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变与神明

　　除了肖恩·罗伯茨，临时全球联合指挥部的众人都未曾见到杨烽真容，仅仅看到过他十年前拍的证件照。

　　一方面是因为杨烽坚决反对和那些不怀好意或者质疑他的陌生Alpha们会面。

　　为此，他还拒绝了谢朗赠与的最新版光腕。

　　双方的所有交流都由托比·金或者谢朗进行传达。

　　有人向肖恩教授抗议，说人力传话效率太低。

　　经过协商，杨烽同意在每天的固定时间与指挥部进行一小时的线上交流。

　　不开全息影像的、最基础的交流。

　　反对会面还有个重要原因，他现在全身心都离不开相对安静的独立空间。

　　他需要一方天地静心凝神，用来梳理目前已经预知的情况。

　　自从Beta异变，杨烽无时无刻不在预知其他Omega看到的未来。

　　不论他在做什么，哪怕是睡觉、上厕所，也能看到。

　　杨烽的睡眠质量因而变得很差，每睡两三个小时就要醒一次。

　　既然如此，杨烽干脆少睡或者不睡。

　　黑眼圈几乎成了他的标配。

　　要不是有一个不死BUFF，旁人都怕他哪天猝死。

　　难以解决的睡眠问题使得他精神状况极差。

　　一旦听到不和谐的噪音或者争吵声，就会暴躁不已。

　　有时候甚至出现了幻觉和幻听。

　　只有在相对安静的房间内才能保持镇定，不然他会控制不住怼那群自命不凡的Alpha。

　　对此，杨烽只能自我安慰：

　　拯救世界哪有不疯的，硬撑罢了。

　　应杨烽亲口提出的要求，加上肖恩教授的嘱托，谢朗每天都会来陪一会儿他。

　　偶尔带上漠漠一起来。

　　三个人就待在休息室里，各干各的事，互不干扰。

　　这很符合杨烽的要求。

　　“人类自救计划”在顺利地进行着，没有什么大变故。

　　可令杨烽苦恼的是，漠漠对他来说不透明。

　　漠漠和杨烽的精神力值一样，因此他看不到男孩预知的东西。

　　而漠漠因为母亲的去世，认知系统出现问题。

　　就算平时预知到一些重要的东西，可能也无法分辨有没有用，或者干脆就忽略了。

　　好的一点是，几次接触下来，俩人逐渐熟悉，杨烽对他的称呼也从“漠·罗伯茨”变成“漠漠”。

　　“漠漠，你最近有没有看到其他东西？”

　　漠漠抱着毛绒兔子，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冲杨烽摇摇头。

　　“或者，你有没有听到剩下的八个人在说什么？”

　　男孩再次摇头。

　　杨烽把乱糟糟的头发挠得更乱了，平添几分颓废。

　　照这么说，漠·罗伯茨预知的未来还不完整，只是一部分罢了。

　　只知道“天选之子”们是谁，却不清楚他们许了什么愿。

　　杨烽根据目前已知，推测不出漠漠将来能否看到完整版。

　　“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和哥哥，一直，在一起。”

　　“愿望最终实现了吗？”

　　“不知道。看不到，许愿之后，发生的事。”

　　杨烽也只能预知到近期的未来。

　　“好吧，你们俩结婚的话，虽然我认为你们会幸福，但是肖恩能同意吗？”

　　“咳、咳！”

　　在一旁看文献的谢朗连忙用咳嗽掩饰尴尬。

　　“你不要对漠漠说这种话，他还小。”

　　“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说的。”

　　杨烽反驳完，扭头看向漠漠，问：“你知道什么是结婚吗？”

　　“知道。但是，我不跟哥哥，结婚。哥哥，永远是，哥哥”

　　听到孩童的纯真话语，杨烽愣了几秒。

　　随即，他自嘲地说：“真羡慕你们的兄弟情啊，我也有一个像弟弟一样的朋友，但是……”

　　谢朗察觉到杨烽情绪的变化，从光脑中抬起头。

　　“他怎么了吗？”

　　“没怎么，只不过我骗了他。”

　　Omega双手掩面，休息室的空气一时间凝固了。

　　许久之后，谢朗看到了他泛红的双眼。

　　“你说的像弟弟一样的朋友，指的是柯瑞明吗？”

　　杨烽看了眼Alpha，沉默不语。

　　“杨烽杨烽，时间到了，快快快！”

　　托比·金叫喊着莫名其妙的话，火急火燎地冲进休息室。

　　可怜的门都被他拍到墙上，发出巨响。

　　他拿着一个小型光脑，光脑上方弹出一块巨大的屏幕。

　　屏幕显示的是一间会议室，十几个Alpha正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肖恩教授和朴煜贤中将位列其中。

　　一个身着军服、戴着白手套的面容和善的Alpha女性坐在中间位置。

　　看衣服上的标识，杨烽得知此人是个上将。

　　第一大区的上将。

　　“这几天，你发过来的指令累计九百一十四条，到此刻已经完成七百八十三条，还剩一百三十一条。”

　　开口的不是上将，是另一个等级较低的男军官。

　　杨烽盯着屏幕，手臂撑在桌面上，懒洋洋地托着腮。

　　得益于单方面视频，他不用和Alpha们一样正襟危坐。

　　事实上，他也不想看到这些人的脸。

　　都是些讨人厌的面孔。

　　“嗯，进度可以，然后呢？”

