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今天怼我了没

　　一路向北，暑气也越来越淡，纵是七月的光景，路上倒也不觉得热。
　　我自入了北凉国境，便不大想挤在车厢里闷着了，索性挤在裴渊的马上看风景。

　　进凉州城前，领队的将军驱马过来，神情略有些踌躇，“眼下要进京了，王妃是否在马车中安坐好些？”

　　这些人不知什么时候改了口，每每瞧着他们不情不愿称我王妃，还挺有意思的。
　　裴渊淡淡道：“为何？”

　　这都不明白。
　　我啧了一声，索性帮那将军解了个围，“因为我身份不光彩，又是后蜀的人，眼下这样嚣张地坐在你身前，自然不大妥帖。”

　　裴渊垂眸看我一眼，“林青阮，少显摆你这二两脑子。”
　　话毕他不紧不慢地捂了我要骂他的嘴，随口道：“不必。”

　　常言道不听人言，吃亏眼前。
　　待进了凉州城，我扫过街边大大小小盯着我的无数双眼睛，自背上爬起一股厚厚的鸡皮疙瘩。
　　若目光能做刀，我现在大约能被剃的比凌迟还干净。

　　出于好奇，我留神听了听人群里都嘀咕了些什么。
　　一路下来，我颇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果然骂人的话翻来覆去也就这几句，无论北凉还是后蜀，压根没点新意。

　　裴渊一眼看出了我心下打的主意，不冷不热道：“今日学的这些话，敢对本王说上一句，本王便告诉城北的叫花子你钱都藏在哪了。”
　　原本还在仔细研习的我瞬间索然无趣，恹恹应了一声，“哦。”

　　裴渊将我撂在王府里后便换了朝服去宫中了。
　　街边百姓都如此反应，到了朝堂上还不知是何等腥风血雨。

　　我暗自遗憾了好半晌观摩不到老学究骂人的场面，平息好心情后，便随手抓了把瓜子边嗑边看话本子。
　　反正是裴渊要我当王妃，现下惹得众人惊怨也是他该担心的事，碍不着我半点心情。

　　这场我看不到的唇枪舌战实在持续了许久，久到我打着哈欠从小憩中醒过来，天边都已波染过墨色，裴渊还是没回来。
　　我伸了个懒腰，坐在院中的秋千上醒神。
　　刚摇了没几下，有人一把推开了院门。

　　我回头去看，来人剑眉星目，神色炯炯，一身盔甲凛凛。
　　我瞧他几眼，思量着约莫是裴渊惹起众怒，让人掀了官袍，现下来个将军要将我压入刑场以平民怨了。

　　我正掂量着要几招能弄倒他，忽然见他上下打量我一圈，冷不丁道：“你就是裴渊那小子带回来的王妃？”
　　我仔细看了几眼，隐约在他眉目间发现了几抹同裴渊相似的影子。
　　我迟疑了一会，“是。”

　　虽眉眼相似，不过他看起来没有裴渊的锐利懒散，反倒是不知从哪透出一股耿直正气。
　　他皱了皱眉，“模样是不错，不过这小子什么时候看起脸来了。”

　　我见他年纪同裴渊不相上下，说起话来却一口一个小子，不由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消息来报北凉宫中并未有同裴渊年纪相仿的皇子，那这人又是谁？

　　我正奇怪，远远的看见裴渊走近，便从那人身边退了两步走到裴渊一侧。
　　他荒唐一笑，“装什么，我又没怎么样你，害什么怕。”
　　裴渊停在我身边，不动声色地拦在我前面，“你来干什么？”

　　那人夸张地啧啧两声，“我能来干什么，还不是来看你千里迢迢带回来，把老爷子气了个半死的小媳妇。”
　　说罢他伸长了脖子来瞅我，“喂，我说你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从前对多少世家小姐都懒得看一眼的人，现下能将你竟当个宝似的舍不得给旁人骂一句。”

　　我小声问裴渊，“这是谁？”
　　他耳朵倒尖，闻言抢先一步道：“裴渊唤我一句舅舅，你也跟着一同叫就是。”

　　舅舅？
　　我这才想起来，温家四子温岁安是老来子，同裴渊只差一岁。

　　裴渊眯了眯眸，“上次你在旁人面前自称是我舅舅，我将你吊在城门口一日一夜，现下你已身披胄甲，还敢如此口无遮拦。”
　　温岁安白他一眼，“现下朝堂上上下下，也只我肯跟你站在同一边。你若这样对我，只管自己一人被骂个透罢。”

