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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篇【第三人称】
「竹子小姐,说了这么多关于他的故事。
那你呢?
你和他的故事呢?
你还记得吗?」
那股熟悉而又陌生的窒息感再次袭来,犹如小鹿在胸口狂奔,心跳如鼓,仿佛即将从胸腔冲破而出。
麦瑶揉了揉已经泛红的耳垂,走去厕所默默整理好仪容,再次回到电脑桌旁,深吸口气,点开回复按钮。
窗外,夏日轻拂,树影婆娑,绿叶与指尖共舞,一室生机。
「熊猫同学,说起来,我和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故事可言。
和你想象中的不同,我们啊,就连普通的朋友都算不上。
可以说,除了负责班级管理工作以外,几乎就没怎么接触。
唯一说话比较多的时期,在我们初中二年级。
那年,我和他做了同桌。
也是第一次,我和他有了交集。
那时候,班主任不知从哪儿学的按照成绩自由选座法,先是在黑板上画出编排的格子,然后让同学们根据月考的成绩,从高到低,挨个上去挑选,挑中哪个位置,就在该位置空出的格子内写上自己的名字。
同学们蠢蠢欲动,我有点不太开心,因为要和好朋友分别,我还偷偷难过了许久。
然而老师根本不给大家反应。
选座从第一名的我开始,念到名字,我站起身,用粉笔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写下名字,然后走下讲台。
宗文在我之后,我转身向下时,他正被老师叫起来往上走,擦肩而过,我看见的只有他漫不经心的侧脸,我刚刚落座,他已署好名在黑板上。
利落干脆,想不注意都难。
因此瞄了一眼,我大吃一惊,他的名字居然落在我的旁边。
正如此,我们被迫成为同桌。
起初,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比如我的双腿因为原来好友的缘故会不自觉地左靠,可是有了宗文,我只能规规矩矩坐好。
再比如,午睡的时候,我习惯将脸转向左边,自从他成为我的同桌后,我便硬生生把头甩到另侧。
总之就是非常不便,尤其在我从抽屉里拿出卫生巾要去厕所的时候,那种不适感就更加强烈了。
他反而很大方:“正常的生理现象,你不必感到害羞”。
那时,我对他的印象是——他跟班里其他拿女生开玩笑的男生都不一样。
或许这也正是他独特的人格魅力所在吧。
只有一点,我很不喜欢。
他总是不肯乖乖坐在座位上,每节课后都要出去,有时是接水,有时是上厕所,有时会被好友叫去打球。
诸如此类的“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不好意思,我要进去了”每天都会上演,我无时无刻都要准备起身,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看他一眼。
可能这就是男孩子青春期特有的活力与躁动吧,我能理解。
后来终于烦了,心想,干脆我们调换位置算了。
第二次换座,我在里面,他选择了靠近走廊的位置。
我终于不必再忍受无休止地起身让座,但谁能想到,另一幢麻烦事接踵而至。
不知班级谁带头恶作剧,同学们渐渐开始拿我们打趣。
可以说再早些,我们刚做同桌时,这种现象就已经开始了。
当时的他们会纳闷“咦,两个班长”,然后捂嘴偷笑。
到后来,玩笑变本加厉。
有人故意大叫“班长”,等到我们同时回头,再挥手嬉笑:“哦,没事。”
好几次,我决定不再理会他们。
可当“班长”之名再次响起时,宗文总会先我一步反应过来,扭头。
最后,不出意外,也是着了那几个坏蛋的道而已。
多上当几次,我们都不约而同没再搭理对方。
恶作剧渐渐失效,对方也就没兴趣了,属于我们两人的玩笑到此为止。」
轻舒懒腰,麦瑶低下头,又一次凝视那本同学录,封面经湿巾仔细擦拭过,尘埃覆盖下的往昔被悄然揭开一道缝隙,记忆的轮廓渐渐鲜明起来。
麦瑶不禁回想起那位曾经捉弄过她和宗文的男同学,他的容貌、名字,以及开怀大笑时露出的俏皮虎牙,翻阅同学录的内页,每一处细节都与记忆中的画面完美吻合。
余光轻轻掠过班内其他同学。
麦瑶逐一打量,指腹划过每一张充满活力的面庞,最终落在宗文的脸上,稍作迟疑。
他似乎变了,又仿佛没变,依旧如故,保持着昔日的风貌,只是岁月尚存一丝青涩。
她恍惚忆起那年,在玻璃窗上瞥见的那双眼睛,只是一瞬,却什么也没能留下。
「还有一件事,我想了想,决定告诉你。
原本或许微不足道,但在我的潜意识里,我想你会感兴趣。
也是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每天早自习,我都会代替老师坐在讲台上维持纪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做,就是看同学们有没有大声朗读课文,以及必要时提醒他们不要偷吃早饭,安排课代表收发作业。
因为没时间整理,所以我拜托宗文帮我转交给各科课代表。
“我把练习册分类放在课桌上了,等下课代表来收,你就帮我交一下吧,麻烦你了。”
“我能看看吗?”
