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长明

　　“你昨晚是不是趁着我睡着说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何醉墨整个人都落在被子里，一双眼睛跟着舒云至滴溜滴溜转。

　　“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舒云至面色如常，绕到床边把水递给她，在昏暗的房间里按亮手机屏幕：“我马上要走，饭在楼下放，你快点起来吃。”

　　目光重新放到她脸上，舒云至伸手碰碰何醉墨的额头，目光里漾起水波，低声说：“早点回来。”

　　在他起身的一瞬间，袖子被拽住。力道不大，舒云至心头软成一片，正打算坐回去把人抱起来，就听何醉墨说：“走的时候帮我带点东西走呗。”

　　……什么想法都没了。

　　来时手里空空如也，走时却被迫带上了个大行李箱。更可气的是，何醉墨交代道：“回去之后东西先别拆，很多都是我们工作室的小摆件，我已经想好回家怎么放了。”

　　眼看就要走到门口，身后的人还在喋喋不休，舒云至被气笑了：“我还没你的这点东西重要吗？”

　　何醉墨赶忙顺毛：“没有这回事，像你这种体贴的老公上哪里能找到第二个呢？这次时间匆忙，等我回去给你介绍个人。”

　　舒云至将信将疑，何醉墨解释道：“是女孩子，我的助理，在c市帮了我很多，之后应该会陪我回z市打拼，你肯定要认识的呀。”

　　轻飘飘的尾音搔得舒云至心头发痒，他低头轻咬何醉墨的嘴唇：“等下别出来了，外面冷，回家提前跟我说，尽量去接你。”

　　舒云至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看见只有何醉墨出来，他奇怪道：“你助理呢？”

　　“她在z市还有点事要处理，所以我先回，帮她找好房子她才过来。”何醉墨解释。

　　“房子呢？看了吗？”舒云至在脑海里快速过了几个小区，问。

　　“找好了，就在咱们家附近，我爸很多年前给我买的一套单身公寓，现在还空着，干脆给她住。”何醉墨已经盘算好了，“我爸那个小破公司，我准备给拆了，即将回家面对疾风。”

　　舒云至笑着摸摸她的头，鼓励道：“何总好好干，咱们家就靠你撑起来了。”

　　何醉墨跟亲爹的谈判并不顺利，哪怕小张知道已经被合作伙伴背刺，也不愿意忍痛断翼。

　　尽管工作室还是个小作坊，何醉墨也知道小张这种做法不可取，苦口婆心地百般劝告，却仍然不见效果。

　　“这公司是我一手弄起来的，现在说拆就拆，拆了咱们很多合作项目都没法推进了。”小张表情沧桑道。

　　“承认自己的想法已经被时代淘汰了很难？”何醉墨也坚持己见，“篆刻和书法都需要更新的发展融入时代，出版没了就没了，大不了以后重建。”何醉墨企图给她爹画饼。

　　小张并不吃这一套：“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现在出版行业很夕阳，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都知道是夕阳产业了，还要坚持？为了你的情怀？”何醉墨哼笑，“爸爸，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情怀，但你钱都没了还想谈情怀？”

　　书房陷入寂静，书房外也寂静一片。

　　何女士拍拍舒云至的肩：“他们父女俩就是这样，之前墨墨毕业回来说要去x市创业，你张叔就不同意。”

　　“我相信墨墨能做得很好，张叔就是需要点时间接受新观念。”舒云至又看了一眼半掩着的书房门，跟着何女士离开。

　　这天父女俩没谈拢，连吃饭时的气氛都不如往日融洽。

　　“明天要不要去公司跟小田谈谈？”舒云至看何醉墨闷闷不乐，问她。

　　“明天我助理要到了，她本科就是学汉语言的，等到了我带她去蹭你的课。”说起小助理，何醉墨多少提起了点精神。

　　在教室里看见何醉墨和她身边的女孩，舒云至有一瞬间的诧异，很快冲两人微微颔首，开始上课。

　　仍旧是下午两节连上的课，教室里空调的暖意烘得人昏昏欲睡，薄年不愧是何醉墨的助理，居然也回头往后望去，似是在看学生听讲的状态。

　　舒云至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波澜不惊地继续讲课。

　　“怎么样，他是不是很有东西？”何醉墨像是在跟好朋友炫耀新拿到手的玩具，表情得意又自豪，薄年简直没眼看。

　　“确实不错，我之前刷到过他的网课，讲的是古代文学史，也很不错。”薄年淡定道。

　　下了课，等班里学生散了，三人才慢悠悠地晃出教室。

　　“今天去家里吃吧，算是为你接风洗尘。”舒云至漫声开口，引来何醉墨好奇的视线。

　　“行，麻烦两位了。”薄年并不客气，跟何醉墨解释道，“舒老师当年在a大当过助教，我刚好是他带的。”

　　a大的古代文学、古代汉语都是他们不称自己是第一，那就没人是第一的水平。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提起她缺席舒云至生活的那几年。何醉墨算了算，好奇问道：“当时舒老师研二？”

