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

　　星座小传告诉林清嘉最近巨蟹座比较水逆，她开始还不太信。
　　直到在学校平坦的走廊上走着，毫无预兆的，脚腕无力，紧接着是深入骨髓的痛。

　　唯一庆幸的是，宴析飞还在旁边，这是他俩在往回抱语文试卷。

　　宴析飞这个人真挺缺德的，他随意拽了一把林清嘉，然后小心翼翼接住厚厚一沓卷子。

　　站都站不稳的林清嘉：“……”

　　“你还好吗？”
　　“……你说呢？”

　　宴析飞不敢上手碰她，又不能把人扔这不管，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你在这等着别动，我去航空班给你借轮椅。”

　　航空班训练强度大，经常有磕碰，备着公用的轮椅。
　　去借来用用，是个好想法。

　　林清嘉刚要点头，清冽的嗓音淌入耳：“这是怎么了？”

　　艰难地转身，他提着水杯往这边看。
　　闻煜迦大概刚修理完头发，凌厉的眉露出，微低着脸，鼻梁高挺。

　　“崴脚了。”她回答得不太好意思，在平地上走着崴一脚，这种事放在高中生身上，有点丢人。

　　闻煜迦蹙眉：“疼嘛？”

　　林清嘉赶紧摆手：“没事没事。”

　　宴析飞不给面子地拆台：“刚才不是还说动不了，让我去借轮椅吗？”
　　“都是同学，别不好意思，也别跟人家见外呀。”

　　林清嘉：“……”谢谢你朋友。

　　闻煜迦没多问别的，指了指她姿势怪异的左脚：“不能走路了，很疼对吧？”

　　她自认为矜持地点点头。

　　他走得很近：“别借轮椅了，太慢。”
　　不借轮椅？走过去吗？
　　她愣了愣，就被横抱起来。

　　五感好像都被放大，他动作一帧帧被放慢

　　她现在的确很像刚煮开的水，已经达到一百度，咕噜咕噜冒着泡，漫得快要溢出。

　　闻煜迦面部表情看上去很轻松，放在她背后着力的臂弯却很用力，偶尔摩擦到的指骨带起挲挲的响声，灼得人无所适从。

　　心跳快爆炸了。

　　他说：“帮忙请个假。”
　　这是和宴析飞说的，震颤顺着空气传输，让她无所适从。

　　“闻煜迦……”她声音低低的，想拒绝他的好意，可他锐利的目光一扫过来，又改口：“你不累吗？”

　　闻煜迦摇头：“别说话了，你越说话我走得越慢。”

　　他似乎是明白她的顾虑的。

　　这是在五楼，下楼的时候，她耳朵难免贴到他胸前。
　　闻煜迦穿得很薄，隔着那一层不厚的卫衣，她能清楚感受到他的呼吸。

　　常年运动的人身体素质很好，即使抱着人走得飞快，也依旧呼吸声匀称。

　　呼吸声中夹杂着心跳声，他果然还是累的。
　　心律已然失常。

　　但她心跳上的毛病远比他严重，好像被扎上小刀的气球，嗖嗖往高处飞。

　　不能怪她。
　　这还是第一次被男生公主抱。
　　林清嘉没经验，只能默默在脑内记录这珍贵的时刻。

　　以作回忆。

　　微风过堂，冬日空气干燥，旖旎发热的气氛很好。
　　脚腕处钻心刺骨的疼却让她回忆起一件不太舒服的事。

　　她之前，是和蒋琪琪做过两个月同桌的。

　　林清嘉这样的人和谁都不会产生很大的嫌隙，但蒋琪琪却破天荒被她和谢绯双双挂上了语言“黑名单”，成为了常年调侃的人。

　　那应该是一堂数学课，上午第二节，太困了，她没忍住在课间趴了一会儿，等醒的时候就剩两分钟上课了。

　　十月中旬，口干舌燥，她匆匆忙忙爬起来抄起水杯去打水。

　　屋漏偏逢连夜雨，没带水卡。
　　二中这个设计很反人类，没带水卡只能接热水。

　　于是，林清嘉接了满满一大杯100度的开水。

　　来不及拧好就往回跑，上课铃响，将将放在桌边坐下，蒋琪琪伸了个懒腰，那一杯开水，洒了个彻底。

　　蒋琪琪撕心裂肺的叫声回荡在耳边。
　　林清嘉镇静看了眼，大小姐羽绒服袖子湿了点，还好。

　　再看自己，大腿那块的校服洇湿了一大块，她穿了秋裤，疼痛迟缓到来。
　　针扎似的，疼得要命。

　　政治老师被刺耳叫声吵得心烦，问：“怎么了？”

　　林清嘉语气轻描淡写：“老师，没什么事，就是开水洒了，我烫到腿了，需要去医务室。”

