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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知道
马车摇摇晃晃,让人无端生出困意,若是幼儿在这车上坐着,想必早已昏睡。
杨慕予将头上的红盖头掀开扔在一边,从来回摆动的车帘去追寻外面的风光。身边的座位上摆满了各种糕点还有一瓶竹叶青,想来是江初安让下人准备的。可这人······杨慕予想起堂哥告诉自己江初安宴席上所讲的那番话,原来已经有了娶侧妃之心。
车外传来迅疾的马蹄声,杨慕予等了许久,那人才出声询问。
“慕予。”
见马车内无人应答,那人踌躇许久再度出声。
“王······王妃?”
杨慕予无语。
那人应该也觉不妥,斟酌一番这才再次开口。
“唯安。”
马背上的江初安耳尖通红,杨慕予的表字实在让自己难以启齿。
只听车内之人不紧不慢道:“王爷且行。”
“嗯,好。”江初安跟在马车边走了三里,这才策马离去。
因是新任逍遥王迎娶王妃,怀远城大摆筵席,大小酒楼都被逍遥王府订下,凡是来往怀远城之人皆可入座讨杯喜酒喝,由于人太多,道路两边都是各家主动摆出来的桌子。千金阁的最高层上是风雅阁的三十六名乐师和十二名舞姬,本都是千金难求一面的人物,今个儿在怀远城的最高处奏乐起舞,可见婚礼规模之盛。
江初安站在王府门前满面春风,远处婚车和仪仗队伍驶来,路人纷纷起身都想一睹王妃真容。顾挽枫和顾无肆两兄弟,一人提着一筐糖块向着人群抛洒。
车马驻足,新郎君下车。
江初安对杨慕予行揖礼,上前一步牵住杨慕予的手准备进府。围观百姓调侃道,“王爷娶妻,定当宠爱万分,怎么舍得让王妃走回去呢?”
“背着,背着,新郎官理应背妻。”不知谁人起头,众人开始起哄。
“抱着,抱着,抱着,王爷年轻力壮,定然是抱着。”
一众身着燕弁袍的人,如今心中多有感触,但又因是大喜之日,面上皆是得体的笑容。
江初安捏了捏杨慕予的手心,轻声询问:“抱着吗?”
盖头下的杨慕予早已经红了脸,佯装嗔怒,“不要。”
话音刚落,江初安已经松手,站在杨慕予身前低身,“我这有些不便,背着吧,你多用些力搂紧我。”
“嗯。”
身旁站着的司仪搓着手上前一步,欲开口提醒二人这样于理不合,但却被白执权拦下,只得作罢。
杨慕予手里紧紧捏着同心结,头上盖头还没有取下。二人刚进房内,下人就来通报马保前来传旨,江初安原想将盖头掀开再去,但礼仪程序还有许多未完成,下人又催得紧,江初安只得安顿好杨慕予后,匆匆前去。
马保脸上满是讨好的笑,毕竟这份圣旨可是自己看着皇帝亲自写的,在这大婚之时,可能不是那么合适。
“公公传旨即可,怎么还非需本王到此。”江初安面露不快,揪了揪腰带。
白允桓神色微变,但顾及此时身份,也没有多言。
“皇上千叮万嘱要当着王爷的面传旨。”马保腰弯得更低。
“那便劳烦公公了。”江初安兀自找侧边的椅子坐下。
白允桓为首的其余众人皆下跪接旨。
旨意内容不外乎就是对江初安新继王位的认可和新婚的祝贺,以及对江初安的表字大夸其夸,甚至圣旨的绝大部分都是对“念白”二字的夸奖,“念白如何如何”,“念白如何如何”,不为别的,纯粹是为了恶心江初安。
圣旨字数之多,开国未有。
“马公公辛苦了。”江初安起身倒了一盏茶递给念完圣旨的马保,神色毫无变化,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认真的内容。
