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哭

作者:子午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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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7 章


      讲完题,白昙目送着梁若淑出了街。这条街大概真有什么魔咒,能叫天使断翅、魔鬼自焚,人世间的种种罪恶,就在这样一条条大街上上演着。

      白昙的伤大多覆在被衣服遮盖的地方,擦出血的头部他用碎发稍作遮挡,加上可以垂着头装作疲累,他竟然成功没让奶奶发觉什么异常。

      次日一早白昙就摸黑出了门。这时天仍黑得如同半夜似的,他到班后看见了戴着口罩的梁若淑,对方眼下乌青和眼中血丝明显,望着他欲言又止。
      白昙回避了她的眼神,兀自翻开英语课本背起了作文。

      班里几乎是毫不间断地来人,天光尚微,班里已经基本到齐。除了来时互相打个招呼还有特意感谢白昙昨晚提供的思路的人外,教室里唯剩刷拉拉的翻页声。
      将近七点钟时,一班的班主任——那个在开学典礼上对白昙关切得如同母亲的女人——进来简单地通知道:“第三节课到实验楼一楼公开教室上英语课,若淑记得叫两个男生提前到空教室搬十张椅子过去。”

      她走后,梁若淑站起来问道:“有谁主动报名吗?”

      一片鸦雀无声,众人抬头扫了眼周围,就又把目光放到了各种学习资料上。

      一班的凝聚力一直还可以,梁若淑很少遇到这样尴尬的局面,她强撑着露出一个调侃的笑:“同志们今天积极性不高啊。”

      同志们这次响应得很快:
      “班长,第一节化学课要点人上去做题啊。”
      “一个人,一个夜,一支笔,创造完成三科作业的奇迹......”
      “班长,您另请高明吧,俺老猪先睡了!”
      “哈哈哈哈哈……”

      一通闹哄过后,一班总算有了些人气,梁若淑又问了一遍,众人就像踢皮球似的看来看去,反正谁也不吱声。
      梁若淑站在人群种,很是为难。她都想着要不自己搬了,教室的角落里慢悠悠举起一双手。

      手腕处挂着红绳,指节根根分明,赫然是白昙的手。

      梁若淑的目光顷刻间变得很复杂,大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上不约而同出现了惊异。
      “哇哦。”
      班里谁都知道白昙是个学习狂魔,落座不起身的那种,像这种耽误时间的事他从不主动参加,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白昙,”梁若淑问,“你确定要报名吗?”
      她刻意加重了“你”字,白昙点了下头,将手指向自己,用口型道:“我。”

      当着全班四十多双眼睛的面,梁若淑不好问为什么,只能把这事确认了下来。
      她能感觉到,她和白昙之间没有因为患难而心心相惜,相反,一条更为清晰的红线横在了他们中间,而执线人正是白昙。直到第二节下课白昙去搬椅子,她都没和对方对上一个眼神。

      ——

      白昙正走在灰尘仆仆的走廊上。

      他主动来搬椅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单纯因为想躲避一下梁若淑。
      梁若淑对他没有喜欢,他很清楚,那种额外的关照和靠近只是基于一种同学间的欣赏,这也是他不排斥她的靠近的原因。

      但现在变了,梁若淑侵入到了他的私人领域里,他就像一只被人捏住后颈的野猫一样急躁不安。
      他不信任除了奶奶外的任何人,他厌恶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暴露自己的弱点。他承认自己是个阴暗的懦夫,但他执著地觉得一旦交心就会是万劫不复。

      抱着这样的想法,白昙心事重重地走到了廊道的尽头。他正要拐弯,数声哐啷当啷的桌椅倒地声伴着一声巨大的“我*你妈!”从空教室飞了出来。

      “我说没说过,不要动他。”

      听到这个声音,白昙犹如被人当头一棒,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的脑子瞬时空白宕机了,听觉适时被放大了数十倍,不仅能听到人被捂着嘴狠揍时发出的闷哼声,还能听到里面各种怒火和惊恐争先恐后滋长的尖叫声。

