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黄昏长

　　再后来，六月末。

　　奶奶去世了，他不能告诉她。自己一个人料理后事，那半个月两人几乎没有见过面。

　　等所有的事情结束，他去找她的时候。出租屋已经空空如也，她也不见了。只给他留下一条三个字的短信：分手吧。

　　想起这些刚刚入腹的酒劲又上来几分，他拿起酒瓶省了往杯子里倒的步骤，直接送到腹里。领带被他扯得歪七扭八，漏出精壮的胸膛。漆黑的眸子里带着阴郁和凌冽。

　　“少喝点，你能受得了吗？”李泰夺过酒瓶，阻止南陈阳的自虐行为：“电话号码我给你存到你手机里。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像个大老爷们，别总端着，你那自尊也不能当饭吃。”

　　南陈阳没听清李泰嘴里鼓捣着什么，只觉得喉咙一阵泛呕。

　　跌跌撞撞跑进洗手间，刚才喝进去的酒又给悉数吐了出来，连带着胃里残留着的食物。

　　这会儿的南陈阳头发有点凌乱，整齐的别再西装裤下的衬衫也变的皱皱巴巴，十分颓唐，又十分性感。

　　吐完了，人也清醒了一点。看着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他又觉得刚才的行为过分幼稚。伸手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醉意又散了一些。

　　SOHO这会正是夜生活的高潮，音乐震耳欲聋。舞池里面，男男女女伴随着快节奏的音乐扭动着躯体。南陈阳心头泛起一阵厌烦。

　　“走吧！”他拿起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和搭在沙发椅上的外套，招呼李泰。

　　两人都喝了酒，不能开车。

　　李泰叫的代驾还没有过来，南陈阳靠在酒吧的外墙上，看着街上往来人群，闪光灯漫天璀璨，眼底一片浑浊。

　　“烟给我一根？”

　　李泰从兜里掏出烟盒递给他：“你悠着点，今晚又是猛喝又是猛抽的。”

　　他没回应，从印着烫金字体的盒子里抽出一根，把自己置身在弥漫的烟雾中。

　　酒吧一条街的灯光五颜六色的，照在街上也五彩斑斓。清醒的人来这儿，也会染上几分迷醉。

　　没等多久，代驾到了。李泰先把南陈阳送走，自己继续等着。两人都开着车，也只能分开走。

　　南陈阳回了自己的公寓，想起今天老头子硬逼着自己相亲的事他就郁闷，再想想回去之后还有听他叨叨索性不回。

　　电梯门关上，往上运行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一看，林奈的名字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的通讯录里。南陈阳下意识的将这串号码记在脑袋里，仿佛手机下一秒就丢了或是发生什么意外，她又像之前一样完全没了踪迹。

　　他一直两头住，所以这边的房子倒是经常叫人打扫，倒是干干净净。推门进去，月光和远处高楼上的流光溢彩混合着铺在客厅的地板上，不用开灯，也能看清楚家里的布局。

　　宽敞的客厅里放着黑色的软沙发，落地窗前有一片阳台上面摆满了各种绿植，几乎没有带花的，都是只长叶子的植物。南陈阳不会照顾花草，而且他时间很紧张，这些草他全部都托付给赵时照顾的。

　　他没有开灯，就着地上铺洒着的光走进去，站在阳台的位置。看着外面亮着的金城日报的招牌，他才想起来这套房子离林奈现在的工作单位很近。

　　手指划过手机屏幕，他怔怔的盯着李泰存到他手机上的这个号码。

　　良久，右手拇指按下那个号码，手机屏幕弹出正在拨打电话的界面。南陈阳将手机贴到耳边，听着里面有规律的响着的滴..滴..声。

　　他从没觉得等待是这么漫长又折磨人的一件事情，即使是中间的这三年也没有现在的这三秒让人难捱。

　　终于滴滴声换成一个软软的声音：“喂，你好。”

　　电话接通了，他反倒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没得到回应，那边声音提高了一些，又问了一遍：“喂，你好。”

　　“是我。”南陈阳的声音被今晚的烟酒灼伤，比平常低沉许多。

　　大半夜莫名其妙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林奈还以为打错了，就在她要挂断的时候那边又说话了，熟悉的声线。

　　林奈有些意外：“你有事？”

　　“没事。”他顿了顿，思虑着该说什么才不会尴尬，又不会把她吓跑。想起今天在关山楼遇见时，她眼里有些不屑，南陈阳便想着解释一下：“今天在关山楼和我一起的女人是家里给介绍的相亲对象。”

　　闻言，林奈轻轻的“嗯”了一身。心想告诉她做什么，现在他就算告诉自己明天就要结婚了，她也不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南陈阳真是被她这幅与我无关，彻底放下的姿态惹恼了。

　　“你真觉得和我在一起的那一年是愚蠢的过去？”

　　隔着听筒，林奈都感受到了男人的怒气。关于那段过去，她只是觉得自己太过热烈，太过愚蠢。已经造成的伤害，现在都还在滴血，又怎能风轻云淡的一笑泯恩仇。

　　“南陈阳，那天我已经把我想说的告诉你了。”

