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

　　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在曾经做过丑角。——题记
　　那是做好的精致无比的小人，里面塞着上好的绒毛，裹着的是最精美的绒布，上面用的是最好的刺工。精致的、面容温柔的少女握着手中亲手制成的娃娃，脸色却带着几分歹毒。
　　我做了那么多次小丑，你却没有拯救我，反而将我抛弃在痛苦的深渊当中，我要让你去死。
　　在做好所有的仪式过后，并不知道是否会成功。或许这只是个没有任何根据的都市传说，但或许，因为心是那样地歹毒，最后她也会不得善终。就算知道结果是那样悲哀，她也丝毫没有悔过，生而在世，不过是让众人嘲笑和践踏，正是如此，没有善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多么极端的心态啊，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一定又要咒骂她是个冷漠而又没有怜悯的人。
　　但是这个世界又何曾怜悯过她。
　　就连她最喜欢的——那个奉为“神”的人，也不过是在最后选择转身离开而已。
　　的确。看到这里，不要觉得有多么地同情。因为自身其实也称不上是多么好的人，我生来就是缺爱的人，父母经常不在身旁，活到现在欠了朋友很多钱，也不知道怎么还，我想要的东西或许对那些富足的人很卑微，不过就是爱而已。我在泥潭里，周围的人也称不上多好，最多就是每天聊着数不清的八卦，然后聚众花大价钱去聚餐拍照，对于自己的情绪一分不提，但她们装的很好，我不会装，但我会觉得她们很好，是的，谁都很好，但是我是最差的那一个。我分不清那是不是我童年时候留下的创伤和阴影，反正它就是这样存在了，对于我，我早已经习惯了别人厌恶我。可是当别人对我温柔时，我会将其看作是唯一的光和希望，我希望她能承载我全部的痛苦和忧伤，我要把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她，尽管那是我创伤留下的阴影，但我也没有改的打算——就算改又能改到哪里去呢？
　　就这样敷衍地活着吧。我无所谓，但是她必须死。因为只有她死了，我才能继续不抱期待地活着。我的意思是，她发光那又怎样？我得不到她，我是个小人，因为我希望她能做我的救星，我再差也还是继续爱我，她很无私，她爱着很多人，但是那不行，她必须只看我一个，然后把我从泥潭里救出来。我是说……我自己却一点也不想动。
　　我很烂。但是得有人理所应当地爱我。是不是？这样才公平。
　　为什么她不爱我呢？她明明发出了友善的信号，就算没有办法成为情侣，多少也要多为我付出一点什么吧！喂——给我带点东西！给我买点东西吧！
　　我好希望她能像照顾婴儿那样照顾我，然后给我花钱、给我更多的关爱。或许，你看到这里会觉得我是个巨婴，的确啊，可能在很多人看来，我是个需要人照顾，不知道怎么照顾他人想法的巨婴，可是我只是需要有人来怜悯可怜的我，舞台上的光照亮了我，我是受害者，我在中央，你们要看到我的，是不是？
　　我身边的人或许都很优秀，那是我认为的，我是个很包容的人，他人怎么践踏我，我都希望能包容他们，而不是用最尖锐的语言去讽刺，我好希望能融入他们。不过庆幸的是，只要我融入他们，虽然不是最亮眼的那一个，但是还是融入了，只要不是最特殊的那个就好了，我是集体中的一员就好了。我已经是个小丑，不能再被单拎出来嗤笑和咒骂了。我很摒弃那些特立独行的人，因为那是我想要成为但是没办法成为的人，没办法成为是因为，我实在没有胆量去抛下世俗的观点让自己闪闪发光，可是我却希望闪闪发光的人可以偏爱我。为什么不可以呢？剧情里都是这样演的。
　　我是落灰的公主。我是灰姑娘，我不想要努力，但是我想要被别人看到，然后拉出来拯救我，让我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这就是我平庸至极的生活里的妄想，但其实这是幽深人性中的一部分，谁都想不劳而获，谁都想天上掉馅饼，谁都希望自己什么都不会，却有个人能承包一切。我没有乐趣，我只想躺着，我是烂泥里的垃圾，除了希望世界可以好以外，我没有其他的想法。
　　这就是我缺爱的一生。
