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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
严谌礼缓缓回过头，神情复杂地望着邵冬弥。
空气像是凝固了。
邵冬弥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
反倒是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沈律低声一笑，“看来邵先生和启明星合作得相当得心应手，严，你今天的担心实在是多虑了。”
严谌礼深吸了一口气。
“……没事，没事。冬弥杀了五十一个人总比冬弥被五十一个人杀了好。”他自言自语了一句，不知道是安慰邵冬弥还是在安慰自己。
邵冬弥缩了缩脑袋，“对不起啊队长。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就……”
“对方既然有备而来，这事也不能怪你。你能保护好自己还押了嫌疑人带回来，已经做得很好了。毕竟奥古斯都这地方，这种程度的战损只是寻常事情。……”严谌礼抬手揉了揉邵冬弥的头，轻轻叹息道，“只是我也到现在都还没能习惯这种程度的伤亡而已。”
三人将装甲车上的嫌疑人押到了监区，关了进去。正规的询问室一般配备有整面墙的单向透视玻璃，这里显然没有这个条件，好在配置了监视器，也能正常进行观察。
审讯室是个四周封闭没有窗户的狭小空间，只有一套钉在地面的桌椅，中年男人正死气沉沉地瘫在椅子上，不言不语，两眼发直。
虽然审讯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询问人员，但审讯在他进入房间的那一刻已经开始了。严谌礼和邵冬弥在隔壁房间盯着监视器，仔细观察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询问准备环节也是重要的一环，邵冬弥跟了无数次审讯，但这次情况不同，一开始他就发现自己卡壳了。
“确定第一个疑惑了？”严谌礼问。
“是……”邵冬弥点点头，“审问前要分析案件材料，全面熟悉案情，但仔细一想，我们根本没法确定有案件啊！在我的视角看来，是有人报警，我赶往事发地点，遭到激烈反抗，逮捕组织头目。但对他来说，完全可能是他好好在家呆着，我冲进人家家门大开杀戒，还把人绑来了。土匪本匪了我。”
严谌礼不由得笑了，“那你觉得他是无辜平民吗？”
邵冬弥盯着监视器仔细想了想，“不像。”但他随即又摇头，“可队长你也说过，我们不能光靠感觉办案。”
“为什么觉得不像？”严谌礼又问。
“说不上来……不过以前要是抓错人，对方恨不得把我们屋顶都拆了。”
“是吧，你这不是看出来了嘛。”严谌礼又笑了笑，“他太平静了。一般人遭受冤屈，要么愤怒发火，要么焦虑担忧。这人没有任何迹象，他心里一定有鬼。”
邵冬弥眼睛一亮：“哎我就说——！”
严谌礼打断他不合时宜的兴奋，“从他身上搜到的东西还在吗？给我看看。”
邵冬弥将东西翻了出来，是一叠发皱的纸币。然后他又想起别的来，摸出一个装着东西的证物袋，“哦对还有这个……刘浩的手机。”
一个直板的老旧手机，布满了划痕，不知道用了多久，背面的漆早已蹭花，边角也坑坑洼洼的,屏幕周围有不少裂痕。
严谌礼翻来覆去地观察着各处，“你检查过了？”
提到这个邵冬弥就有些泄气：“不知道转了几手的旧手机，存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数据，照片五花八门，通讯录里光写着‘妈妈’的联系人就有七八个。就算以前真留下过什么线索痕迹，应该也早被覆盖掉了。比单纯的删除格式化还要难整。”
严谌礼点了点头，思索着道，“这么说，对方受过教育，对现代科技很了解。他不希望我们查到和他身份有关的线索，说明他还是有固定的身份和居所的，而且很容易被缩小范围，他的社会地位应该不低，方向也很有特色。这种测写放在印江是废话，但在奥古斯都，这样的人可算不上太多。”
邵冬弥有些兴奋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凯文的电话他没能透露半个字，但严谌礼已经推出了差不多的结论，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队长，你现在要去第一次讯问了吗？”
“再观察一会儿，凉他两个小时吧。”严谌礼把手机和现金都往纸箱里一放，“晚点交给张景，他会送回印江做物证鉴定。虽然希望不大，但徒劳总比漏了好。”
一听还有两个小时的空隙，邵冬弥觉得找到机会了，“那，队长……我还有疑问。大疑问。”
严谌礼望了一眼就看穿了邵冬弥的小心思，“你想问处刑人的事？”
邵冬弥连连点头。
“行，喜欢加班是吧。”严谌礼笑了笑，拍了拍沈律的肩膀，“阿律，帮我盯一会儿嫌犯，我带冬弥去趟资料室。”