马保口干舌燥,赶忙谢恩。几口喝完茶,又从胸前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江初安,“这是皇上给王爷的密旨,烦请速阅。宫中事多,老奴就先回去了。”
“本王新婚,马公公还是留下吃酒席吧。”江初安早已展开密信阅览,但却不妨回应。
马保原想推辞,但白执信已经上前拽着入席,直言若是怪罪就说是江初安的缘故。
密信很短,不及圣旨的十分之一,江初安就着桌上的红烛点燃,很嫌弃,直接扔在地上下人急忙端来的铜盆里。
“哥,走了。”江初安向几位长兄示意。
白执一和族内长辈打了招呼便带着白执权和白执信跟在了江初安身后,同时宋彧攸、苏煜和裴寂然等人也起身。
致远轩中,众人一人身边放着一坛酒,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不约而同望向门口,等着那人。没多时,酒坛竟在门口处摆成了小山,若是以这个速度喝下去,逍遥王府的佳酿恐怕会空半窖。
挑开盖头后,盯着那张脸愣神许久,直到杨慕予扯了自己的袖子,江初安这才回过神来。
“小郎君太过惊艳,一时让念白沉迷其中。”江初安目光灼灼,毫不避讳有外人在旁,盯红了床上坐着那人的脸。
杨慕予一是诧异江初安自称表字,二是江初安这副愣小子样竟让自己心脏扑通狂跳,若不是强压着,只恐会跳出来。
二人喝了交杯酒,坐在床上,都有些出神。
“原想在冠礼后便同你完婚,但又想来太过匆忙,你的冠礼恐怕会来不及准备,所以晚了半天。”
杨慕予失笑,当接到天和城来的消息,自己的父亲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也幸得江初安在信中将陆斯道亲自选定的自己的冠礼日子和时辰告知,父亲原想按照儒家礼仪执行,但顾及江初安,简化不少程序,这才让婚礼如期举行。
“这样便好。”
“与我原想的不一样。”
“嗯?”杨慕予疑惑,侧头盯着那人的脸庞,很是俊俏。
“那样世子妃和王妃便都是你。”
杨慕予实在忍不住,靠近江初安,“大婚之夜,王爷如此矜持,可是不举?”靠的更近,“我可是身体康健。”
温热的气息吹在江初安的脸上,眸色暗了又暗,往后撤了撤,上手将杨慕予推得远些,“该出去了,剩下的事儿,回来再说。”说着起身,走了两步回头盯着床上坐着的那人,“以后叫我‘念白’即可。”
“那王爷合该称呼我的表字。”杨慕予起身牵起江初安右手,既已成婚,总该向那些人炫耀一番。
江初安别过头,双颊通红,“知道了。”
路上江初安心中盘算着早已定下的计划,一时之间二人无话,到让前院之中的笑声穿过了层层屏障,直到二人耳边。
“厅中宴席,你不去吗?”
“王夫子在,对礼节要求太严。”江初安撇了撇嘴,“何况还有父王,咱们去了,倒会让他们不能如此尽兴的叙旧了。”
杨慕予点头便是认可,但又想起婚前女师的叮嘱,“明日何时去给父王和母妃请安?”
“不用去。”似乎担心杨慕予多想,江初安赶忙补充,“不用在乎这些礼节,我逍遥王府身为将门,一向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大哥成婚第二天早上也未去,婚后的每日请安也被免了。人活于世,若被那些本不该存在的条条框框束缚,那就不是人,是傀儡了。”
知道江初安是想到自己,杨慕予岔开话题,“我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府中也不会有闲言碎语?”
