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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燕朝吴国位于最北部,一边是几座望不到头的深山,另一边与别国接壤。
群山之中最靠外的一座叫云埋山,没什么名气,不是什么名山大川。山上除了当地村民偶尔砍柴挖野菜,但也因着时有人住,并没什么凶猛野兽。
半山腰一处开阔平地上,挤挤攘攘立着三间朴素小屋,外头围了一圈篱笆。
篱笆外是一片空地,空地外是一片茂密的竹林,一条蜿蜒小路从竹林延伸出去,一直通往山下。
篱笆里是整整齐齐的几排菜畦,小白菜和青白色的葱惹人喜爱,几只鸡崽正跑来跑去。
院中站着一个穿得麻布衣服的干瘦老头,皮肤黝黑,正捏着手中的藤条盯着一个小孩写字。
小孩坐在院中的一颗桂花树下,桂花树根系发达枝叶庞大,只是这时节并没有开花。
树下是一张石桌,上面摆着几张黄麻纸和一本书。
小孩长着一副机灵相,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此时却正愁眉苦脸抓耳挠腮地抓着毛笔往纸上默写。
老头见鸡崽跳到小孩身边捣乱,便伸脚将几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往旁边拨了拨。
小孩趁着老头低头,飞快翻了下一旁的书,却不想被老头抓个正着。
藤条毫不留情地打下来,却只打到了石桌上。
小孩知道老头舍不得打他,每次都打偏,嬉皮笑脸道:“易之,你看太阳要下山啦,都被竹林挡住了,明日再写好不好?”
易之抬头看了看天色,是已经快要看不清书上的字的程度了,他收起藤条,板着脸往灶房走去,听到身后的动静,他转过身喊道:“你又干什么去?”
小孩从竹林里探出个头,冲他扮了个鬼脸,“二牛来找我,我下山一趟!”
易之倒也没阻止,又喊道:“半个时辰之后准时回来!吃饭!”
“知道了!”小孩清脆的声音远了些,易之摇了摇头,背着手进了厨房。
赵时安十岁,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易之叫他坐半个时辰读书都坐不住。
此时他伸手摸了摸裤子兜里攒下的几个铜板,盘算着一会儿可以跟货郎买几颗糖。
二牛穿得破破烂烂,有些邋遢,一脸憨厚地看着他,“老大,你爷爷好凶。”
赵时安摇了摇头,“跟你说了多少遍啦,他不是我爷爷。”
“那他是你爹爹?年龄真大啊。”
“他也不是我爹。”
二牛挠了挠头,“那他是谁?”
赵时安想了一会儿,回答道:“可能是我叔叔?也可能是我伯伯。”
在山路上的等他们的大牛听到这话对二人有些鄙夷,“你平时怎叫他,他就是你的什么。”
“就叫名字啊。”赵时安有些茫然,难道“易之”也是什么长辈称呼?
大牛是村里少有的“见过世面”的孩子,曾经跟着在镇上做生意的亲戚在镇上做过几个月的学徒,后来亲戚做生意亏了钱,大牛只好回到云埋山。
作为三个人里面年龄最大,见识也最广的孩子,大牛这下也搞不明白那个很凶的老头是赵时安的谁了。
好在这事儿很快被抛之脑后,三个吵吵闹闹的小孩儿,一路从山上打闹到山下。
太阳刚落山,几个农人扛着锄头回家。
“王叔好!”
“王婶儿好!”
三个人七嘴八舌地跟路过的人打着招呼,又往村口的方向跑去。
两口子笑眯眯应了,王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问旁边的男人:“哎,那领头的小孩儿是谁啊?”
王叔答道:“……不知道,瞧着眼生。”
“管那么多做什么?回去做饭了。”
三人一路连跑带跳到了村口,到底是小孩子,都不带大喘气的。
赵时安脑袋转了一圈儿,村头小路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回头问二牛:“你说的新来的货郎呢?”
二牛吸了吸鼻子,生怕老大生气,连忙道:“我今天听得特别清楚!我爹跟我娘说今天就是有货郎来村里,还要在村长家借宿一宿,明天才走呢!”
大牛也跟着说:“我也听见了,而且以前那个货郎每次来都在这儿摆摊!新来的肯定也是!”
赵时安也不想动了,此时天刚黑,倒还看得清路,他一屁股坐到村头的大树下,两个小孩见状也跟着他坐在一起。
不多时,从村里走出来一个人影,二牛蹭得站起身,指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对赵时安喊道:“老大!就是他!”
那货郎走近了,还以为是谁呢,没想到是三个小孩儿,想来也做不成什么大生意。
赵时安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有糖吗?”
货郎倒也爽快,拉开货箱的抽屉叫他凑近了看,一块块不算太规整的糖正躺在抽屉里,看着诱人极了。
“这糖怎么卖?”