资料室的门口设了电子锁，安保等级明显要比其他地方搞。这是个一踏入就会觉得逼仄和压抑的房间，黑漆漆的机器像书架一样满满当当地密布着，上面插满了电线。这些是裁处庭架设的服务器，因为布置得很满，只留下了一米宽的过道可以通过。
除了机械化的电子数据之外，机柜旁边的架子上也放着一些纸质的档案。
正在运行的服务器主机散发着嗡嗡的声音和热量，机房的制冷系统也在工作，一进来反而觉得很冷。
“因为除了资料之外，裁处庭的服务器也假设在这里，不留神被弄坏了会很麻烦，所以只有少数几个人才有权限，我是其中之一。”严谌礼收回门卡，带着邵冬弥往里面走去，“以后如果你有想查的资料我又恰巧不在的话，也可以找川北响先生，他挺好说话的。”
“这年头还有纸质档案啊？”邵冬弥小心取了一个文件夹看了一眼，很像人事档案，贴着照片和履历。
“因为奥古斯都的通讯基站毁得差不多了，有时候还是不得不用纸质文件来记录。因为缺人整理，有些还没来得及全部输入到电脑里。”严谌礼提醒道，“翻阅的时候要小心哦，有些资料烧了就真没了。”
邵冬弥正在看手上那份档案，发现除了履历之外，还有犯罪记录，庭审结果，甚至死亡执行日期。
邵冬弥咽了口水，“……呃，队长。我很想知道……处刑人都是死人做的吗？”
严谌礼干脆递给他一份薄薄的文件，“原文件很长，这是我自己整理的简易理解版本，原本准备培训时发给新人的。你既然好奇，就先看看吧。”
『处刑人是裁处庭的维和实验得以运行的技术基础，是为了无核战争而开发出的人形武器。
处刑人是通过提取、加工死亡对象的意识体，匹配上全新的战斗专用躯壳制作而成，身体由可自我修复的□□和部分极其坚固的特殊金属骨骼共同组成。处刑人拥有更为敏锐的战斗自觉、更加娴熟的战斗技巧，身体的各项素质从诞生起就远超常人。
处刑人的意识体，严格意义上来说并非死前的那个提取对象，而是由提取的意识因子为蓝本加工处理后的新人工思维。这是一点是受技术限制，凭空生成一个人工意识体的成本过于高昂，无法实现。或许能在技术迭代之后能够有所改善。』
记载应征了一部分邵冬弥的猜测。
“但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要用到人类的意识？”
“其实计算机从很早之前就可以模拟生物电流，从而控制肌肉运动了。但调动人体进行自我学习迭代、控制战斗需要进行庞大的运算，负担如此高额运算量的电脑体积会远超人脑大小。”严谌礼尽可能用简单易懂的方式解释道，“之所以会用到死者的意识，是因为这样做最便宜。
“这也是为什么处刑人会有和人类相似的血肉，而不是由纯粹的金属机械构成。因为生物细胞可以自我复制、学习、修复和进化，而金属不能。
“当然，因为要以死者的思维因子为蓝本构建新的意识体，所以处刑人的言行会深刻受到蓝本死者的影响。所以可能会给你造成对方还活着，只是被改造了的错觉……吧。”
“糟糕，是我讨厌的哲学议题的范畴了。”邵冬弥有些头大地抓了抓脑袋，“【如果意识换了身体，究竟身体和意识哪一个才是本人】，【如果复制了一份意识，新造出来的人能不能算是本人】……以前只是看别人讨论这个我就脑壳疼，我现在还得亲自面对啊？”
“不用顾虑这个。因为……”严谌礼的声音很平静，但也有些清冷，他垂眼望着手里那份薄薄的档案，“……处刑人的意识是会被磨损掉的。”
邵冬弥讶然抬头看着他。
“处刑人的任务是服从。只要他们的想法稍有偏差，就会触发强制警告，意识体就会受到一定程度的磨损。就好像，你的思维是一辆车，唤醒人的命令和处刑人准则是规定好的车道。如果规定你90度右转，而你只是80度右转，就会偏离行道，撞上护栏，剐蹭受损。这些护栏会强制地把你挡回规定好的道路上，你会继续前行，但损伤会一直伴随着你。
“这种过程会不断重复，直到你只会完美地执行命令，再也不产生任何杂念为止。这个过程，被称为‘打磨’。”
邵冬弥睁大眼睛，感到后背一阵发寒，“队长，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不管现在是什么样，到最后都会……”
“是。处刑人表现出来的‘像人的一面’只是技术缺陷。他们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打磨失败，在思维磨损之后，出现行动迟缓、感官下降等显著影响性能的负面特征，这些不合规的瑕疵品会被统一交于有关部门，退役销毁，彻底报废。
“要么打磨成功，修复缺陷，直到忘记自己真正的身份，成为一把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的完美凶器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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