　　字打到这里，看着屏幕上的文字，陷入了长时间的自我怜悯。这更像是自传？或许又不是，但那是无比地真实。没有人关注她的，因为她并不想改变自己去往更好的地方，可是总有人会带她走的。那样荒谬的念头始终存在在脑海当中。
　　是的。我好希望有人能带我走。所以她出现了。她身上似乎带着光，走近我并且给了我必要的关心，这让极其匮乏的我产生了病态的依恋，并希望眼前的人可以带走我所有曾经遭受过的痛苦，我依赖她，可是她拒绝我很多事，就连最基础的给我买东西也不愿意。我在想，她那样对我好，就应该继续加大力度对我好，而不是停留在嘴上的问候，这才是朋友的最佳要义，是不是？
　　但是她没有。她就和我的父母一样，虽然比我父母稍微好上些许，但也差不了太多，她没办法承受我的期待，她说人和人之间是有边界感的，是需要互相理解的，而不是索取。她骂我。她说我是黑洞，是没有能量的人，是垃圾。
　　她后来和其他人一样，骂我和践踏我的讨好。
　　不过我都用了讨好一个词了，或许我本身就是没有光芒的人，讨好他人的人总是会受到冷眼，因为他们会说：你的好没有真心。是的，我没有心，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我已经是行尸走肉了，空心人做什么都像是有所图。尽管我一再解释，我没有目的的。
　　但是最后所有行为还是变成了索取。很多人都尽量给我一些情绪上的安慰，我虽然没有被安慰到，但还是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的错误，而在我每晚入睡以前，那梦魇一般的痛苦就会缠绕着我，告诉我我是那样不幸，于是我就更想去抓住什么救命稻草，让我能够从痛苦里解脱出来。
　　是的。一个不幸福的人，一个出生在垃圾堆里的人，一个从来没有受到父母宠爱的人，一个极其孤独但没有办法忍耐住寂寞的人。那些幸运的人本身可能并不幸运，只是因为想改变自己而已。我曾经产生过那样的想法，可是别人的眼光一落在我身上时，我就退却了，那是如此恐怖的眼神，那如此多的条规让我最后的希望也被扼杀了。
　　所以还不如缩回去，缩回条条框框里，做被人规定的人，总比被扼杀和一再被打压来得好太多了。可是她不一样，她永远做光，永远做自己，永远勇往直前，尽管前面是荆棘，是阻拦，尽管被人咒骂得那样难听了，她还是没有放弃。
　　多好啊。就像我想成为的那样。
　　好想沾染她的光。因为那是杂草丛生的世界里出来的一点微光，我是杂草，但我希望站在她身边，我没有力量，但是她能给我，我希望能寄生。
　　我是干枯的草和枝叶，我是干枯的根，但是她是活力的源泉，那样旺盛的生命力是不会干涸的，给我一点怎么了？我自私吗？我明显不自私，因为那是应该的。是的，那是圣人该做的，这是绑架吗？分明不是，已经生活得那么好了，分给我一点怎么了？
　　我的情绪是嫉妒吗？是啊，这是人的本能，这是动物本能，生存本能，七宗罪，洗不脱的，我不抛下偏见和嫉妒又能怎么样？
　　后来她离我而去了。并且狠狠地咒骂我，说我是该死的寄生虫。可当时在我心里，涌上来的不是愧疚，反而是自怜。我都那么可怜了，凭什么不能给我点好处，你都对我好了，为什么不能再偏爱一点！你应该再给多点。我有什么错呢？我没有恶意。
　　她后来在当地的圈子里获得了点名气，她在俱乐部里混得开了，也开始有同样的人嫉妒她。是啊。只要你想变成优秀的人，就应该做好了被谩骂的准备了。这又有什么错呢？优秀的人就应该拥有一半的谩骂，这是人之常情，你没有按照我的标准去爱我，所以我现在就要骂你。
　　于是我加入了八卦她的队伍，把知道的关于她的消息抖得所有人都知道。我一无是处，但是我认识的人多，只要我的消息传得够多，那么我的朋友就越来越多，或许你们会觉得我很病态吧？但我就是觉得这样能讨得些喜欢，我喜欢交换一些秘密让别人仰望我，让我暂时脱离杂草堆，被当成高高在上的明星。我是多么地优异啊。
　　啊？是这样吗？她的恋爱史是这样啊……
　　多少双眼睛，本该注视你，现在注视我了，这是你欠我的。
　　后来很多人组成了讨厌你的团体！就是这样，我为你写了剧情，并且完全是我传播开来的呢。因为我没办法得到你的爱，只有亲手写让你恶心至极甚至发疯的剧本，这样你就可以跟我一起堕落了，去感受那恐惧，我的黑洞不再肆无忌惮地吞噬你的幸福，而是亲手将你完全吞噬，管它呢。没听说过爱会变成恨吗？没听说过应该对每个人都恭敬且谨慎吗？