“那是当然,何况你已经是王妃了。”江初安又顿了顿,更多的是自言自语,“王夫?这样听起来不吉利吧。”
杨慕予被江初安逗笑,“王妃便好,既然你我二人已经成亲,什么都无所谓了。”
江初安挑眉,不再言语。
屋中众人看到院门出现的两个人,红袍黑纱,皆束发,正是唇红齿白俏郎君,眉清目秀赛娇娘。
宋彧攸率先收回目光,看着杨慕予总有些不爽。
苏煜盯着江初安,嘴角含笑,这就是他一直相伴的少年。
风无名靠在墙角,手上还提溜着一坛酒,直直盯着二人,随即敛眸,不知在想什么。
顾无肆扫了二人一眼,便继续看接亲前江初安差人送来的七州防务详图,详细至极,就连每个村里的乡勇都有标注。后天就是江初安成为逍遥王的第四日,七州防务必须重新调整部署,虽然江初安已经给了人员调整名单,但具体的布防需要做的事情仍然很多。身旁的顾挽枫很开心,仿佛他娶妻了一样,一晚上都在傻乐。
裴寂然在椅上睡着了,因为众人突然安静,睁开眼睛便瞧见了两位新人,打了个哈欠移开目光,寻了个合适的角度又准备打个盹。
林云生靠在椅背上沉眸想着什么,咬着下唇,手不自觉在下巴点着脸颊,对于二人的出现并无情绪起伏。
江初安拿起酒杯,端在杨慕予的面前,示意倒满。杨慕予拿起酒壶,边倒边说,“先吃些菜,不然很快就醉了。”
江初安笑呵呵,点头示意知道,“许久人没这么齐全过了,来,喝一杯。”
众人附和。
“如此大的喜事,今晚安伯就放开了喝。”白执权招呼众人接着喝。
“今晚大家定然不醉不归,喝的尽兴。”白执信搭着身边顾无肆的肩膀,一杯一杯灌着。
这顿饭的目的很明确,灌酒。
江初安摇摇晃晃起身,若不是白未几扶着,早就一头栽倒地上了,强忍着恶心,喝下白未几递来的醒酒茶,又坐下缓了许久这才又起身。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粗着大喊道:“呀!王爷怎么光着身子在院里跑啊!快来人啊。”说完仔细盯着一桌人的状态。
白未几扶着江初安,默默翻了个白眼,他家主子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白执一按着自家三弟脑袋的脑袋起身,丝毫不掩饰嫌弃之情,“五郎,你这次受伤后,可曾让玄约看过这里?”说着用手指了指头。
“大哥,你很过分。”江初安说着指了指宋彧攸、苏煜和林云生,“他们三人就大哥负责抬回去。”顿了顿,“二哥、三哥,你们两个装什么?赶紧起来,往回带人。”
白执权和白执信起身,白执信对自家大哥将自己的头当扶手有些不满,却又不敢表达,只得起身离得远了一些。
“你带你的小郎君回去便好,这些人,我们负责送回去。”白执权揉了揉太阳穴,喝得太多了。
江初安弯腰让白未几将杨慕予放在自己身上,又将自己左手递到右手里,这才完事,很费力,还不忘叮嘱,“挨个给喝些醒酒茶,你们给灌的太多了。”
白执一眉毛一挑,五郎这是在怪他们吗?这个方法不是他想的吗?但还是无奈道:“知道了。”
“哦,对了,大哥记得帮帮顾无肆。”江初安费劲儿转身,“四哥若是回来,你让他歇一歇,不急的”
“知道了。”白执一点头,“你忙你的去吧。”
白执权和白执信也连连摆手催促,江初安回头径直离开,又停下。身旁白未几不知所以,疑惑看着江初安,还没待询问,只听得那人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帮我往上扶一下,滑下去了。”
白未几赶忙上去帮忙。
“呼”江初安长舒一口气,一翻身,也躺在床上,“你去准备,我随后就来。”
“是。”白未几关门退下。
屋内二人,江初安盯着那人侧脸,盯了许久,下了决心,洞房花烛夜总需做些什么,起身弯腰将那人脱下鞋。又想起什么,将床上的白喜帕扔在床脚,掀开被子,盯着床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一时无语,怪不得刚刚觉得硌腰。但江王爷多年行伍生活,自然懂得粮食的珍贵,下床从柜里掏了一个布兜,将东西装进去,用牙咬着将袋子封住,放在桌上,不得不说,放的真多,装了满满一袋子。江初安虽然久在军中,未经男女情事,但也正是因为在军中,江初安才懂得更多,就比如男子与男子欢好之事,军中多有。如今又男子大多二十岁加冠娶妻,所以江初安总觉得如今做些床第之事还不是时候。但是,还是俯身在杨慕予唇上蜻蜓点水般一吻,小声呢喃,“四年后,你生辰时,再行夫妻之事,今儿就这样吧。”
