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寻宗

　　跟随大家从西北回来的，除了小仓鸮之外，还有新一轮的冷空气，遇上南方这边相对暖湿的气流，广东又下起了小雨。这样倒好，空气中饱满的水分很快缓解了大家皮肤的干旱。几天过后，大家又来到了岳观晴的家中。
　　秦阳玉确认了她之前的猜测：“这只小仓鸮是个变异体，尾羽基因无法正常表达，而它的尾综骨也不像现在一般的鸟类一样闭合成锄形，而是如比较原始的鸟类那样呈长杆状，所以在长满绒毛后，远看就会与狗尾巴十分相似，因此才‘化身’成为书中所写的‘蜼身犬尾’的‘怪鸟’”。
　　“诶？这就很巧了，我在采集到的的岩石和土壤样本里，发现此处曾有伽马射线辐射过的痕迹。”茶几对面的周祥林兴奋得隔空向秦阳玉伸手致意道。
　　秦阳玉立马也伸出食指指向他道：“对吧！对吧！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在附近采集的植株样本里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而且我还通过射线对树枝不同年龄细胞的影响，将辐射的时间定格在了约莫半年前，毫无意外，这个时间与小仓鸮的孵化及成长时间是相吻合的！”
　　胡刻左右看了两人一眼，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你们的意思是：那个射线是所有异常产生的原因？”
　　“是不是根本原因还不确定，但肯定是有关联的，是我们的关键突破口。”周祥林点了点头给他解释道。
　　“但是这个射线是从哪里来的呢？”徐子善在电脑上记录好大家描述的信息后问道。
　　“会跟斯芬克斯有关系吗？”秦阳玉和江临朔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猜测道。
　　岳观晴仔细想了想自己与它的交流过程，看了一眼姜齐，摇了摇头道：“我感觉可能性不大，以它那外放的性格，如果与它有关，它应该会跟我炫耀的。而且回来这几天，我专门叫上齐哥，查了与它相关的各种传说，并没有描述说它有什么发光的技能。”
　　“哦，那我们只能从别处入手想了……”周祥林本还对这几个女生的脑洞寄以厚望，没想到立马被岳观晴否决了。
　　然而以众人目前的科研资源来看，并无法解开这个难题，屋子里一片沉寂……
　　“其实，如果伽马射线不是来自什么神奇动物，而是来自外太空的话，有一个地方，应该会有我们所需要的数据。”姜齐打破了僵局说道。
　　“哪儿？”周祥林迫切问道。
　　“‘天眼’。不过，我们也得认识那里面的研究人员才行，有人有关系吗？”
　　姜齐说完之后，大家面面相觑，相继摇头。
　　这时，秦阳玉略带犹豫地说道：“呃……我好像认识一个人。”
　　岳观晴立马感觉闻到了一股八卦的味道，笑嘻嘻地问道：“哦？是个什么人？”
　　“芝加哥时的校友，比我大两届，华人俱乐部里认识的。”秦阳玉掩盖着内心的思绪，慢慢地抬起眼皮说道，言语中不掺杂任何情感。
　　然而这一切根本逃不过岳观晴的法眼，她径直问道：“嗯……是他拒绝的你，还是你拒绝的他咧？”
　　“咳咳”，秦阳玉见露出马脚了，脸上略过一丝复杂的神情说道：“一点小误会，什么都没有发生。”
　　“好呗，所以他现在在‘天眼’里做项目？”岳观晴见她不愿意聊，也就不勉强了，问起正事来。
　　秦阳玉点了点头说道：“据说是的，他比我早了大半年回国，在那之后我们就没有联系过了。”
　　“那你赶紧联系联系呗，看他愿不愿意跟我们合作。诶？那哥们叫什么名字？你好像还没告诉我们。”周祥林对于科研，永远是最上心的那个，也不管别人是否有不便之处，催促着秦阳玉道。
　　其他人都笑着看了他一眼，又都转向秦阳玉。
