了的,这也罢了,千算万算也算不过,终是个鱼死网破。”
“雪落在封锁了的背锅,终是落的大地白茫茫一片,不论对错。”
江雪轻轻的将纸重新放到桌上,用砚台压住,这才抬起眼眸,看向坐在一边坦然自若的吕荣亮:
“吕先生好文采,这样的笔墨可不能浪费了。”
“谈不上什么浪费。”
吕荣亮喝了一口茶。
“我们也不需要吕先生做什么,只需要吕先生您以后保证不再参加他们的活动就可以了,汪司令会给您一处地方,环境清雅,极适宜修养。吕先生您后半辈子,就可以在那边弹弹琴,看看书写写文章,岂不乐哉?”
吕荣亮笑了,眯起眼睛。像是窗外射进来的太阳太过刺眼一般,他将目光随即转到了阴暗潮湿的角落:
“有一个道理,不知道江小姐懂不懂。”
他抬起手,透过指尖的缝隙,朝那一线光亮看去,
“人活着都要为了点什么东西,信念,理想,事业,或者往小了点说,身边的亲人朋友。”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如果连这点东西都没了,我还需要活着做什么?”
“正是因为吕先生您还有这些东西,所以你更需要活着,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的妻儿还在哈尔滨某个地方吧?”
“嗯。”
“吕先生,我们要的只是您一个承诺,您到时候可以照旧写您的文章,共享天伦之乐,这不好吗?”
“呵,原来在你们眼中,我吕荣亮只是一个会动动笔杆子的,可惜了呀,一事无成,直到现在竟然连敌人都摸不清我是干什么的。”
“不,吕先生,您可能想的错了。”
江雪手指微动,示意身后跟着的警员将一盘糕点放到桌子上。
“汪司令很是敬重您的才华,但我们也料到了,您这样的文人是不肯屈身为我们做事的,所以汪司令亲自为您安排好了详细计划,现在只需要你一句话,我们就可以将你送出去。”
“劳你们费心了。”
吕荣亮的目光丝毫没有在那一份糕点上停留,却提起了桌上的笔在空中虚虚的画着,像是在写些什么。
“如果江小姐今天来就是当说客的,我的心思你们也清楚,也不用在我这费功夫了。你们的东西我不要,我自己的东西也得不到。”
“吕先生,您可要慎重考虑,你还有亲人,有朋友,您还有无限的前途,作为一代文学大家,您不应该留下点什么吗?我们可以给你时间。”
“真的吗?但是,当我前脚踏入这房门的时候,我就没有再想过活着踏出去。”
“我说过了,人啊,要为了点什么东西而活,最重要的那个,是信念。”
他突然笑起来,脸上带上了若有似无的微笑,是那些知识分子特有的笑容,张扬却不毕露锋芒:
“这些东西我有,但是恕我直言,江小姐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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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生病了,实在没有精力码字,请个假,感谢各位宝子们的支持和理解,寒假会尽量一周多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