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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春来
殷呈雅勉强能下地活动时,便从宁阳王府搬了出去,只带了秦瑶和几个仆从,到城西别苑安安静静养病。
城西别苑不比宁阳王府规矩森严,卿箬每天休下后晃晃荡荡‘路过’城西别苑,少不得要进去探望殷世子一番。
一来二去混熟了,便把城西别苑当成自己家,三天两头过去探望,顺带蹭饭。
殷呈雅养病养得很满足。
因病中忌口,殷呈雅两三个月以来都吃得清汤寡水,这日趁着秦瑶回王府,卿箬亲自下厨给殷世子开了顿荤。殷呈雅这段时间憋得很难受,过嘴瘾过到底,吃完了饭还偷偷喝了两杯酒。
酒一喝完,殷世子当晚就发热了。
卿箬要去请大夫,殷呈雅将他拽回来,“不能请大夫,要是让秦瑶知道我就完了,区区小病小痛,我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当晚卿箬在城西别苑留宿,忙前忙后照顾殷世子,殷呈雅觉得非常惬意,恨不得多病一时才好。
嘴上也忍不住打趣道:“前些日子你没来的时候,我每天都好好的,怎么你一来我就起热生病了,你是不是克我?”
卿箬顺口接道:“那世子小心了,算命先生说我命中克妻。”
话说完,两人同时沉默了,卿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话不合适,急忙想要辩解,殷呈雅觉得脸上额头上更烫了,别过头去,“你说这话干什么……”
夜半殷呈雅果然发热得更厉害,卿箬在屋里打地铺照看他,给他擦脸喂水,喂完水殷呈雅终于老实了一会,没多久,又开始哼哼起来,嘴里断断续续喊:“阿箬,阿箬……”
卿箬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掐住他的脸颊两侧,问:“殷呈雅,你在叫谁?”
“你说呢。”殷呈雅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看着他,“这里还有别人吗?”
卿箬心想:喔,叫的是我。
同时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很荒谬的想法,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手心立时出了一层热汗,心也扑通扑通乱跳,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两年前前你涉险救公主的时候,喊的是谁?”
殷呈雅闭着眼睛装死,不吭声了。
“说话。”卿箬用了掐了掐他的脸,逼问道,“殷呈雅,回答我的问题。”
“你简直放肆……”殷呈雅嘀嘀咕咕骂道,“是你行了吧,是你是你都是你……”
说完背过身去,蒙头睡觉。
这一晚两人都没有睡着。
*
第二天一大早,许期许二公子带着一马车贵重礼品前来城西别苑探望。
殷呈雅正愁没有时间收拾他,许期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许二公子进了别苑,屏退侍从,跟殷呈雅说的第一句话是:“世子,我父亲给我订亲了,是徐尚书的侄女徐三小姐,婚期定在来年六月。”
殷呈雅不太懂许期为何要特地上门来通知他此事,迟疑了一瞬,还是客气道:“好,待你成婚,我定备一份大礼送去侯府。”
“所以世子!”许期突然加重了语气,面带不忍之色,痛苦道,“我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还请世子断了这份念想……”
殷呈雅惊讶地看着他,十分疑惑道:“什么念想,我对你有什么念想?”
许期看他这副茫然又惊异的神情,以为殷世子是在强装镇定,于是更加痛心及不忍,“世子不必再刻意隐瞒,我都已经知道了,从前一起上学的时候,世子三天两头给我送东西……我还只当世子是珍重我这个朋友,没想到世子竟是苦苦隐藏着这样的心事,是我愚钝,辜负了世子一片苦心。”
“我什么时候给你送过东西?”
许期不管他发问,继续自顾自道:“可惜今生我投了个男儿身,不能回应世子这份感情,你我都是男子,又是这样的出身,即便不顾世俗礼法,家族长辈那一关也是过不去的。还请世子……另觅良人吧!”
殷呈雅完全云里雾里,有点不敢相信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爱慕你,但你不喜欢男子,让我去找其他人?”
许期沉痛地点点头,几乎要涕泗横流,“世子,齐王殿下都已经跟我说了,我知道世子心里有我,可我此生,只能辜负世子了。”
殷呈雅简直要疯了,气得心口又开始疼,“你今天再胡说八道一个字,我撕了你的嘴!我也从来没有三天两头给你送东西示好,齐王有病你病得也不轻,赶紧给我滚!”