　　男军官接着汇报：

　　“世界人口锐减已经出现缓和趋势。根据人口学家和统计学家的预测，如果不执行这些指令，最终全部人口将会从40亿减少到23亿左右。若一直按照你的指令行动，则仅仅在现有人数的基础上减少大约5000万。”

　　5000万和17亿的选择吗？

　　对这些家伙来说，真的很好选呢。

　　“因此，经过讨论，我们认为应该继续听命于你。”

　　“无所谓，爱听不听。”

　　杨烽耸耸肩。

　　可惜对面看不到他此时厌恶的表情。

　　“今天，G地区有几所高校发来撤离到G-16基地的请求，包括L大。”

　　L大……

　　“有白逸然的那个学校吗？”

　　“是的，是否同意他们的请求？”

　　杨烽拿起桌上摆放的稿纸，迅速翻看。

　　缺乏睡眠还伤害了他的记忆力，他只好把一些容易忘记的事写下来，方便日后查看。

　　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有一行的内容是：

　　Omega男性，精神力值687/1000，L大本科生，预知自己因涉嫌故意杀人被攻卫队带走，又被无罪释放。

　　他从一摞个人资料中找出这位精神力值为687的Omega男性，又找出一张Omega女性的。

　　“同意。不过要让这三个人坐上同一辆车。”

　　“姓名？”

　　“祁越、桑宁，还有白逸然。”

　　“明白。”

　　“还有一件事，让祁越杀桑宁。”

　　“好的，我们即刻与其联系。”

　　最开始，临时联合指挥部的军官们还会对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指令发出疑问。

　　后来发现，这样做不仅毫无意义，还浪费了极为宝贵的时间。

　　此后他们便直接执行指令，不再生疑。

　　祁越的资料右上角有一处标红，意味着他是“天选之子”之一。

　　杨烽嘴角上扬，心想，两位未曾相识的天选之子即将迎来第一次会面。

　　不晓得会形成什么有趣的场景。

　　“杨烽，最终的十人都向神许了什么愿？”

　　Alpha上将缓缓开口，与和善的面容相对，她提问的语气中含着冰碴。

　　Omega不自觉地回头望了一眼注视着他的男孩。

　　“我不知道。”

　　主要是漠漠不知道。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们就要进行一些干预了，针对你所谓的‘解题过程’。”

　　“你们要做什么？”

　　杨烽无精打采地抬了抬眼皮。

　　“指导Omega在面对个人利益和社会利益时，做出更合理的选择。”

　　他嗤笑一声：“呵，把给Omega洗脑说得这么好听。”

　　Alpha上将用犹如深潭的双眼看向屏幕，仿佛能透过屏幕直接看到杨烽。

　　但其实会议室里的人只能看见一个简单的通讯连接符号。

　　“我知道这样做不如你愿，但我们的职责是站在人类这一方，所以你意下如何？”

　　“可以是可以。”

　　“要求？”

　　“首先，不能动这几个人，洗脑不符合他们的已有预知，里面包括我和漠·罗伯茨。”

　　杨烽又从个人资料里取出三张，两女一男，依次展现给众人。

　　其中有个19岁的Omega男性，叫白逸然。

　　“其次，G地区所有前往洗脑地的车辆都要经过天使森林。即便途中发生事故，也不要去找那些失踪的Omega们。”

　　说完，杨烽深灰色的的眸子动了动，溢出一丝沉痛。

　　“好。”

　　两边又聊了些有的没的，一个小时如昙花一现，即将结束。

　　“合作愉快，感谢你为人类所做的一切。”

　　每次通话结尾，对面都会站起一个人说出这句话，作为结束语。

　　杨烽面对Alpha们单方面把他从人类中除名的行为，内心毫无波动。

　　托比·金愤怒地关掉光脑屏幕，大声嚷嚷：“什么人嘛，一个个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等这次异变结束，肯定又在那抢杨烽的功劳。”

　　“小金，说得好！”杨烽赞同。

　　“老师也在里面。”

　　谢朗小声提醒他。

　　“不包括老师。”

　　托比·金连忙改口。

　　杨烽扶着桌沿慢慢站起来，闭上眼揉了揉眉心，脸色青灰。

　　“怎么了？”谢朗走上前，关切道。

　　“没事，头又开始疼了，我回去吃点药。”

　　“哎，等等，我送你。”

　　杨烽摆手，制止了小金扶他的动作。

　　休息室里的三人目送杨烽离开，等那道消瘦且孤独的背影被门抹除，他们才移开眼。

　　杨烽脚步虚浮，不得不慢悠悠地一步一步向前走。

　　谢朗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一时间坐立难安，便离开休息室，默默跟随其后。

　　走廊里只有杨烽一个人，显得格外空荡寂寥。

　　杨烽在内心苦笑：大概还能撑到异变结束吧。

　　接着，他眼前一黑，腿脚一软，面朝下晕倒了。

　　预期中的坚硬地板却变成柔软温暖的怀抱。

　　还有不容忽视的苦涩咖啡味。

　　“唔……”

　　“好好睡一觉，我陪着你。”

　　谢朗轻轻揉了下怀中深灰色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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