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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今日晴好,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忽然有了兴致,亲自来到她们院子门口,说要派人去莲馆取衣服。
这让人感到诧异,虽然送去莲馆洗的是昂贵的衣衫,但也都是莲馆的人将衣服给送回来的,每回她们都有检查,那送回衣服的人也不曾出过纰漏,怎么这回竟要她们中的某个亲自去取回呢,莲馆那地方那么偏僻,谁愿意去啊。
可看这小少爷也在门口站了半天了,香织往前迈了一步,“少爷,不如我去吧。”
“行,你过来。”
香织来到少爷跟前,少爷将唇凑到她耳边,她忍着痒听着,“取衣服事小,主要是莲馆里有个叫小净的姑娘,你可一定要帮我把她给请来,若你请来,工钱翻倍。”
听到工钱翻倍这四字,香织连连点头,忧郁的表情变得阳光了,“好的少爷!”
快步穿过宽大的院子,来到廊下,香织拉开门,映入眼帘是一张有些难看的脸。
“诶刚好!帮我通报一声给少爷。”明零迈开一条腿,踏入院中,“就说明零我找少爷有事。”
怎么又是他,香织心想,这人来找过少爷好几次了,每回都花言巧语地让少爷给他的赌场捐钱,美其名曰是投资,可投钱投了好几月了,他那赌场没人去,倒还亏钱呢。
“你找别人吧。”香织不耐烦地说,“少爷派我出去有急事呢。”
“什么急事啊?不会跟钱有关吧?”
香织说,“没有。”
香织走后,明零两只脚都踏进了院子里,这三年,他除了在千秋馆赌钱之外,也尝试着自己开了家赌场,但好景不长,先开始呢,赚了点钱,后来,他那赌场就再也没人去了,无奈跟着他的晴好怀孕又小产,他抱着要将赌场开下去的决心,这月,已是第三次登门拜访少爷了。
在幻陆的大户人家中,还属这程府里的小少爷最好说话,豪迈,财大气粗。
明零拉了个经过他身边的幻灵,对幻灵说,“劳烦带我去见程少爷。”
“程少爷现在不见人。”幻灵说。
“让你带我见你就带我见,区区一个幻灵,多什么嘴。”明零踢了他一脚,“快点儿!”
幻灵弓着身子不再说话,默默地将明零带到了明室前。
明零知道这明室,是程小少爷喝茶的地方,他站在门口,斜眼看着头顶上挂的字,骄傲起来,这明室的明跟他名字里的明可是一样的,如此,他摸着下巴,之前给自己的赌场取个这样的名字也不错,偏偏听了晴好的话,叫什么晴天赌场,听起来就不赚钱!
*
“诶,小少爷。”
“谁啊?”少爷抬起下巴,看向帘外。
“是明零啊。”明零低着头,没有少爷的允许,他不敢进去,生怕惹了少爷不开心,少爷不给他投钱了。
“哦,进来吧。”少爷甩过袖子,看着走进来的明零,“正好,我身边的幻灵不知去哪儿了,你便来给我倒茶吧。”
“乐意至极!”明零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好久不见少爷,少爷真是愈发英俊了。”
“你也这么觉得?”小少爷撑着下巴,扫他一眼。
明零自然不敢一直盯着少爷看,看也是偷偷地看,他小心又谨慎地帮少爷冲了杯茶,“少爷,我这回来,实在是想求少爷最后再帮我一次。”
“又要多少银子啊?”小少爷拂袖,两手捏起小小茶杯,探头,闭上眼尝了口,“不好喝呢。”
“少爷。”明零差点儿都跪下了,“少爷可是我最后的希望,我还有晴好要照顾,以后还要养孩子,要是没有少爷,我那赌场根本就开不起来呀。”
“之前有我,不也开不起来么?”少爷冷脸看着他,“你到底还要骗我多少银子?”
“等我赚了钱,一定百倍。”想了想,明零说,“一定千倍,万倍奉还,少爷您就像我的再生父母,您就当再救我一次。”
小少爷被明零这话给逗笑了,他高高在上坐着,看着明零卑躬屈膝的模样,心中爽快了,“那好,我就再投一次,不过。”
“不过什么?”
“你赌场的名字,就用我的名号来命名吧。”
“少爷的名号?”明零不敢说出来,因为这个名号,都是青楼里的姑娘们给他取的呀,好像叫什么,叫什么来着,哦对,“烟柳公子。”
“就叫烟柳赌场,如何?”