“世子忘啦?从前上学那会,你离京前一年的时候,总是叫那个小五给我送东西,什么都有,我都还留着呢。不过我今日前来,想把这些东西还给世子,希望世子不要怪我。”许期说完,吩咐仆从取来几个礼盒,礼盒打开,赫然是当年殷呈雅精心准备托人送给卿箬的礼物。
一瞬间,殷世子觉得头有点晕。
感情他当年那么卖力地‘开屏’,全让许期半道截胡了,卿箬每天和他大眼瞪小眼,居然还答应去望月湖同他见一面,结果就只差一点……许期这孽障叫人把他打了一顿。
殷呈雅知道自己情路坎坷,但没想到能坎坷成这样,当下气急败坏,喊秦瑶将许期轰出门去。
“世子,世子!我知道你很伤心,但缘分这种事不能强求啊,今生不能与世子结连理枝,来生愿结草衔环报答世子……”许期扒着门框大喊,别苑里所有人听到动静都跑出来看热闹。
殷呈雅气得喘不上气,直拍胸口骂道:“秦瑶,把他轰出去,滚滚滚,赶紧滚,给我滚远点!”
秦瑶嘴都快笑歪了,强忍着笑意道:“世子,许二公子来世要和你做苦命夫妻呢。”
殷呈雅:“你也给我滚。”
*
京城入了冬,下起了第一场冬雪,城西别苑里的红梅争相开放。
殷世子的伤恢复得很不错,没事就爱在院子里瞎溜达,看看雪和梅花。卿箬照常隔三差五前来探望,有时候也带些外面的吃食,日子一天天过去,倒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夜里红梅开了,卿箬买了东街铺子上很有名的烤兔肉过来,檐下燃着火炉子,天上飘着雪,梅花在风雪中绽放。
殷呈雅道:“今年雪下得早,梅花也比往年开得早些。”
“是啊,今年是个好年。”卿箬仔细将烤兔肉切成小块,笑了笑道,“世子许久不回京城,也知京城几时下雪么?”
殷呈雅将手从檐下伸出去,接了几片雪花,淡淡道:“有挂念的人在京中,即便远在淮南,京城的大小事宜我也知道一二。”
卿箬切兔肉的手一顿,抬头问道:“世子挂念谁?”
殷呈雅单手支着头,“反正不是许期。”
“世子如今伤好得差不多了,公主择婿一事,想必皇上过些时日会再提起,世子……有何想法?”
殷呈雅从容一笑,“放心,我有主意。”
寒风刮起来,卷起漫天雪花,殷呈雅吃了热腾腾的兔肉,喝了两杯热酒,有些犯困。他偏过头看着满园红梅,食指瞧着桌案,道:“花开得很不错,摘一支来插瓶也好。”
卿箬闻言站起身来,“我去帮世子选一支开得最好的。”
满园红梅迎着风雪傲然盛放,艳丽无双,卿箬在雪地里穿梭,挑选开得最好看的梅花。殷呈雅坐在檐下,身体后仰躺在藤椅上,望着他的背影,微笑不语。
雪越下越大,卿箬好不容易在数支红梅中挑中最美的一支,小心翼翼折下来,回到檐下时,却见殷呈雅靠在藤椅上睡着了。
毛毯落在藤椅边,轻手轻脚走过去,将毛毯捡起来,“世子,还醒着么?”