      一个人碰倒了更多桌椅,被砸得吱哇乱叫;一个人刚被打倒在地,哀嚎不止;一个人倒在了门旁,离白昙大概只有半米……
      “贺弦惊,我不会放过你……操,老子的手机!”是王进福的声音。
      “校长是你表叔,是不是?”
      “关你屁事,操!你把老子手机还回来!”
      “他保不了你了,”贺弦惊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白昙都能想象到他正低垂着眼看人时墨瞳仿佛闪着寒光的样子,他接着道,“信不信。”

      墙那边没了声。
      几秒后,王进福颤声道:“我信,我信,贺哥,太子爷,手机给你了,你别把这事说出去,算我王进福求你……”

      “操你妈的王进福贺弦惊,”一个稍远的声音虚弱又愤恨地骂道,“两个崽种,和那死哑巴……唔!”
      似乎是贺弦惊给了那人一脚,世界又短暂地安静了。
      “王进福,管好你的人,别动……我的人。”

      白昙无知无觉地死死贴着墙角,三九天,他两耳发烫到血液几欲滴出。“动”字后面那一个莫名其妙的停顿听得他心脏骤停、没多久又蹦跳如雷仿佛就要逃离胸腔。

      他执著地认为一旦交心就会万劫不复,因为这世上除了至亲之人,一切都以利益开路。
      但是,但是……
      在这死个人都不会有人知道的空教室里,不久前刚被他骂“恶心”的贺弦惊主动挑起了一场恶架替他出气,是为了什么利益?

      一幅不合时宜的画面在此时闯进了白昙的脑海。
      昏暗的小诊所里,骄傲的少年低下了他的头颅,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我有一点喜欢你。”

      “喜欢”,什么是喜欢?
      在白昙的印象里,男人和男人的喜欢就是两幅纠缠的身躯,可是现在他如雷似鼓的心跳声又算什么?

      白昙茫然了,一墙之隔的人的气息仿佛在不断地勾他的魂,下一秒就要拉着他转过墙角去。白昙一惊,才发现脚已经无意识地往前迈了一小步。他下意识地转身掉头,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就像他甩给贺弦惊一张冰冷的纸后留下一个背影一样,只不过这次,连空气都是燥热的。

      椅子最后从班里现搬了十张应急。

      ——

      公车驶过一盏盏暗黄的路灯,停在了街口,白昙拦住要跟着他下车的梁若淑,给她留了一张纸条。

      有些话,他没法当面说,就让文字传达吧。

      尽管今天班里的同学都看见了他额头上的擦伤,但谁也没敢问他原因,老师也因为他一直埋头“写题”而没察觉,一天下来白昙几乎忘了伤口的存在,没半点遮掩就浑浑噩噩地回了家,被奶奶一把逮住。
      “诶?奶奶看看额头呢……哎呀,都破皮了,这又是怎么弄的啊!”

      白昙恍然回神:下楼梯没注意,摔地上了。
      他看着奶奶着急忙慌地去拿中药膏,冰冰凉凉带着点草药味的药膏抹到额上,他那烧了一天的大脑才渐渐冷却了下来。

      奶奶。他打了个手语。

      “怎么啦?”
      我有一个问题。
      “你啊,就是脑袋瓜里总有问题,走个楼梯才摔了……什么问题?”奶奶半骂半怜地替他抹着药。
      白昙一个字一个字地比划着:当时,他,错在和,男人,在一起吗?