　　你现在得罪了我，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后来有个人找到我，说她是你曾经一起上过课的人，她说，你呀是个冷酷的人，不喜欢接受别人的情绪，也不喜欢和别人聊八卦，只是专注地做自己的事的，还会甩掉别人的人。
　　我找到同类了呢。尽管是在垃圾堆里，但那是多么的幸福啊。我无比渴望他人认同的心，现在终于得到了满足，原先的黑洞被填满居然是这样幸福充沛的感受，站在黑暗里是那么的幸福。
　　于是我们互相分享着对你的憎恨，以及你的冷漠，你就活该！你应该将自己的温柔和光给我们一点，那不就行了吗？这是你应当做的，你是光，你是标杆，你就该分。
　　是吧？她说着。她就是那么讨人嫌还冷漠。
　　是啊。而且她甩掉我们，往别的地方走了呢。
　　很快，你的朋友似乎没减少，但讨厌你的人多了呀。这就是命运对你的考验，你听到了吗？我真的很讨厌你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特立独行的样子。你就该跟我一样，在垃圾堆里，在痛苦里，但是你愿意把光都给我，这样才是最幸福。这也是你应该要做的事情。
　　我头发不洗，我人烂。我什么也不会，脑子里只想恋爱，我只看最肤浅的东西。我喜欢节奏快的，三天就能在一起的恋爱。
　　管它呢。哪怕是畸形的，只要我开心就好了。
　　你是光。你是不会难过的。
　　请你下来，在我身边，把你的能量多给我一点吧。
　　将亲手做的娃娃一个又一个地撕烂，嘴里咒骂着。你就活该。你就活该。你就活该。
　　我的想法和你完全不同，所以我咒骂你是很正常的吧。喂！你该不会觉得，我还会包容你吧。对不起喽！没有你那么大度。但是你遇到了我，那就请去死吧。
　　这无疑是很恶毒的诅咒。
　　这次魂不该送。
　　但或许是过于强的怨念，黄符并没感受到不寻常，而是照常将这样的请求送到了这里。
　　魁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人之常情。
　　只是或许，我们能够置之不理。
　　不行，黄符送达了，我们必须要做。
　　但或许我们可以让她自己去体会到同等的痛苦。
　　白的意思，是希望能造出一个环境，让她迷失在其中。
　　可我能送她去地狱里看一看。
　　我是蒋生手底下的人，我有资格拉她下地狱。
　　魁明显地在压抑愤怒。
　　可是就算如此……
　　舆论遭致少女自杀的头条霸占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评论顿时多了很多。
　　她很可怜，不是吗？
　　她不应该被欺负成这样。
　　那些随便造谣的人是有病吗？
　　一个个屏幕前，一双双眼，廉价的评论和遗憾的情绪。
　　没有所谓的迟到，也没有所谓的正义。
　　因为那是无事生非，那是没有止境的人性黑洞。
　　只有一个人，笑得很开心。
　　真好呀。这样我就可以永远陪伴你了。
　　将匕首对准了自己，最后入眼的是刺目的红。结束了，我这做尽丑角的一生。
　　入目的是穿着红色长衫的女子，她的美甚至比她还要多出几分。她手里拿着长笛，眼里没有任何的怜悯。
　　原先的恐惧顿时传遍了全身。
　　那是被丢弃的恐惧。
　　不要丢弃我啊……不要丢弃我啊……
　　哭着，却无人能听到。
　　我收到了你的黄符，但你下地狱受刑，不是我们的宣判。
　　这个世界上，总还有公正的算法，而你所做的，只不过会让你的生活变得更加地糟糕。
　　她没死。她被我们送到更好的地方去了。恭喜啊，你和你在意的人从此生死永隔。
　　你唯一懂得的情感，就是憎恨。
　　你值得同情，但是你不值得更好的人。
　　你本身，就是一个垃圾。
　　魁说完最后的话，将眼前的灵魂彻底扼杀。
　　来生。做个好人吧。
　　或许你也没有任何的选择。因为本就没有给你更多的道路。
　　因此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信仰和来生，以此来慰藉仅有的当下。
　　没有心的人，不会给予爱，也不会获得爱。但无比热衷地沉醉在虚幻之中，且认为：这些都绝对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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