　　我闻言不由有些好奇，“你为何不骂我？是想骂的话被旁人先说了吗？”
　　温岁安笑了，“旁人若在你的位置都恨不得以死谢罪，你这人倒有些意思。”
　　他走过来，不轻不重地撞了裴渊的肩一下，“走了，回去老爷子还不知要为今日的事数落我多久，烦都烦死了。”
　　话毕他歪头冲我微微挑了个眉，“襄王妃，今晚好好哄哄你家小殿下吧，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我见他走远了，才从裴渊身后站出来，“被骂了？”
　　裴渊不咸不淡一应。
　　“哦，”我若有所思点点头，“晚上吃馄饨吗？”

　　···

　　我在襄王府里心惊胆战的待了多日，除开温岁安时不时来找裴渊议事，倒没等来官兵抓我去下大狱。
　　现下北凉皇帝被气的瘫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却终究还留着半口气。
　　裴渊虽说已算是着了半身黄袍，现下在朝堂上坐的也只是摄政王的位置。
　　我听着温岁安也想过直接弄死老皇帝，给故后以作告慰，不过思来想去，还是不想让他这么早下去投胎，万一再纠缠上故后殡天之魂，更让人心里膈应，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等身份下，裴渊若想守好我，纵然朝臣开明，也并不是件易事。
　　可也不知裴渊使了什么法子，现下竟当真让我好好坐上了襄王妃这个位置。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些人眼见着裴渊没半点要被说服的苗头，也只好将我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就连裴渊外祖都拄着拐杖来了襄王府一回。
　　只看了我一眼，他便收回眼神，颤颤巍巍举起拐杖要揍裴渊一顿。

　　一个耄耋老人，不过挪一步就能躲开的拐杖，裴渊这会倒跟脑子里缺根筋一样，就直挺挺地站在那不知动弹。
　　我眼见着他挨了几杖，下一杖竟冲着脸去了，当下便几步跑到他身前挡了下来。

　　人生建议，不要小看老人。
　　看着没什么力气的一杖，当真是注了十成十的力道。

　　裴渊外祖更是气急，“你还敢拦？！”
　　我直接跪在他身前，“您只要答应不再打脸，小辈必不再拦。”

　　一旁看戏的温岁安当下捂起肚子笑个不停，成功把矛头转到了他自己身上。
　　外祖忙着揍温岁安时，裴渊这人也不知怜香惜玉扶我起来，反倒凉眉朝我兴师问罪，“林青阮，你只在乎本王的脸？”
　　我攀着他站起身，真挚点头，“知道就好。”

　　这场闹剧最终以温岁安被打的鼻青脸肿为结尾，待到暮时，裴渊的外祖终是冷着一张脸坐下来同我们用了一顿晚饭，算是给了我个面子。
　　朝廷上下见温家家主先低了头，异议声也开始一日日归于平静。

　　不过朝臣向来贼心不死，眼见着王妃的位置没了指望，心想着能推旁人做个侧妃，来日进宫也算有个念想，便又开始上谏要裴渊纳妾，最好能纳为平妻，共当王妃。
　　裴渊对他们的劝说视而不见，这些人便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

　　这些日子凉州城大大小小的贵家夫人拜帖源源不断，我撑头听她们苦口婆心劝了我一轮又一轮，终究是败下阵来，从厚厚的官家小姐名册中挑出了些亮眼的，拿着去了裴渊书房。
　　我一张张在旁边口若悬河，裴渊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我。

　　待我说的口干舌燥，他也悠悠将折子看完了。
　　我灌了口茶，默默观察他波澜不惊的脸。

　　不对劲。
　　世上男子谁会不想坐享齐人之福，何况这名册上有几人连我看着都动心，他仍是兴致缺缺的模样。

　　思及至此，我又不死心把名册往他脸前一推，“裴渊，这些都是我选好的，你就随便挑几张，我保证个个贤良淑德。”
　　裴渊掀起眼皮看我，“林青阮，你当真想我纳妾？”

　　我皱眉，下定决心，小心翼翼道：“裴渊，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当真喜欢女子吗？”
　　现下想想，他虽口头上说着心悦于我，除开那日蜀京宫中亲了我一回，再也未曾有什么过界之举。
　　就连到了凉州城，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也未对我做过什么。

　　他的脸色叫人捉摸不透，我见他不言，心下也猜出个七七八八，抬手在他肩上一放，轻轻一叹，“没关系的，你不想说，我不问便是。既然如此，咱们不纳妾也无碍，我定然不会同外人说什么。”
　　他视线从我搭他肩的手上慢慢转到我的脸上，幽幽道：“林青阮，你说本王是断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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