      抹药膏的手渐渐停住了。

      奶奶惊得手上的药膏都在往下滑。
      关于父母的事,向来是白昙听不得一点的雷点,可他今天不仅主动提,还提了个这么敏感的问题!
      “昙昙,”奶奶的脑子里登时全是不好的事,“是不是又有浑小子在学校……你不要听他们胡邹邹的,那些都……”
      奶奶,白昙拍了拍她的胳膊:没有别人提,是我想问。

      奶奶心里一抽,她注意到了他的眼睛,今天那里面难得没有隔人的雾,只有亮晶晶的郑重的光。
      唉!奶奶在心底叹了口气。
      “我觉得啊……”她开了口,“那时那个事和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畜生,该死!奶奶不瞒你,要是当年结婚前他真跟我说了,我也是不会接受的。但是啊,就算不接受,最后我能拿他怎么样呢?肚子里出来的……喜欢就好……”

      喜欢就好。
      奶奶像是终于把这四个字吐出来了似的,长长地松了口气。白昙蓦然有点眼眶发酸。

      “哎哟!”
      奶奶惊叫了一声——白昙刚刚站起来一把抱住了她,吓得她赶紧轻拍他的背:“没事没事,不难过,奶奶不提了,不提了啊。”

      感受着厚重的大手在背上抚摸的温暖和安心,白昙心里头愧疚的酸水潮起潮涌,更多的是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他还没有勇气告诉奶奶他喜欢上了男人,也许永远也没有这个勇气,但他从奶奶那得到了倚靠。
      就算他走上的不是一条正确的道路,起码,那也不是一条错误的道路。

      ——

      “早啊。”梁若淑抬手在白昙眼前晃了晃。

      雾蒙蒙的早晨,白昙也像是浸到雾里去了,整个人显出一种少见的呆状,手撑着下巴发呆。梁若淑好笑道:“今天怎么了?呆愣愣的。昨天那些话我看了,其实我真的没事,就是担心那些人再......”

      她的神色渐渐转向凝重,白昙回过神来,斩钉截铁地比划道:他们不会再来了。

      梁若淑一愣:“......什么意思?你告诉老班了?学校要强硬处理了?”
      白昙:不是......总之不会了。
      “唉,好吧好吧,”梁若淑拎着白书包往自己座位上走,“你就瞒着吧。总之,你说不会就不会,我信了。”
      白昙拦住了她:今天收不收语文作业。
      “收啊。”
      白昙:我帮你搬过去。
      梁若淑:“啊?”
      她的内心疯狂咆哮了起来:学习狂魔不学习,是不是世界末日要到了?!

      见她满脸不可置信,白昙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去教师办公室有两条方向,其中一个方向无可避免地要经过七班。

      下早读的时间段正是搬作业的时候,走廊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影。教室里人就多了,补觉的、补作业的、补早餐的......干什么都离不开一个“补”字,所以早读后这段时间也被六中学生戏称为“万补时代”。

      白昙抱着作业,面上不动声色还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头附和身旁梁若淑的话,然而他的视线早早就锁定住了七班的班牌。
      他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贺弦惊了。
      想到这,白昙的心跳陡然一乱。

      “嘶。”梁若淑忽地出声。
      白昙用眼神问道:怎么了?
      “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注意到梁若淑脸上的一点不自在,白昙没有多问,只是示意她把另外的作业放到他手上那一沓上。
      “那我先走了。”梁若淑顾不上跟他客气,急匆匆地跑远了。

      她一走,白昙就好像少了一个胆一样,又有些不敢靠近七班了,但也舍不得走。磨磨蹭蹭半天,他还是朝七班走了过去。

      七班的声音隔着老远就传了过来。
      “来一个三分!”
      “操**的,你拦他啊!盖盖盖!操!”
      “球球球,贺弦惊!”

      咚!不知是球落地还是人落地的声音砸到了白昙的鼓膜上,他脚下一跨,几乎是跑到了七班门口。

      贺弦惊正站在后门旁。
      他高挑的背影对着白昙,骨节分明的手上正抓着一个篮球。他一扬手,球精准地落入了对面某个人的手里。
      接着见他似乎要转身拿纸擦手,白昙眼皮一跳,下意识加快朝前走去。

      身后隐隐约约道:“诶那不是......”
      “不是什么?别走神了,再来再来!”

      而白昙满脑子只有一个画面了。
      ——少年镇静抬手,肩胛线条起伏,球从掌心飞出,迎光向前。

      白昙忍不住咬了咬唇。
      ......好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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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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