　　话音未落，她听到后边传来一声低骂：“操！”
　　是闻煜迦的声音，她被谢绯扶着站起来，他恰好拿着拖布走来。

　　他应该是被吵醒的，眸光惺忪不耐，眼尾下耷，抬眸，张了张嘴似乎打算说什么。
　　没听清，谢绯就拽着她跑出去了。

　　谢绯真的很生气，不仅仅因为蒋琪琪干的这缺德事，还因为那种自私自利的态度。

　　她无语：“你说说惹事的是她，倒霉的是你，怎么她在那叫得那么起劲呢？”
　　谢绯狠狠拍了一把医务室摇摇欲坠的床：“我靠，啥玩意啊，不陪你来医务室就算了，连句对不起都不说。”

　　林清嘉明显进入贤者模式，无欲无求滚着冰瓶：“莫生气，生气掉头发，这很正常，小姑娘有些害怕嘛，而且主要原因在我，我没拧紧水杯。”

　　“你真牛逼，要是我直接跳起来嗷嗷哭。”

　　林清嘉其实也有些心烦意乱，不过不是被热水弄的，是被闻煜迦未尽的话。

　　他，是想说什么吗？
　　是要责怪她吓着了蒋琪琪还是要关心她一句呢？
　　她想不通。

　　“老师！！！快来看看她。”

　　话语和记忆里的重合，打断了思绪。
　　她想，历史还真是出奇的一致，只不过上一次是谢绯喊出的这话，这回，是闻煜迦。

　　闻煜迦声音听上去很焦急，校医老师睨了他一眼，不紧不慢走近：“着什么急，我看看。”

　　她捏了把林清嘉的脚腕，疼得她直抽凉气，“老师，疼疼疼。”

　　校医收手，摇头：“这有可能骨折了，得去医院了啊同学，哪个班的？我联系一下班主任。”

　　“高三十班，方韵老师，她叫林清嘉。”

　　校医回了里屋打电话，屋内顿时寂静，只剩闻煜迦和林清嘉两人。

　　气氛泛着淡淡的诡异与尴尬。

　　林清嘉憋了半天，出来句：“你要不先回去吧？”

　　闻煜迦没正面回答她，只是转着手里的橘子。

　　金黄澄澈的橘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甘甜。

　　她忽然想起，当时在校医室，谢绯也是从兜里掏出来两颗橘子，一颗自己剥了吃，另一颗给她。
　　奇怪的相似。

　　闻煜迦转够了，就停下来，剥开，林清嘉没觉得他有什么义务分给自己。
　　但显然，不分也是不合适的。

　　闻煜迦递给她一瓣，她乖乖接过吃了，弄不清他的意图。

　　闻煜迦也不解释，等她咽下嘴里的东西，又递过去一瓣。

　　这回林清嘉没忍住看了他一眼，见他眉心微蹙，黑色眸子闪着阵阵光，表情很凝重。

　　没敢说什么，接过吃了。

　　他又递过来一瓣。
　　一瓣又一瓣，橘子皮里只剩一瓣了。

　　林清嘉终于有理由怀疑他是拿她当猫喂，还是那种很傻的猫。

　　“你吃吧。”

　　他低笑一声：“最后一瓣又懂得分享了吗？”

　　“……”

　　林清嘉不想和他说话了，可能是因为想起之前的事情心里对他的偏颇不高兴，也可能是因为脚腕太痛了。

　　总之她选择了沉默。

　　方韵来的时候，闻煜迦在角落里散漫倚墙站着，离林清嘉要多远有多远。

　　她蹙着的眉缓下，问：“没事吧？”

　　闻煜迦笑容有几分嘲意：“老师，都骨折了没事才怪吧？”

　　方韵颇带警告意味地瞪他一眼，进里屋和校医交谈一番。

　　出来后她安慰林清嘉：“校医老师说问题不大，我联系了你家长，去医院好好看看。”

　　高三，最重要的是学习。
　　别说崴这一下了，就是再被车撞一次，估计也不能躺床上安稳休息。

　　林清嘉乖巧点头，“好的老师。”

　　方韵在空闲的床边坐下，握过她的手：“别太害怕啊，不会有什么事的，咱们放宽心去看病。”

　　说着，她突然觉得多个人在这很不妥，看向闻煜迦的眼神不悦：“你还在这干嘛，回去上课吧。”

　　闻煜迦没胡搅蛮缠，点点头：“好的老师，工具人这就滚。”

　　方韵叫住他：“等等”

　　“嗯？”
　　“为什么不穿校服？”

　　闻煜迦扯了扯唇：“因为，强者的世界不需要过分包装。”

　　“……”

　　医务室推门就是操场，外边竟然又下雪了，懒散的少年压着眉迎着风雪出门。

　　门被重重关上，呼啸的寒气被隔绝在外。

　　林清嘉低着头，想笑又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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