“都是一样的,你不是也会做?”
“我想看看你的解题思路跟我是不是一样的。”
从那以后,我的作业大多都会经过他手,也会被他放在桌面和自己的一起逐帧分析比较。
简直要比刑侦电视剧案情分析试图挖掘证据还要认真。
这也就算了,更离奇的是,他还会问我要课本,说是补写笔记,可是拿后又好几天都不还。
没办法,我只能旁敲侧击:“我有笔记本,要帮你复印一份吗?”
当时传抄我笔记的人挺多的,有的借过去复印一本还会倒卖出去,按理说,笔记本的含金量要比课本高得多。
可他居然说:“复印的东西没有灵魂。”又或者,“我在你书里补充了一点别的知识点。”
事后,我东翻西找,根本就没发现他写的内容。
分明是在骗人!
我才不要理他了。
彼此不说话的那段日子,就见他反复摆弄一只手表。
当年首屈一指的品牌,直到现在都最为流行的智能手表,可以记录运动数据,监测心率和睡眠,据说价格并不便宜。
男同学们争相追捧,将其视为炫耀的资本。
而我只看到宗文嫌弃的模样。
“你为什么只看不戴,是不喜欢吗?”
他的答案至今令我困惑不已:“过度依赖电子产品,只会暴露自己的破绽。”
我想,这应该算是发生在我们之间比较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了。
整个初中,能想起来的、关于我们的暂时就只有这些。
啰哩啰嗦一大堆,听起来是不是挺没营养的,感觉好像也有点无聊,可我已经尽力了。
但愿没有浪费你的时间。
祝你晚安。」
整日紧绷的神经终于随着最后一个字的敲定彻底放松下来。
麦瑶合上电脑,起身舒展筋骨,动作轻巧地做起转体运动,目光恰好从门框底部的窄缝中滑过,捕捉到一缕淡淡的暗影。
熬夜明显还未入睡的金女士探身而入:“还不睡?明天可是周一,怎么还在聊天。”
麦瑶脚步微移,巧妙地用身体挡住正在关机的电脑,并做最后的保证:“妈妈,我在发邮件,没有聊天。”
不过未曾蒙面的两人,如此跨时空沟通,好像也算。
于是,金女士那充满疑虑的五官迅速聚拢,而后渐次舒展,仿佛一幅画像般,投射在麦瑶昔日授课老师的面庞之上。
“没有聊天的话,书本翻到第14页,今天学习——《氓》,课代表领读,开始。”
麦瑶惊诧莫名,自己竟然瞬间回到了多年前的教室。
她愣愣地盯着面前展开的课本,上面尽是高中时代的知识,抬眸四望,却发现周围坐着的全部都是初中时的同学。
这画面太诡异,诡异得像是盗版光碟拼接。
不亚于釜山行里插播虎山行。
麦瑶正准备向同桌求证,转身,却发现身旁好友已然幻化成了一只熊猫。
熊猫温顺,憨态可掬,正欢快地挥动着手臂,向她亲切地招手。
麦瑶不堪忍受,破窗而出,想迅速逃离这个荒诞的世界。
熊猫紧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掐。
麦瑶吃痛。
梦醒了。
最后她如游魂一般来到学校,路过车棚,注意到宗文未上锁的单车,默默将两人的后轮锁在一起,随之踏入教室。
方圆迫不及待地抓着她分享八卦。
“我来得早,见老班提了好大一袋子东西进办公室了,你说,今天有没有什么惊喜。”
麦瑶托腮:“比起惊喜,我更担心等下的随堂测验。”
果不其然,方圆哀嚎数下,便熄声了。
一上午的课,同学们都打不起精神。
随堂测验结束,大家停笔,课代表在黑板写下答案,前后桌交换批改,成绩有好有坏,叫的最大声的总是丢分最多的。