　　“博二。”薄年看她一眼，“看来你们两口子还挺喜欢搞你画我猜。”

　　这顿饭是在何家吃的，小张一向热情好客，早就想请遍女儿的好朋友来家里吃饭，尽管不是他掌勺。

　　“薄年多吃点，小舒的手艺大家吃了都说好。”小张热情招待道，对待舒云至的态度全然不见之前的排斥，“辛苦你了，背井离乡跑这么远陪着墨墨搞事业。”

　　薄年摇头：“何总人很好，我们工作室大家都不舍得她回z市，还问谢总能不难把工作室搬过来。”

　　薄年比谢邀那个不靠谱的看起来稳重多了，说话也很有信服力，至少小张当即笑得合不拢嘴：“墨墨就是像爸爸，非常有领导能力，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得人心。”

　　薄年配合点头：“我也这么觉得的，听说您一人支撑一个很大的公司，真的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舒云至听着薄年真诚的鬼话，总算明白为什么何醉墨特意回去请人了，薄年看起来不怎么爱说话，一张嘴全是干货。

　　小张被哄得五迷三道，这次何醉墨再次提起分割时，反应明显不如之前强烈，哼哼唧唧地叮嘱道：“要不是迫不得已，不要弄得太难看。”

　　何醉墨翻了个白眼，薄年上前握住小张的手，无比诚恳道：“张叔说得对，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可惜何醉墨并不是这样的人，办公室里坐满股东，她举起手里的一沓证据，笑眯眯地问：“李叔，您看这东西是您自己留着还是我直接交了？”

　　李总与她间隔不过五米，闻言青筋直跳，问：“大侄女，你手里拿的什么？”

　　何醉墨递给小田：“来，一人发一份，李叔，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咱们公司一起死。”

　　是何醉墨回来以后跟小田一起搜集的证据，足够送李总铁窗泪，顺便也能为小张的公司唱一首《凉凉》，这也是她坚决要分隔的原因之一。

　　李总握紧拳头，从脖子到脸都通红，一旁的助理赶忙扶住他，伸手往他嘴里喂药。

　　一时间，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李总破风箱一般的艰难喘息。

　　何醉墨还打算添一把火，场面变得不可控之前，小田跟薄年对视一眼，赶忙上前把人拉走。

　　办公室里，何醉墨意犹未尽地摸着下巴，问：“刚才表现得怎么样？”

　　“不错，差点就当场交代了。”薄年皱着眉，“你这么搞，万一他狗急跳墙怎么办？何总，你已经奔三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

　　何醉墨乖乖认错，坚决不改：“薄年教育得对，主要是以看见他那张脸我就来气。”

　　薄年听她理不直气也壮的辩解，更来气，出了办公室就给舒云至拨去电话：“舒老师，麻烦您管管您老婆，她回来之后就是脱缰的野马，快压不住了。”

　　舒云至跟同事正一起开小会，中场休息听见这句时忍不住笑出声。没等薄年发飙，他温声安慰：“谢谢薄同学，我会保证她的人身安全的。”

　　“？”薄年伸手把即将暴起的青筋压下去，“舒老师，我觉得这并不是人身安全的问题，还关系到整个公司，我不想一来就失业。”

　　“我懂你的顾虑，放心，最近就会跟她一起解决的。”舒云至漫声安抚道。

　　薄年跟舒云至不算特别熟，对他这人做事的风格也不太了解，可惜当下没有更好的办法，薄年只好捏着鼻子应了，打算静观其变。

　　当在热搜上看到“沧书篆印”这几个字时，薄年血压立马上去了，清楚地感受到血管在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

　　点进去一看，好嘛，直接说了沧书篆印要分家，合伙人上演真实版商战，趁着老板住院，先偷人再偷家，几度偷偷钻进老板办公室翻翻找找。

　　这下不用担心断翼被报复的事了，直接配合调查了。

　　人在家中养病的小张麻了，当机立断：“公司给你，随便你折腾吧，反正等我死了下去见你爷爷太爷爷祖爷爷，也不需要你交代问题。”

　　何醉墨第五百次澄清：“这事儿不是我干的。”

　　“张叔，这事儿是我干的。”舒云至诚恳道。

　　偏偏小张压根不信，无论两人如何解释，这笔帐还是清清楚楚地被按到了何醉墨头上。

　　不管小张到底是认真的还是装模作样，何醉墨面上委屈到落泪，手里火速接过了小张递过来的公章。

　　协会那边也来了人调查，何醉墨被舒云至这么一骚操作，忙得天天脚不沾地，恨不得一天掰成几瓣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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