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劫之冥主在上

　　“我宁愿你什么都不唤我。”他打断。
　　“……”
　　“不说这个了。”祁叶尘扯开话题，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丫鬟侍卫呢？”
　　“我不喜他们跟着……”
　　“明王呢？”他紧接着问。
　　千绪略带奇怪地扭头瞧他一眼，“他？他向来身子不好，多半在房中歇着，也不喜见旁人。”
　　“倒是有所耳闻，但整日闷在房中也是不利休养。”他顿了顿，“我若想见他一面，可还方便？”
　　千绪疑惑：“今日？额，你为什么突然想见他？”顿了顿，“我是说，你先前应是有见过他。”
　　“却是未同他交谈过，今日既来了这，便想拜访一二，更何况是一国栋梁，能见一面也是极好。”
　　“这样啊……”千绪虽觉奇怪却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况且她太藏着掖着也不妥，“可平日连侍卫婢女都不得靠近，我若说是你……”
　　“既然不方便……”话虽如此，却透着明显的落寞。
　　千绪略有为难，终是道：“这样吧，我唤丫鬟去寻他，他若在歇息或是不愿见你……”这分明是拒绝的必胜招。
　　“如此便好。”祁叶尘笑了笑。
　　片刻后，婢女赶来，道：“回王妃，王爷应是歇息了，奴婢在门外唤了数声，未曾得到回应。”
　　“无妨。”祁叶尘道，“我能理解，那便等下次吧。”
　　“下次啊？”千绪呆了呆，自是不便拒绝。
　　“对了，那位国师，阿绪与他好像很是相熟？”祁叶尘又扯话题。
　　“他原与阿廖熟识，我又与他们常见，便也认得了。至于他成为国师是后来的事，我并不清楚。”
　　“是这样。”言罢略有所思，道：“我与他不曾相交，不好多言，但阿绪你生性温良，识人不多，不要被他所言欺骗，更莫与他单独相处。”
　　“此话、怎讲？”千绪疑惑的瞧他。
　　“那晚……”
　　千绪恍然，是她听《昭方》那晚。无论如何，祁叶尘是善意，她道：“多谢关心。”
　　“莫与我生分。”祁叶尘紧盯着她，“我来此光明正大，阿绪，你只当我是好友可好？我身边其实并无友人。”
　　他的眼神太真诚，千绪直瞧得心下酸涩，狠不下心拒绝，他那句‘身旁无友人’听得她五味杂陈。
　　临走，他欢喜道：“但愿好友常相见。”
　　可与她常相见之人若非远离，便生祸患。如此，兜兜转转，总是变相的拒绝了罢。

　　后来几日，祁叶尘不时上门，也不多打扰，只是好友间寒暄几句，饮一杯茶就走。
　　他道：“我无处去。”
　　“你还可以上朝。”言罢，千绪也颇奇怪两人这熟识的氛围，竟似调侃。
　　“可别，我懒散惯了，国君也是不管我。”他笑得开怀。
　　“果真如传闻。”
　　祁叶尘只是大笑，随口道：“明王又在睡？”几次上门不遇便提几句，颇为自然。
　　千绪原还稀罕他怎么如此执着，后来便也习惯了。只是奇怪明王最近怎么不爱出门，像是刻意为之，但也不奇怪，毕竟明王向来有眼色。好在祁叶尘不似然空，千绪倒不怕他瞧出什么，。当然，然空虽是高僧，却不知究竟有多高，可无论能不能瞧出端倪，她总是要防着。
　　这日，祁叶尘拒了千绪相送，临近府门时，一位婢女迎了上去。依祁叶尘的名声，在明王府也不乏仰慕者。
　　那婢女将他唤至一侧，道：“王爷，奴婢瞧您一直念着想见明王啊？”
　　“不错。”祁叶尘含笑道。
　　婢女自是被他罕见的笑鼓舞了，瞅了瞅四周无人，叹道：“奴婢瞧您一直被拒，也是于心不忍，所以偷偷告诉您啊！我们王爷平日里不这样的，每日在庭前擦擦剑呐，后园浇浇花啦，有时还泛舟游湖，总之从不像这几日一样闷在房里，奇怪的紧。奴婢猜想是王妃太护王爷了，才不愿他见外人。”
　　“竟有此事？”
　　“是啊，虽然我们不得近身，但还是远远能瞧见的。今早，奴婢特地去瞧了瞧，原本我们王爷还在后园浇花，不知怎么突然就不见了，而后便听侍卫说您来了，此事……”婢女欲言又止得很有水准。
　　祁叶尘笑得很是温柔，道：“好，本王知道了，多谢提醒。”言罢消失在婢女的殷切观望中。