　　“嘿嘿，我就等着有人问呢。他的名字挺有意思的，居然叫做刘辑，真不知道他爸妈当年是怎么想的。我们那个年代的父母不是最看重子女的学业的嘛？每个人的嘴里念叨的都是清华北大，谁家孩子学习好就是最长脸的事情。幸好他挺争气地并没有留级，还出国混了个天文物理学博士。”秦阳玉笑道。
　　胡刻十分配合地大笑起来：“哈哈哈，这名字，小学的时候，肯定没少被同学拿来开玩笑吧。”其他人本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但被胡刻感染得也笑出了声。
　　这时江临朔朝秦阳玉招了招手，插问道：“如果他不愿意跟我们合作呢？”
　　“那我们不是还有IT古天乐在此吗？”岳观晴嘴角一翘，看向徐子善答道。
　　秦阳玉一听，借机推脱道：“哦？所以说，假如他不同意，我反倒会轻松些是吧？哈哈哈，那子善直接出马不就行了嘛？”
　　“哦，不不不，那样子的话，你就更重要了，我们又得使出你们擒拿盗猎贼时的那招美人计了。”徐子善边摇头边坏笑道，好像已经想出了什么鬼点子。
　　“什么呀？有她们俩天仙一般的姐妹花在这儿，要我去使什么美人计？”秦阳玉突然一改往日高冷的神态，翘起兰花指沿着贝雷帽的边缘将头发捋到耳后，露出了嵌有锆石和黑玛瑙的克拉苏方形耳坠，有点害羞地说道。
　　对面的周祥林看着她表情的变化，一时间感觉这样放下姿态来的秦阳玉有点可爱，一脸慈爱地望着她笑了笑。
　　其实秦阳玉长得也不差，虽然没有岳观晴和江临朔那么出众，但也是样貌端正，方脸尖下巴，颇有大家闺秀的气质，是个典型的西北美女，而且她比较注重穿衣打扮，妆容也是三个人当中最精致的。
　　岳观晴和江临朔相互勾搭着肩膀，笑着回应她道：“毕竟，我们俩都不认识什么‘留级生’呀！秦大美人，你就不要推脱了，为了我们的大业，勇敢地去吧，说不定还能续写一下你们的美国往事。”
　　秦阳玉无奈笑道：“Gucci！你真的是，一次又一次、亲身实例地给我解释了什么叫做交友不慎！”说罢，她理了理自己深蓝色格子毛呢长裙的百褶裙摆，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待她一关上门，徐子善就向岳观晴八卦道：“想不到我们的秦教授也有借尿遁的时候，她在美国到底发生了啥哦？”
　　“不知道呢，她也没有跟我说过。不过她那么看重学业和科研，理应不会主动去惹什么情事吧，我觉得。”岳观晴凭着自己对秦阳玉的了解说道。
　　徐子善点了点头：“那倒是，她在班上的成绩永远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拿到第三都不开心的，去到国外应该也是更钟情于疯狂做实验、然后发paper来提高自己的影响力，谈恋爱什么的，不重要！”
　　“果然对名声的欲望是智者最难以摆脱的啊。”姜齐微笑着说道。
　　周祥林有些激动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用手指甲连敲三下茶几台面反问道：“但是这有什么不对吗？我们做科研的，不像一般的上班族，追逐的是高职高薪、财富自由、提前退休这些现实的东西，我们专研学问，不过就是想在科学领域有新的发现，想为人类发展做点贡献，想在历史上留下点自己的足迹。”
　　江临朔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周大教授，老姜同志引用的是叔本华的一句话，他应该没有别的意思。”
　　姜齐并没有受到对方情绪的影响，依旧很老沉地说道：“是的，祥林，我没有评判你们，任何人应该都没有那样的资格。我只是突然想起了那句话，然后在想人对于名声的欲望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所以你想出原因来了吗？”徐子善也帮着转移话题道。