殷呈雅没应声,卿箬轻轻将毛毯搭在他身上,又将刚摘下的梅花放在他手边。殷世子睡着的时候气质会柔和许多,本就姣好的面容在月色白雪红梅映衬下愈发夺目耀眼。
当年在藏书阁思过那几天,卿箬就是被殷世子的睡颜迷惑,不仅把仅有的薄毯送了出去,还挑灯熬夜帮殷世子抄完了最后一遍《道德经》,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的缘分就一直没有断过。
卿箬回想了一下自己当年的做法,眼下故技重施,他轻轻捏了捏殷呈雅的脸颊,低声笑道:“外面风大,世子回屋休息吧。”
殷呈雅睡眼惺忪,睁开眼看着他,两人对望着,没有说话。
半晌,卿箬忽然低下头来,嘴唇几乎要贴上殷呈雅的侧脸。殷呈雅以为那会是一个吻,轻轻眨了眨眼,下一刻,却觉颊边一凉,卿箬吹走了落在他耳边的一片雪花。
“梅花很好看,很衬世子。”
*
殷呈雅的伤快要痊愈时,皇上一道御旨下来,要继续为和昌公主选婿。
这日卿箬照例提着吃食去城西别苑看望殷世子,进门才知殷世子今日和秦副官一道回了宁阳王府,别苑里空荡荡的,卿箬却远远看见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阁楼上,正微笑着和身边的侍女说着话。
这男子卿箬之前并未见过,只觉他气质如兰,温文尔雅,模样那是一等一地出挑,比起殷世子来也半分不落下乘。
卿箬远远看了一会,默默放下手中吃食,转身出去了。
自那过后,卿箬一连半月没有再去过城西别苑,他坐得住,秦瑶却坐不住了,亲自上门来找,说世子想见他。
卿箬再去城西别苑,是空着手去的,殷呈雅见他来了,有点不太高兴道:“你最近怎么一声不吭就不来了,是不是我不让秦瑶去找你,你就打算再也不来了?”
“世子的伤不是都好了么,往后我也不必再来探望了。”卿箬淡淡道,“我跟世子是什么关系,朋友?可谁会把朋友呼来喝去,世子难道觉得,我应该一直围着你转么?”
“你……”殷呈雅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说话,急得咳嗽两声,捂着心口道,“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就……”
话没说完,心口处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殷呈雅脸色都白了,捂着心口坐下,平息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世子心口又疼了,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卿箬在旁边淡声道。
殷呈雅抬头看着他,过了一会才道:“不碍事,我今日突然很想吃你做的炸丸子,你若有空,能不能再做一次给我吃?”
卿箬没拒绝,转头去厨房炸丸子了,他这边才炸完一盆,就听见外面传来人声,还是上回他在阁楼上看见的那个年轻公子。
“呈雅,你在吃什么好吃的,好香,让我也尝尝。”
卿箬将剩下的丸子炸完,然后便悄无声息离开了城西别苑,自那过后,再没有殷世子的消息传来。
开春后,和昌公主的婚事突然定下来了。
出人意料的是,这得了公主青眼的驸马爷,既不是殷呈雅也不是卿箬。这位驸马爷据说是殷世子的表兄,前些日子上京看望殷世子,后来有次游园会,殷世子的表兄和公主都去了,两人一见钟情,互许终身,皇帝见二人般配,当即给他二人赐了婚。
公主的婚事一定下来,殷世子便打算择日回淮南了,且走得很匆忙,卿箬听到消息的时候,宁阳王府的马车已经快要出城了。
卿箬纵马一路追了出去,在城门口拦下了殷世子的车驾。
秦瑶为难地看了看他,又别过头看了看马车,“世子,卿校尉有事找你,你要不要见一见?”
不等殷呈雅应声,卿箬已经翻身下马,登上马车,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马车里暖烘烘的,殷呈雅裹着大氅抱着手炉,见他进来,也不赶人,只问:“我要回淮南了,你跟上来做什么?”
卿箬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上次在城西别苑里那个年轻公子,是你表兄?”
殷呈雅不解其意,道:“自然是他,不然谁能随意进出我的别苑。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既是你表兄,怎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
卿箬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满脸严肃地看着他,“那我现在有话问你,你要老实回答我。”
殷呈雅点点头,紧接着卿箬凑上前来,捧起他的脸,如那日梦中一般,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这个吻很轻很浅,一触即分,但不妨碍殷呈雅惊讶地睁大了眼。
“殷呈雅,你喜不喜欢我?”卿箬捧着他的下巴不让他移开视线,一字一句认真道,“当年望月湖边你想跟我说什么,是不是想说这个?现在我在你面前,你如实回答我,如果你摇头,我立刻就走,绝不多做纠缠。”
殷呈雅有些发愣,望着他半天没言语,卿箬作势要起身下车,殷呈雅瞬间回过神来,一把反握住他的手,将他往身边一拽。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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