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岁月

　　何攸出发这天，早上六点多，何家就起来忙活了。
　　何攸迷迷糊糊地跟何欢挤在一起刷牙。
　　“为什么我也要跟着早起……”何欢含着一嘴泡沫含糊不清地抱怨着。
　　“因为妈妈不想做两次早饭。”

　　姐妹俩刷完牙洗了脸后，才清醒了些。来到餐厅，桌上已经摆好了四碗小馄饨。
　　何攸坐下后，往厨房喊了声：“妈，你还在做什么？”
　　“弄点生煎。”
　　何欢悠闲地喝了口汤：“跟着老姐蹭一顿丰盛的早餐。”何攸白了她一眼。
　　何父此时慢悠悠地从卧室出来，坐了下来开始闷头吃饭。一盘香喷喷的生煎也被端了出来。
　　“多吃点，十几个小时的航班，飞机场也不好吃。”
　　母亲还是心疼要远行的孩子，盘子便放得离何攸近了些。何攸忙点点头，夹了个生煎，咬下去还被汁水烫得嘶了一声。即使如此，这顿早饭她吃得依旧格外得香。

　　饭后，一家四口坐上车，何母在副驾驶不住地叮嘱在外面要好好吃饭，但不要吃垃圾食品云云，何父则说她瞎操心。
　　何攸随意应着，跟何欢聊起来：“你怎么也跟出来送我？”
　　“什么意思？你不想要我送吗？那我走？”何欢眯着眼睛看着何攸以示不满。
　　“我还以为你会选择睡回笼觉。”你怎么走，现在在高速上……
　　何欢伸了个懒腰，轻飘飘地说：“约了人一起去游乐园玩，机场过去近些。”
　　原来如此，我说呢。

　　何攸别开脸又望向窗外，还没来得及放开大脑，何父又开始念叨：“你整天就想着玩，就不能……”
　　还没说完就被何欢打断了：“我之前一个月天天在写论文的时候你不说，这个时候说我天天玩？”
　　何父明显被呛住不知说啥，过了一会儿又继续说：“你毕业后干嘛？文科能找什么工作？学了一点用也没。”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了起来。
　　就算是何攸，听到这话也十分不悦，正欲反驳，何欢就率先开炮了：“要一点用也没，学校为什么要教？”
　　何父冷哼一声：“那你说说有什么用？你以后能干嘛？”
　　“全国每年那么多文科生毕业，全都失业了吗？”何攸冷冷地开了口。
　　气氛降到冰点，除了何母企图缓和，没人再愿意开口。

　　到了机场，被两个女儿怼到反驳不出话的何父催着何攸赶紧去值机，自己就准备回家。
　　何母懒得理他，让他先走，说她晚点去市里逛街先不回家，何欢也早有约在身。何父铁青着脸站了会，就不爽地走了。
　　何母替何攸抚下有些起皱的T恤，语气满是慈爱：“你们别理你爸，他就那样。”
　　“嗯。”在母亲面前，何攸顺从了很多。
　　“在国外不要学坏知道吗？不要碰不该碰的东西。”何母絮絮叨叨地叮嘱着。
　　何欢忍不住笑着说：“妈，何攸乖得很，每次回莲城你们打麻将，她都觉得你们在赌博，怎么可能碰不该碰的东西。”
　　“哎！那能一样吗？”何母嗔怪道。
　　何攸也笑了：“知道，我又不傻。”
　　何母又拉着女儿说了许多，终于听得姐妹俩也有些腻了。
　　“妈，我该值机了。”
　　“去吧去吧，我和欢欢走了，你到了告诉我们一声。”何母叹了口气，纵使再不放心，该放手的时候还是该放手。
　　三人道别后，何欢便拉着妈妈走了。

　　何攸排在值机的队伍里，时不时地向门口张望，却不见陆南佳的身影，有些失望地想：或许那天她只是问问。
　　手机上只有寝室群里的消息，江凝和于佳妍早上八点海城出发的飞机，现在已经坐在候机厅里水群了。
　　“我们要登机了，何攸你过安检了吗？”
　　“还没，值机呢，我十点的啊。”
　　聊着天打发着排队的时间，大概二十分钟后，何攸拿到了登机牌，也终于将行李托运了，她站在机场大厅，不知道要不要现在去安检。