班主任拍拍掌心,示意全班同学安静,从桌下搬出一个纸箱,方才还情绪激动的众人见状立刻恢复如常。
大家屏息以待,小声议论着,猜测班主任会有什么大动作,吊起脖子,活似一群被塞进烤炉的烧鹅。
班主任清清嗓音,从纸箱内部取出一纸装帧精美的信封,扬手轻晃,说:“我这里有一封信,大家把对未来的期许写下来,毕业后,来我这儿领取,就当我提前送你们的高考礼物了。”
顿时有人不高兴了:“老班,你这么说,有种离别之感,怪难过的。”
“马上要分班了,我不可能还会再继续带你们,缘分虽然没了,但是感情还在。我一天教你们,你们就永远是我的学生,我希望你们未来奔赴新的班级,依然会记得我们曾经历过的故事。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都写下来吧,以往的故事,或者对于未来的期盼,总之任何想说的话,都用文字记录下来,老师给你们留着,两年后,高考结束,来找我拿。”
“这不就是时空胶囊吗?”
“算是另一种的时空胶囊吧,老师独创的,怎么样,想不想玩。”
枯燥乏味的高中生活,任何与学习无关的琐事都能瞬间点燃大家的热情,班主任话语停顿的下一秒,同学们立刻尖啸出声。
“喔吼——”伴随着拍打桌面、捶胸顿足的咆哮呐喊。
班主任慈蔼地笑着,任他们闹,安排各列第一排的同学,逐一分发下去。
麦瑶接到自己那份,转身递给后桌时,不期然扫到方圆的眼眸。
她正昂头,颇为自信地挑眉:“你看。”
她身旁的宗文,双眉紧蹙,若有所思。
麦瑶攥着手中的信纸,沉甸甸的重量仿佛千斤巨石。
在科技日新月异的当代,坚持写信的人已经很少了,偶然接触到信纸,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落笔。
眼看周围的同学奋笔疾书,笔尖触纸的声音唰唰响。
麦瑶握住笔杆,迟疑着不知该从何下笔,最终还是决定先在纸上打个草稿。
——你好,我是高一一班的麦瑶,还记得我吗?我是两年前的你,此刻刚结束一节随堂测验,正在给你写信。
不行,划掉。
——你好呀,最近在忙些什么?高考落幕,此刻的你定是满怀欣喜吧,想好未来去哪所学校了吗,有没有拿到心仪的录取通知书?
不行,删除。
——这是一封两年前的我写给你的信。
不行,重写。
反反复复,写一句划掉,划掉后又删除,删除后又重写,最终成型的只有八个字——
十八岁的麦瑶,你好。
写完并署好名,麦瑶走向讲台,拿胶水封住信封口,投入班主任事先准备好的纸箱。
转身之际,无意瞥见一束热切的目光,只一瞬,当她举目四望,便再也寻不见了。
宗文反复斟酌,直至望见麦瑶落座,那颗摇摆不定的心方才终于找到了平衡点。周身热血上涌,汇集于手腕,付诸于笔端,促使他奋笔疾书,留下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独属于一个少年的隐秘心事。
麦瑶未曾察觉,她的心已完全被那个女孩儿所占据。
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最近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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