　　“嗯，还不是很明白，我抛砖引玉一下，大家共同探讨吧。名声在马斯洛需求中处于第四、第五层，是精神层面的东西，它不像人对于金钱、物质的需求，基本还属于第一层生存的需求；越高层次的需求在人类发展史上出现得越晚，虽然也会出现跨级追求的情况，但更多的还是在满足前一层需求的情况下，才会有更高一层的渴望。”姜齐缓缓说道。
　　岳观晴往茶壶里添上刚煮好的热水说道：“对的，而且名声是个很宽泛的词语，它所包含的意思应该还蛮多的。”
　　雨后的冬天湿冷湿冷的，寒气从脚底而起，南方地区因为没有暖气，屋里往往比屋外还冷，人们需要不断喝点热水驱寒。
　　姜齐拉了拉毛衣衣袖遮住自己半个手掌说道：“嗯，我个人是觉得至少分为两种，一种是道德品行、能力才干、话语权威方面的名誉，另一种是社会地位方面的名望。前者诞生得更早一些，在原始社会就已经存在，如尧、舜、禹，都是有才能有口碑的人；后者诞生于阶级分化之后，发展于封建社会，如科举考试，在资本主义社会更是得到了充分的宣扬，因为它与利是直接挂钩的。”
　　“这么说来，阳玉和祥林他们都是属于第一种，非常崇高的呀！”胡刻做起和事佬来，还是挺有一套办法的。
　　周祥林听到认可，欣慰地点了点头。
　　姜齐转而说道：“嗯，正因如此，它也遭到了封建社会统治阶级的利用，为巩固自己的势力，建立起诸如以侠客精神为依托的下属阶层，这些人往往被驯化得以忠勇为荣、以富贵为耻，情愿为组织肝脑涂地。”
　　“哈哈，还有日本的武士道精神和欧洲的骑士精神对不对？”胡刻笑道，总算有一次聊天算是跨进了他的知识领域。
　　此时秦阳玉正从洗手间走出来，听得面露惊恐的神色说道：“怎么才一会功夫，你们就聊到武士道精神去了？怎么着？是我联系不到刘辑，就得切腹不成？”
　　“是的哦，所以你要加油了！”岳观晴戏谑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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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与刘辑取得联系后，秦阳玉便亲自前往贵州与他会面了。她先是从深圳飞往贵阳，然后在贵阳省体育馆门口乘坐天眼景区的直达车到达了目的地。约见的日子正好是刘辑的休息日，他在天文小镇附近选了一家吃酸汤鱼的餐馆碰面。
　　“Yvonne！好久不见！”刘辑见到秦阳玉显得十分高兴。他本来是在餐馆里面避寒的，专门挑了个靠窗的位置，远远看见秦阳玉就迎了出来，替她拨开了门口挡风的塑料帘子。
　　秦阳玉则是略显局促，眼神有些躲闪地正视了刘辑一眼，嗓音发紧地回应他道：“Hi，Joe！你提前到了啊，我没有来迟吧？”说完，她还不得不清了清喉咙，微微弯着身子从他掀起的门帘下躲进屋内。
　　刘辑紧跟着跨了进来，引着秦阳玉来到他们的桌子前，替她拉开了椅子。
　　“Thanks！”秦阳玉一边致谢着一边坐了下来，并与他寒暄道：“怎么样，回国一段时间还适应吗？”
　　其实刘辑在美国的时候，确实向秦阳玉表白过，不过方式选得不太好，他居然是在一个兄弟聚会喝得烂醉之后，借酒壮胆跑到秦阳玉的宿舍下表白的。惊扰到了一整栋楼的女生，两名保安合力才把他拖走。
　　这件事让秦阳玉在宿舍楼里一下子出名起来，困扰了她好一阵子，刘辑自己倒好，酒醒之后自己做过什么糗事都不记得了，秦阳玉因此很长一段时间故意躲开他，后来两人的接触就越来越少了。
　　所以这次见面对秦阳玉来说还是有点尴尬的，毕竟她故意躲避的举动早就表明了她不想再与刘辑有什么瓜葛的态度，现在又反倒回来寻求他的帮忙。
　　不过刘辑似乎从没责怪过秦阳玉对他的疏远，他自知秦阳玉还能把他当普通朋友看待已经是很好的事情，回答道：“嗯，挺好的，贵州这里气候跟芝加哥差别不是很大，就是海拔高些，地形起伏变化多些，这里的环境真的挺不错的，可以常过来玩呀！你呢？是在深圳工作了吗？”
