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manticism

　　我们最终还是分手了。
　　在我们这段关系开始之前，我对于这段感情可以走到最后是有信心的——这种信心并不是来源于我们之间的感情有多深，毕竟我知道我不像王晨喜欢我一样喜欢她，但我非常清楚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想我可以因为责任或是习惯而和她这样一直下去。
　　可如今看来，我当时的想法真的是太自以为是了。
　　圣诞夜，电影散场后，我和王晨一起走在满是圣诞气氛的街道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小提琴声悠扬，和着落下的雪花的纷扬脚步，轻快又浪漫。
　　“……我们分手吧。”走着走着，王晨忽然转身这样对我说。
　　她脸上的笑容和我生日那天她拿着玫瑰花时的笑容别无二致，可却毫无理由的让我觉得压抑。
　　“为什么？”我问她。
　　她歪了歪头，很可爱的动作，是想要让我放松一些，但见没有什么效果后她也就不再这样故作轻松了，她抬起头，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
　　“因为，你的喜欢不应该成为遗憾啊。”她这样说。
　　我的喜欢不该成为遗憾？我的喜欢？
　　脑海中浮现出叶一涵的脸，耳边是母亲生气的责问，是谢萤带着绝望哀求的询问，是电话中叶一涵哽咽沙哑的声音。
　　是一支混着雪落声与桔梗花香的小提琴曲。
　　“他是我高中同学，也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现在人定居国外，是一个小提琴家，你知道他的。我们之间的故事都被他这些年陆陆续续的写在了他的作品中，参访中他也有提到过，你们上次在办公室聊的内容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王晨很是惊讶的看着我，而我却并没有深究她的惊讶来源于何处，我只是这样和她说着我和叶一涵之间并不多也并不精彩的故事。
　　“我们毕业后联系的次数一只手可以数得过来，其中三次是最近联系的，之后应该不会联系了，我已经把他的联系方式拉黑了。”
　　王晨更是惊讶，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张合几次，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没有在最初就和你说这段感情的事情是我不对，但我不会和他在一起，这对我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
　　一鼓作气的说完这番话之后，我忽然从心底生出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仿佛我终于证明了什么，至此，我再也不需要为了什么而彷徨犹豫，自我怀疑。
　　而王晨看着这样的我却忽然笑了，她笑得温柔，伸出的手很温柔，指尖抚过我眼角的动作很温柔。
　　“你知道吗，”擦去我眼泪的手抚摸着我的侧脸，她声音和动作一样温柔，“刚刚，就在你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虽然每个字都带着痛苦的情绪，但你整个人是鲜活的。”
　　在每个下雪的日子，在每个他都鲜活的，避无可避的出现在我的世界中的时候，我竟也因为他的出现而鲜活着。
　　“人的一生会遇到那么多人，可你却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人，你说出的话明明每个字都在说你不喜欢他，可听在我耳朵里，你的每个字都在说你喜欢他。”
　　是的，她没说我喜欢的是谁，可我却想起了叶一涵；我拼命的否认着自己喜欢叶一涵的所有可能，可不存在的事情又何须证明？
　　我没有看到王晨口中鲜活的我自己，但我却能感受到我眼角温热着的泪，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能感受到此刻世界每个可见或是不可见的地方站着的等着我的他。
　　忽然有些理解了之前张栎昕所说的“特殊论”。
　　“去找他吧，他在等你的。”王晨说。
　　是的，他在等我的，他一直在等我的，从17岁的桥上，到37岁的电话那头，他一直在等我，他在等我的，在等我……
　　“就是单纯的结束吧，有些潦草的戛然而止。”
　　这句仿佛告别的话再次在我的脑海中响起，我看到最后一支曲子中转身离开的他，我看到过最后一支曲子中转身离开的他。
　　20年了，我们马上就40岁了，17岁的事情，明明已经那么远了。
　　那么远了。
　　“找他？我为什么要找他？找他之后说什么？你从他的那些采访和作品中了解到的是他的态度，可你知道他说的那些话中实际上是什么意思？你又了解多少我对于这段感情的态度？20年了，人生的小半辈子都过去了，”我冷笑，说出的话带着指向不明的嘲讽，“你不会真的天真到相信有人能20年如一日的喜欢什么吧？”
　　王晨此刻的表情很复杂，似乎是不可置信，又似乎是悲悯。如果是平时，有人有这样的表情看着我，我或许会觉得很不舒服，但此刻我却不这样觉得，我只有一种目的达成的快感，我甚至想笑，像继续说我当年听到他的那句喜欢的时候心里是多么的震惊和不适，想要说我觉得有多恶心，想要说我觉得他的那些小心翼翼有多可笑，想要说他音乐中的那些舍不得有多一文不值，想要……
　　我慌乱的转过身，捂住了嘴。
　　哽咽声被压抑着。
　　我想要他不要走，不要转过身，我想要音乐不要停，雪也不要停，我想要回到那个夏天或是那个冬天，我想要再次站上那座桥，我想转身，我想告诉他比起未来的那些困难，我更怕他不在。
　　王晨没有说话，她只是从身后伸手拍了拍我的背，随即便离开了。

　　我们最终还是分手了。
　　我相信我是一个冷静理智的人，我身边的人也一直是这样评价我的。
　　但在这个圣诞夜，在我与王晨的对话中，在我们分手后，在我独自一人站在家里的阳台上抽烟的时候，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某个时候，他让我的人生发生了很多改变——如我会抽烟，如我成为了一名老师，如我有时会听一听小提琴曲，如我会在每个下雪的日子想起他。
　　我喜欢他，虽然不知这份感情开始于何时，但我喜欢他。
　　我拿起手机，界面上是在我们分开后王晨发来的消息。
　　“我听到的不是他转身离开，而是他转身朝着喜欢的人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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