　　“打扰了。”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语气一下子就弱了下来。

　　“滴...滴...滴..”的结束音响起，林奈才把手机从耳畔拿下来。她不清楚他打这个电话的意图是什么？是不甘心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

　　她的睡眠一向不好，现在仅有的一点睡意也因为南陈阳的电话没有了。

　　今天晚上有点闷，因为老人需要的温度比较高，所以三月份了家里的暖气还开着。林奈要睡的时候把窗户开了一半，这会能听见风卷窗帘的声响。她下去关上窗子，上床，关了灯。

　　一下子整个人陷入一股巨大的沉寂，那些潜藏在意识里的回忆又开始攀上脑海，一幕幕在眼前重现。

　　本来约好要一起去燕京上大学的南陈阳没去，放了林奈的鸽子。她是录取通知书来了之后才知道的。拿到燕山师范大学的通知书后，林奈就给南陈阳发扣扣了，但是对方一直都没回。

　　直到林奈问了李泰才知道，南陈阳根本就没有报首都大学，他录取到金城大学了。一整个暑假南陈阳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林奈没见过他。

　　那种短时间内被两次背叛的感觉让林奈建立起来的一点信心和希望瞬间崩塌，她没有再找南陈阳，一个人北上去了燕京。

　　老林在林奈上大学后，立马和那个女人扯证结婚，并住到了一起。这些事情都是林奈在电话里被告知的。

　　自那以后，大学四年她鲜少回金城。唯一回来的两次，一次是为了看生病的奶奶，还有一次是拗不过樊超然的软磨硬泡回来陪她待了两个礼拜。

　　大学四年，学习、兼职。日子过得很忙碌，也很快。林奈以为和南陈阳的相识或是约定都会是青春期的一场大梦，随风而逝。可是并没有，那些大家都在被窝里看着手机屏幕的时候，她脑海里总是被南陈阳给过的那些温柔占据。

　　毕业后，林奈原本已经签了燕京一家儿童图书出版社的offer.只等着大学最后一个暑假一过，去报道上班的。

　　可暑假她回了趟金城，和樊超然参加了高中班长组织的同学聚会，一切都脱离的原计划的轨道。

　　那是时隔四年她再一次见到南陈阳，在同学聚会上。他看着她的时候没有愧疚，也没有陌生，还是当年站在红绿灯路口跟她告别时的模样，眼里的爱意丝毫不掩饰。

　　林奈跟班里的大部分同学只是混了个脸熟，整个同学聚会她不是帮樊超然挡酒，就是自己一个人闷头喝酒。最后她们两个人都有点醉了。李泰把樊超然送回去了，南陈阳在班里的一个女生要送林奈的时候抢过这个差事。

　　林奈暗笑，四年前不也是这样的场景吗？

　　很多时候人会期待在某一个分叉口能多出不同的选择，好奔赴一个截然不同的结果。也会忘记，有时候已经发生的事情，必然在给你某种生命的启迪。沉溺在自己能逆天改命的狂想中，只能落得个一身泥泞。

　　和其他同学告别后，南陈阳自然的将林奈放在自己的后背，轻轻的握住她纤长细腿。他的后背肌肉更加结实和坚硬了，在淡雅如雾的星光下，他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光泽。

　　林奈被蛊惑了一般，攀在他的背上。四年的痛苦和挣扎在再次看见他的时候就慢慢释放，林奈敛着秋水般的眸子问南陈阳：“那个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履行约定，去燕京。”

　　南陈阳握着她腿的手突然一紧，他今天本来就是来赌的，如果她在就不能让她跑了，如果不在就权当两人真的有缘无分。

　　既然已经决定要抓住她了，就不能撒谎。南陈阳缓缓开口，好像在讲述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你还记得四年前我也是这么送你回去的吗？林奈。”

　　爬在后背的女孩，浅浅的应了一声：“嗯，记得。”

　　“第二天，你妈妈来找我了。”南陈阳明显感觉到自己背上的女孩一惊：“她告诉我，她曾经和我爸爸是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但是最后他们没能在一起。我父亲娶了我母亲，而她则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给了你父亲。我从小就知道爸爸妈妈并不相爱，他们相敬如宾，感觉总是淡淡的。”

　　他今天是开车来的，一辆路虎的卫士。南陈阳走到车前，打开副驾驶位把林奈轻轻的放了进去，自己坐到驾驶位上。

　　“你还想听吗？林奈。”在启动引擎后，南陈阳转头从容不迫的问她。

　　“你现在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林奈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对你解释清楚这一切。”

　　林奈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嗫嚅道：“那你继续说吧！”

　　车内的灯没开，借着昏暗的光，南陈阳继续道：“我上高一的时候我爸妈离婚了。后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你父母关系感情也很一般，总是吵架，他就想去找你爸爸劝他们离婚。就在我们要升高三的那年八月。”

　　林奈突然想起就是那年八月，老林出了车祸，和母亲离婚了她才转到金城一中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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