　　“嗯，是的。响应母校的号召，而且那个年轻的大都市也挺吸引我的。”秦阳玉见对方那么自如，也就放开了一些。
　　刘辑往秦阳玉的碗里盛了一勺鱼肉说道：“哦，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留在国外呢，毕竟国内外的科研环境和条件还是有些差别的。要不要来点汤？这个汤非常不错的。”
　　秦阳玉客气地笑着举手示意她自己来，继而回答他道：“是的啊，所以当时我跟学校掰扯了很久，关键的研究设备一定要配齐，如果没有的话我恐怕是不会回来的，至于国外前沿的科研资讯校方无法接通的话，我自己找门路也成，我不希望自己回国后的研究效率和文章质量有所下降。”
　　刘辑放下筷子，静静地听她讲完后，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
　　在一番寒暄之后，秦阳玉说明了来意，本以为刘辑会要考虑一阵子，没想到他立马表现出了兴趣。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秦阳玉如释重负地问道。
　　“嗯，当然！不过，你怎么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不答应你会怎么样？”刘辑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
　　“哦，你不答应的话，那就复杂了，我首先得想办法把你不知道放在哪里的工牌弄到手，然后用非常黑科技的读卡器读取你的密码，之后通过远程登录你的账号来提取数据。”秦阳玉一脸镇定地说道，心里则在默想：呵呵，我要是没把你劝说成功，估计也是没什么脸回去的了……
　　刘辑爽朗地笑道：“哈哈，你怎么说得跟拍美国卧底大片似的……我们的工牌顶多只能帮你打开门禁，再到饭堂吃个饭。读取数据？那是不可能的啦。”
　　“嗨，开个小玩笑，其实你不答应的话我也只好作罢呀。我现在手头项目还挺多的，所以这个先缓一缓也是没什么大碍的，你不用有负担。”秦阳玉依照姜齐的建议，来了招欲擒故纵。
　　刘辑这回倒是一下子就相信了，艳羡地说道：“哎，真羡慕你，刚回国，工作立马就得心应手了。你都不知道，我这大半年来，项目基本没啥进展，有好几个甚至立项都没通过。再不做出点成绩，我感觉在实验室里我都没法立足了。你能给我提供这么有趣的一个课题，研究宇宙射线与生物变异的关系，我感谢你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拒绝呢？”
　　秦阳玉感激地说道：“你别客气了，你都不知道，你愿意帮助我们，对于这个项目来说，起到了多么关键的作用。”
　　“我们？这个项目还有别人参与嘛？”刘辑的脑子还是相当灵光的，善于捕捉各种细节，一下又找到了话语中的疑点。
　　“我的研究员呀，我实验室里现在有两名研究助理了，明年开始正式招生。”秦阳玉完美地把问题回避了过去。
　　显然他们并没有打算把《山海经》的事情完整地分享给刘辑，秦阳玉自然不会让他知道研究小组另外六人的存在，只把这说成是她自己实验室的一个课题。
　　之后，秦阳玉把射线发生的大概时间和具体地点告诉了刘辑，由他去查询那段时间“天眼”的观测数据，看能否发现射线来源。
　　果不其然，三天后，刘辑给秦阳玉发来消息，证实了那道伽马射线来自猎户座大星云，时间与他们推测的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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