坐直后,江初安从身上摸索出一个小瓷瓶,将其中装着的血液倒在那块白喜帕上,脸上露出一模坏笑。
“杨慕予,杨唯安,跟了小爷,你可是遭了罪喽。”
杨慕予缓缓睁开眼睛,那人这句话,总觉得有些幸灾乐祸。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又向下摸着狂跳的心脏,刚刚差一点就忍不住了。起身,伸手从胸前掏出那人刚刚偷偷摸摸塞进来的东西,看着那四个东西,不禁失笑,还舍得给自己一样留一个呢。目光扫过又被江初安扔在床脚的那个白喜帕,上面的血渍太过显眼,这人还有这种趣味。没有时间再让自己琢磨,杨慕予起身,从桌上将江初安仍的那件黑色金丝宽袍套在身上,快步出门。
城墙上的众人,除了顾挽枫坐在墙头上,其余人都站着盯着不远处的三个身影。
“王爷,一路小心。”白未几仍不放心,扯着马蹬还在叮嘱。
“知道了。”江初安没有丝毫不耐烦,摸着“耀星”的鬃毛,笑呵呵的点头。
“不如还是坐马车吧。”白未几不死心,还想劝说。
“没事,耀星性格沉稳,我拽着马鞍就是。”江初安摸了摸耀星的头,“耀星会安稳带着我的。”
白马嘶鸣,似是回应。
“启明,照顾好王爷。”白启明是他们这一批里年龄最小的,虽然心智不如其他人,但是武功是这一批暗卫里最顶尖的,所以白未几担心他生活上有些顾不上江初安。
“知道了,三哥。”白启明郑重承诺。
江初安骑在马背,右手虚握着马鞍,“我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你们呢?”
白未几回头看了一眼城墙上的人形石雕,一时无话。
“可能是王爷晚上喝酒着了风了。”白启明淡淡一句话就让准备回头的江初安又坐直了身子。
究竟是谁说白启明脑子不够用的?白未几内心想将这月的月俸都给白启明。
马蹄远处溅起尘土,行了近一里地,又驻足。白未几看着远方出现的那只队伍,更加放心,转身回城。抬头看了眼城墙上的众人,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白未几咂摸咋嘴,背着手离开。怪不得王爷总说,人一旦有了牵挂,就不是自己了。
“王爷。”韦泽带着勇毅营的第七队呲着牙看着江初安。
“卫洮南的伤好利索了吗?”
“好了,校尉已经拉着勇毅营去实操了。”
“家里可都安顿好了?”江初安望着韦泽身后的二十五人。
“嗯,定然归家。”后面四字是二十六人齐声喊道。
江初安面露笑容,“那就,出发!”
“呵!”
城墙上的众人还在盯着,人越来越远,尘土飞扬,已经看不到人,众人思绪万千时,远处声音传来。
“士兵执戈离家,
杀敌,破敌,
江山永固,
父老万安。
离家呼,
莫念;
来年归,
莫等;
来年归,
莫期;
来年归,
莫盼;
吾定归家。”
这是逍遥王王旗下,将士出征时对百姓唱诵的。城墙上值夜的士兵挺了挺胸脯,努力睁大眼睛,虽不是自己出征,但心中燃起一团热火。
“呵呵~”苏煜的一声轻笑惹来众人侧目,“无事,只是想到咱们这些人今夜这番作为,觉得有趣。”
裴寂然靠在城墙上,低笑,“明明互相都知道。”
“是啊,都知道。”林云生喃喃自语道。
众人站了一会儿,相继散去,只留下裴寂然和风无名。
“风帅有何指教。”裴寂然语气不善,他还记着符林一战。
“额······”风无名刚想开口就被裴寂然的眼神和语气堵回去了。
“三更半夜站在城门上吹凉风,看来风帅火气大的很,我回去就帮风帅开个降火的方子。”
不待风无名再次开口,裴寂然又补了一句,“不用谢。”
“我是。”风无名再三斟酌,“想来四公子回来后,你会一同前往北疆,请裴公子帮我将这个带过去。”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被黑色绢布包递给裴寂然。
“知道了。”裴寂然说着接过去,深深看了眼没有半分想要离开的风无名,“风帅将安伯的嘱咐认真完成便好,若是着凉了,无端给人添了负担。”
风无名静思半刻,抬腿迈步也离开了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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