明零连忙点头,“极好极好,一看就是能赚大钱的名字。”
见他那副不喜欢却还要跟着拍马屁的样子,少爷轻嗤一声,“起来,泡茶了。”
*
半个时辰前,在沐河晒太阳的戒百鬼收到了某个幻灵刻意掉下的信,信中说,幻陆程家的幻灵有事相求。
戒百鬼记得程家的幻灵,那日幻灵跟随少爷来到沐河,不知如何惹恼了少爷,挨了少爷一巴掌。
长长河流蜿蜒至更远的地方,前方无数条分支提醒戒百鬼,已到了程家,该停船了。
戒百鬼将信收在怀里,下了船。
是第一次来程家,戒百鬼有点摸不清门路,他看见侧门被人从里边推开了,便往那儿走去。
门后出现一个笑得正欢的男子,他与戒百鬼擦肩而过,嘴里说着,“太好了有钱了有钱了!”
戒百鬼心想,这男子,可能是来求程少爷投钱的吧,程少爷在幻陆的名声,除了烟柳公子以外,还有一个大家心里都知道的名号,那就是任何投资都要掺一脚的笨蛋富商。
从侧门进来后,院子倒是宽大,戒百鬼差点儿迷路,逛了一圈,没看见一个下人,更没看见那个找他来的幻灵。
不过这院里,有一间叫做“明室”的屋子,戒百鬼朝那儿走去,或许屋子里有人可以问问。
明室的大门紧闭,戒百鬼敲门。
从屋里传来一声嘶喊,“快进来!快救我!”
因为突然来了人,受了惊吓的幻灵手持菜刀,往小少爷流血的胸口处又捅了一下,看着小少爷没了气息,幻灵大口喘息着,他回头,看见戒百鬼站在帘前。
“你找我?”戒百鬼平淡的目光掠过幻灵手里的血刀,还有已经咽气死不瞑目的程小少爷。
“你是不是叫戒百鬼?几年前被苏恙推入沐河的那个?”幻灵双手握着刀,慢慢地朝他走来,“你救我一次,便再救我一次,只要你死在这儿,我便可逃离。”
“你要我帮你的忙,就是这个?”
这幻灵已然是神志不清了,他竟妄想杀死戒百鬼让戒百鬼来帮自己顶罪,殊不知戒百鬼已不是之前那个戒百鬼,他在沐河深处,罢了,这就先不提。
“求求你,再帮我一次,你上回掉入沐河都没死,说不定你被我捅一刀也不会死,你就放我!你就放我走!”幻灵扯着嗓子朝他刺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肯放我!”
戒百鬼抬手,打掉了他手中的刀。
刀被人打掉,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
明室外传来了动静,是来找程小少爷的侍从,戒百鬼抓住幻灵颤抖的手,“走。”
“我不走。”幻灵跪坐在地,垂下头去,“我不走,我走不掉,我一辈子也走不掉了,我已经杀死了他,我手上沾满了献血,我的心肮脏不堪。”
“走!”戒百鬼扯了扯他的胳膊,他抬头,看着戒百鬼。
“你走吧。”幻灵闭眼,亲手将自己心中的光球捏爆了。
戒百鬼出手制止时已是来不及,光球以很快的速度散开,弥漫空中,化作了无数颗细小的闪亮灰尘。
离开程家时,戒百鬼听见程家里上上下下传来了哀嚎。
程楼也跟着轰动,过不了多久,幻陆心城的黑翼便会赶来,戒百鬼得赶紧走。
来到河边,不见他那只小船,他抬眼,看向河流中央,有一艘大而精致的船,正朝他驶来。
船头站着素衣少年,风扬起他的黑发,深瞳里刻着沉重的阴郁。
是苏恙。
*
是戒百鬼,苏恙一眼就认出了他,原来三年前的那日,孤儿区树后,那只大鸟,就是戒百鬼。
大船来到他面前,苏恙抬眼,“上船。”
戒百鬼不动,“认错人了。”
“那你是?”