　　大殿传来拍案声，吓得宫女双膝跪地。
　　“事到如今，你竟还念念不忘！”乐仪气得咬牙切齿，心中狂跳。
　　在得知祁叶尘最近常常出入明王府时，她差点立不住，巨大的无力感塞在胸口无处排解。
　　她也不愿自己这般模样，但她不甘，即便知道打探祁叶尘会令自己火冒三丈，却还是不受控制得去查他。
　　“禀公主，还有一事，我们挑选的最得力的细作，不知怎么会摔下来，不省人事了，症状颇为奇怪。”
　　“死了就埋。”乐仪闭上眼。
　　“人倒未死，只是浑身冷热交替，查不出病因。”见她欲发火，又急道：“公主放心，我们已做了替换。”
　　“还敢害本公主的人，必要让你原形毕露。”

　　这日，天气晴好。
　　千绪在发现明王身着满身花色的衣衫时，着实忍无可忍，这分明是街上那些浪荡公子的标志穿着。她好似这才清醒，径直扯明王回了房。
　　打开衣柜，各色花花绿绿，千绪捏了捏眉心，“来人。”
　　院内，千绪端坐，面前两排婢女低头不语。
　　“王爷的衣物是谁置办的？”
　　三位婢女默然走出，道：“回王妃，是我们。”
　　她点头，道：“先前我为王爷选了不少玄色衣衫，为何不见了？”
　　“这个……要问浣洗的姐妹。”
　　又五位向前一步，其中一位道：“回王妃，我们洗了，也全都收了，就交给了管事。”
　　管事自觉走上前，道：“回王妃，的确只有我能进王爷的房间，可我只放了衣物便出来了，门外侍卫都能作证。”就算她想多待会儿，侍卫也不让啊。
　　“好。”千绪挑了挑眉，道：“我再问你们，为何后来购置的衣物从无玄色？”
　　半晌，一人道：“我们怕王爷穿腻了，这才变了些花样。”又赶紧补充道：“王爷也并未生气啊，不然我们肯定不这样做！”
　　嗯，言辞颇为合理。
　　千绪大概猜到了结局，本也没打算借此做什么，毕竟所有事都很合理，即便于她再奇怪之事都不会有悖现实，毕竟如今的她才是最大的‘悖论’。
　　戳了戳太阳穴，千绪道：“这次便罢了，王爷说他只喜玄色，以后记得只买玄色就是。”
　　然后，果有人敢不服，道：“王爷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们？”
　　瞅瞅，这义正言辞的模样，就这等问题也敢质问她这位王妃，千绪忍不住想笑，道：“直至今日他受够了便告知于我，你可是嫌迟了？”
　　那人努了努嘴，仍是不服，嘀咕道：“我不信，王爷为何不亲自说。”
　　“怎么，不信我？”
　　“不敢。”婢女垂头，仍以她能听到的音量，道：“刚才分明你生气地扯了王爷回房，这才有此番说辞。”
　　“呵，消息可真灵通。”千绪忍不住感叹，垂下双眸，再次抬眸已然清冷，“他的确只喜玄色，却是懒得多言，我也喜欢他着玄色，今日便代他说出。你、不服？”
　　婢女没再回答，但那表情已将她的态度表达地明明白白。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千绪手指闲闲敲着桌面，悠悠道：“我实在疑惑，你来明王府怕是不为生计，不为银钱，而是为质疑我。纵然我事事做主，纵然王爷惧内，与你何干？”千绪以为这话一出已然到了尾声，婢女就此住嘴也像是被逼得没法，即便如此，她也能就此作罢。可没想到，是她太天真，这种事怎会让她以理取胜？她所在之处怎会走寻常路？
　　然后，婢女便疯了一样，猛地抬头大喊：“你承认了！你个恶毒的女人，你日日关着王爷，你若不出现，他便一直闷在房里！你不许我们见他，连安济王爷也不许见，如今你见他喜欢我买的衣裳便怒了，你嫉妒了，还借机嘲讽于我！王爷明明很喜欢我买的衣服！堂堂王爷怎会惧内，是你，你个——”下一瞬被侍卫捂嘴带走。
　　世间清净了。
　　千绪平静的看完这出戏，淡淡道：“还有哪位来王府不为银钱、不为生计的，限今日消失。”她向来想象不出剧情发展。
　　几日后，街头巷尾都传明王惧内，明王妃善妒可怖。
　　高阁上，千绪望着偌大的京城，“还没遣散婢女呢，这就开始了？”

　　夜半，惊雷又现，床榻上的女子突然挣脱钳制，眼看着占据半个房间的恶魂悠悠离开。
　　今夜的雷声似乎更强，千绪却抑不住浑身颤抖。
　　“闻上——”她牙关打颤，“闻上——”喊了几声突然清醒，拔腿向外跑去。
　　夜空中划过几道闪电，突来雷声震得她耳朵轰鸣。
　　千绪未来得及穿鞋，跑得又急，不知踩到了什么，只感到脚底一阵刺痛，必是被割破流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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