　　“何攸！”
　　心中期待已久的声音突然响起，何攸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抬起头看到陆南佳有些匆忙地快步走来，才知道是真的。
　　何攸也小跑过去，两人面对面望着彼此，脸上藏不住的笑意。

　　“早上好。”见到了想见的人，何攸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南佳浅浅地笑着，发现何攸就一个人，行李箱也不在身边，低声问：“要走了吗？”
　　何攸摇摇头：“再等会儿……”
　　陆南佳没说话，看着何攸穿着简简单单的短袖T恤和牛仔裤，不禁想到，等她回来时就该是冬天的打扮了。
　　原本何攸还惦记着前些日子的事，而现在只想静静地多看陆南佳几眼。
　　“到了告诉我一声，好吗？”陆南佳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说道。
　　“好。”
　　没有什么肢体接触，眼里却盈出万般情意。

　　机场大厅中来来往往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忙着出行的，忙着送别的，没有什么人留意到她们。
　　“那……我走了？”口袋里本来一直在震动的手机已经安静好一会儿了，大概于佳妍她们的飞机已经起飞了。
　　八点了。
　　“嗯，我陪你过去。”

　　二人慢悠悠地走到出境口，有很多学生模样的人在那儿，和亲朋好友告别。一些小角落里，还有几对情侣紧紧拥抱在一起。
　　何攸忽然也很想抱一下陆南佳。
　　她本来已经走到了关口，蓦然回首，几步之外，陆南佳正微笑着看着她。
　　止不住的心动，何攸毫不犹豫回过身向陆南佳跑去，后面来的人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她来到陆南佳面前，对方也默契地张开双臂，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何攸将脸埋在陆南佳的发梢间，贪恋地深吸一口气，而后不舍地离开这个怀抱。

　　“我走了。”
　　“嗯，一路顺风。”
　　深深地对视了一眼，何攸狠下心干脆地转身，只一下，身影便消失在了出境口的转角处。
　　陆南佳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还残留着几秒钟前何攸留下的体温，嘴角不经意地垮下。又多望了眼何攸消失的地方，也转身离去了。

　　过了安检来到候机厅，空间宽敞了许多，何攸得了喘息机会，拿出手机。
　　于佳妍和江凝在半个小时前说了句“起飞”就没了动静，赵舒绣估计还没起，至今没有说一句话。
　　何攸来到自己的登机口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透过玻璃望着停机坪上的飞机。看了一会儿，她起身走过去，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天空发起呆。
　　远处有飞机降落，她便羡慕起这座城市有人要团聚；有飞机起飞，她就难过于自己马上也要离开这座城市。

　　国际航班的登机开始得很早，很快广播就通知大家准备登机。
　　何攸仍站在落地窗边，看着外面的地勤人员准备装载托运行李，心情复杂，既有少年人远赴他乡时的期待，又有对未来不确定性的迷惘，还有与重要之人分别的忧伤。
　　登机的队伍排得很长，好半天何攸才进了机舱，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登机了。”何攸在家庭群里说了一声，何母又忍不住叮嘱了句到了告诉她，何攸也不嫌烦，答应了。
　　这个时候赵舒绣终于醒了，在群里发了一串挥泪告别的表情。何攸被逗笑了，告诉她自己也马上要起飞了。赵舒绣又发了一串挥泪告别的表情。
　　正犹豫着要不要跟陆南佳也说一声，陆南佳就发了消息进来：“快起飞了吗？”
　　何攸赶忙回复：“刚上跑道上排队。”
　　对话框安静的那几秒，何攸莫名地焦急，因为再过几分钟，她们就要失去联系十几个小时。

　　“等你回来。”
　　看到这几个字的那一瞬间，仿佛全世界的静了下来，陆南佳温柔的话语也绕在何攸耳边。
　　“嗯。”
　　飞机要起飞了，何攸关机了。
　　透过小小的窗户，那片养育了自己，又承载着她前十几年回忆的土地，就这么越来越远。何攸心中不免悲伤起来。

　　我大概是不适合远游，她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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