“谁也不是。”戒百鬼转身要走,苏恙扯住他的胳膊。
少年变了,戒百鬼心中一惊,他回眸,看向苏恙。
依旧是那张淡漠又清俊的脸,不过没了稚气,更多的是男子气概,他眼瞳颜色更黑,眼下有些疲惫,脖颈线条被雄性荷尔蒙刻满。
“上船。”苏恙微微动唇,低沉的话语里充斥不容许他拒绝的霸道。
宽大的掌牢牢将戒百鬼的胳膊圈住,戒百鬼上了船后,他才松手。
大船随机选了一条分支河流走,戒百鬼站在船侧,盯着苏恙的背影。
苏恙眺望远处,看着天边,他的侧影被画在无边无际的云层里。
太阳也被云层遮蔽了,苏恙转过身来,黑发被吹起了,光洁额上,一双浓黑剑眉,他没有皱眉,眼神淡然地看着戒百鬼。
戒百鬼移开视线,苏恙开口,“你去程家做什么?”
戒百鬼没听见一般,苏恙站在原地没有动,紧盯着他的侧脸,“戒百鬼。”
站在船头的少年没被任何物体遮盖,这让他稍显颓废与叛逆之味。风肆意地吹,再肆意地从他身上溜走,他静立,肩膀宽厚了不少,肩峰挺立,胸膛看起来十分有安全感。
“你问这么多你又不是我妈。”
苏恙偏头,皱起了眉看向他,“我们好歹算是故人。”
“故人?”戒百鬼瞪他一眼,“是那种见死不救的故人吗?”
苏恙不吭声了,他转过身去,看了会儿天边的云,他说,“你消失后,苏家人找了你好几天。”
“你呢?”戒百鬼问,“你苏恙有找我?”
“你在孤儿区看见的人不是我?”
“你不是跟着苏暮如来的?”
提到了苏暮如,苏恙又默了片刻,片刻后,他说,“戒百鬼,你死后,我一直记得你那双眼睛,每晚,每晚你都狠狠盯着我,不让我入睡。”
“那不是我。”
“我从虚幻之地出来,去了孤儿区,那儿被踏平了。”
“先去的孤儿区?”戒百鬼讥笑一声,“确定不是先去喝了酒?”
“送魂者告诉你的?”
“你怎么确定我在渡口?”
“你不愿见人。”苏恙转过身,将被风吹乱的发拨至脑后,他收回手,胳膊垂在劲瘦的腰边。
戒百鬼看着他,忽然说,“你长高不少。”
苏恙扫他一眼,拿过船板上的酒壶,仰头喝了口。
“你怎么从虚幻之地出来的?”
“后来我喜欢上了打坐,一坐就是一天。”
苏恙将空了的酒壶扔到船角,那儿堆了好多个酒壶,好家伙,戒百鬼心想,苏恙这是成年了能喝酒了,所以就不打算喝水了是吧。
“苏恙。”戒百鬼打断他的话,“你血液里流动的,全是酒吧。”
苏恙冷不丁笑了声,“在我回到幻陆的那一天,我也在打坐,不过当我睁开眼,我就坐在这幻陆的土地上。”
戒百鬼点头,“这船,是被遗漏的?”
“苏家的东西,就剩这船。”
“道歉吧。”
苏恙嗤笑一声,“慢走不送。”
戒百鬼跟着也笑了一声,他一手撑在船沿,跳下了船。
“苏恙。”戒百鬼走在河边,微红的眼瞳很亮,“如果下次我们还能见面,我就给你讲讲我掉入沐河那晚的故事,你想听吗?”
苏恙低眸,看着他,不言语。
知道苏恙不会回答,戒百鬼牵唇一笑,他化作一只黑色的怪鸟,飞入了林中。
*
被请来程家的沈沐净怎么会想到她一来,请她来的人,就死了呢。
几日前在她眼前还是鲜活的人,现在就被合上眼,盖上了白布了。
幻陆心城的黑翼也来了,他在现场勘查,在明室里,只发现了小少爷一人,沈沐净低着头,不敢去看黑翼,她心想,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说不定还要受牵连。
身旁的侍女香织崩溃大哭,沈沐净抬手,拍着她的背。
“小少爷!小少爷啊!”香织猛地冲了出去,她跑到程家少爷身边,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沈沐净微微抬头,不小心与那冷冰冰的黑翼对视,黑翼瞥她一眼,问,“莲馆的?”
沈沐净点头,此刻她多么希望请她来的香织能帮自己说几句话,洗清自己的嫌疑,但香织哭倒在小少爷那边,哭时还在喊,“小少爷!你不能就这么死了啊!你死了,你跟我说的工钱翻倍,到底还算不算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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