“三文钱一块儿。”货郎答道,他压根儿没觉得自己能卖出去。
云埋村地方又偏,人都穷,从前那个货郎一个月才来一次,大多是以物换物。
糖这种稀罕东西在云埋村根本卖不出去,有些富裕些的村子才会有人买几块儿给自家小孩当零嘴。
他虽说最近才接手这个生意,但这些他都提起搞清楚了,因此没什么指望,这一天下来,只有村长的女儿在他这儿买了两截红头绳。
赵时安捏了捏裤兜里的铜板,对货郎说:“两文,我就多买几块儿。”
“哦?你要买多少?”
“你先说两文行不行?”
货郎每个月走好多地方,还是头一次遇到小孩跟他讲价的。他觉着新奇,笑着说:“你要是买五块儿,我就给你算两文。”
赵时安咬了咬牙,说:“我买五块儿,你再多送我一块儿,以后你每次来我都买五块儿!”
“那我怎么知道你每次都来买五块儿?”
赵时安扬起还带着稚气的小脸,一脸严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货郎叉着腰笑出声,从货箱里捡出六颗糖用纸包好给他,借钱的时候好奇地问:“你家大人呢?知不知道你花这么多钱啊?”
赵时安接过糖没说话,一旁的二牛插嘴道:“他……他爷……不是,他们家大人才不管他这些,只知道让他读……”
“二牛闭嘴!”大牛到底年纪大了懂些道理。
二牛被大哥凶了一句还有些委屈,瘪着张小嘴。
货郎心里了然,但也没多说话,他倒是还不知道这穷乡僻壤还有供得起孩子读书的人家。
村里不如大户人家那么计较,此时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出来说些农家闲话,男男女女分开站着,也能说些话。
货郎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说不定还能再有几单小生意可做。
赵时安带着兄弟两个走远了些,把糖分给他们一人一块儿,小大人似地揉了揉二牛的脑袋,“我走了,你们也快点回家吧。”
二牛没心没肺的,拿着糖就已经不觉得委屈了。
兄弟两个看着赵时安走远,大牛一脸严肃地对舔着糖的弟弟说:“安安平时会读书写字,还分给咱们糖的事,一定不能告诉别人!爹娘也不行!”
“为什么?”二牛一脸懵懂。
大牛虽然心里隐约明白是个什么原因,却也给弟弟解释不清楚,只好吓唬他:“你要敢说出去,我以后就不带着你和安安玩儿了!他给的糖我也不分给你!”
大牛想了想,又接着说:“要是村长家的那个小越知道了,就更欺负咱们了!”
小越是村长家的孙子,被养得极其骄纵,在村里许多小孩之间横行霸道,却没人敢说。
大牛和二牛被小越欺负时正好被赵时安所救,这才与他相识。
二牛听完这些话,已经吓得糖都不敢舔了,“知道了,我记住了。”
大牛看到弟弟一脸惊恐的样子有些不忍,又哄他:“不怕啊,哥哥的糖给你。”
二牛懂事地摇了摇头:“哥哥自己吃,二牛有。”
兄弟两个一高一矮,紧挨着回家去了。
赵时安回到自家院子时,易之已经做好了饭菜正等他回来。
院里的石桌上摆着一截小小的蜡烛,两碗粥,两颗鸡蛋,和一盘炒青菜。
这在云埋村已经是不错的饭食了。
“回来了。”易之谈谈招呼了一声,赵时安“嗯”了一句,埋头喝粥,掏出两颗糖将一颗丢进易之碗里,一个丢进自己碗里。
易之看到了也没说什么,一老一少都默契地把糖埋进粥里等糖化。
吃完饭赵时安想帮着易之洗碗,却被易之拦住,“我说过多少次!你不用干这些粗活!好好读书便是!还有……你买糖的钱是怎么挣的?”
赵时安见自己帮着做事也被骂,有些不服气,“钱是我每个月跟着二牛他们去赶庙会做活攒的!他们都跟着家里大人干活儿,我怎么就不行?”
易之站在灶房门口对他喊:“你跟他们不一样!”
赵时安仍然不服气,“我跟他们哪里不一样了!”
易之端着碗碟的手有些颤抖,他用力地闭了闭眼,没说话,进了黑黢黢的灶房。
赵时安小心拿起蜡烛走进灶房,将蜡烛放在灶台上。
易之沉默地洗着碗,赵时安看着他佝偻的模样,有些心疼,主动服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跟他们一起玩,我以后少下山去,行吗?但是一个月能不能去一次庙会啊……”
两个人就几个碗碟,易之洗完,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你只能每个月好好做功课才能下山去。”
赵时安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半夜,云埋山陷入沉睡,竹林中几个暗影迅速穿梭着,倏尔又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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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