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

　　池念最后熬夜画了一张玫瑰园的画，两个胖乎乎的天使手拉手在花上起舞。

　　其实她最开始打算把丑丑画上去的，后来不得不承认，无毛猫这种生物确实不太上相。

　　尽管池念对丑丑有十八层滤镜，但是纠结了一下，还是选择默默把丑丑撤了下来。

　　“丑宝，我还是爱你的。”池念抱着丑丑安慰，“下次你生日的时候，我专门给你画一幅画，贴在你的猫爬架上。”
　　丑丑不知道是听懂了没有，从池念怀里跳了出来，在地上冲着她喵呜叫了一声，甩甩尾巴傲娇地踩着桌子离开。

　　池念的线条基础算不上优秀，但构图和上色却很有想法。
　　画送到崔珂那里后，她赞不绝口：“念念，你这画很特别。”

　　也许算不上最漂亮，但是看一眼就忘不掉。
　　一大片玫瑰花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红色和绿色对比强烈，浓墨重彩。最后仰卧在玫瑰花丛里的两个小人又可可爱爱。

　　崔珂仔细端详，却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过了一会儿才猛地发觉，画看起来童趣可爱，但细细看过后，却觉得有些玫瑰花缠绕得无边无际，两个小天使像是被困在这一方天地……
　　不是花园，是牢笼。

　　崔珂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安慰自己肯定是想多了：“我先把画收起来，到时候义卖会场拿出来展览。”

　　池念松了口气：“那就好。”

　　义卖当天，池念本来打算去现场看。
　　但是崔珂有些歉意地打电话问：“念念，今天除了义卖之外，我们还有一个拍卖会的活动，有些忙不过来，你如果有空的话能来帮个忙吗？”
　　她解释了一下具体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拍卖品入册归档，不算什么累活。

　　池念很喜欢崔珂学姐，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
　　她一向如此。
　　为人不热络不亲近，但若是划在了她认定的狭小圈子里，她又变得格外好说话。

　　池念提前去了拍卖会场场，崔珂和另一个女生来接她进来。
　　崔珂还给她带了一杯奶茶，把池念领到格子间里：“要是嫌吵的话我再给你找个耳机。”

　　“不用了。”池念坐在大大的椅子上，几乎要被整个淹没，“你去忙，我做完了再找你。”

　　除了拍卖品入册，她还另外核查了邀请名单。
　　随便看了几眼，池念才恍然是个挺厉害的慈善拍卖。

　　有几个商场上叫得出名字的人物，竟然也都在。
　　池念心跳猛地加快，在上面看到了沈宴两个字。

　　崔珂怕池念一个人不自在，有事没事过来找她说话：“这次拍卖会是我们跟丛森基金会合作得，也是目前手头最大的项目了……”
　　她说着说着，忽然发现池念盯着一个地方出神：“怎么了？”

　　池念回过神：“没事没事。”
　　她没绕圈子，直接问道：“崔珂姐，晚上拍卖会我能留下来看吗？”

　　崔珂笑道：“当然可以。”

　　池念忙完了入册的事情，躲到角落里给沈宴打电话，压着声音说：“哥哥，晚上见哦。”
　　她说的没头没尾，声音却甜的要命，像加了蜂蜜的糖浆。
　　欢欢喜喜，甜甜蜜蜜。

　　开会中途，沈宴无端忍受骚扰，嘴角却扬起：“好。”
　　周围人像是看见鬼一样看着沈宴。

　　究竟是何方神圣，让沈总脸色瞬间由阴转晴。

　　挂了电话，沈宴点头：“抱歉，继续。”
　　后面的流程里，他显然宽容了许多，就连项目经理报告时犯了大错，他也只是不轻不重地提了几句，没有勃然大怒。

　　明明每天在家都能见面，但是因为巧合的碰面似乎又不太一样。
　　不一样到哪儿，池念也说不出来。

　　挂了电话后，她心情晴朗。
　　她平日里面无表情时，看起来安静疏离，让人不敢靠近，但笑起来时就格外甜。

　　崔珂的几位同事都是好脾气好心肠的人，午饭时围着池念一起吃饭，还跟她聊起来拍卖会。

　　“念念，你猜去年拍卖会最高价有多少？”
　　池念一边喝汤一边含糊道：“八位数？”
　　“对了！”女孩子兴冲冲说，“听说还是匿名的捐赠者，真是个好心人。”

　　池念跟着点头，左耳朵听右耳朵出，满脑子都是待会儿怎么溜过去跟沈宴打招呼。
　　她忽的想起，去年李兰君提过收到一个翡翠玉镯，好像就是沈宴拍下送给她的。

　　池念对拍卖品卖了多少钱不感兴趣，可其他人说起具体的救助项目时，她悄悄支起耳朵。
　　“去年救助的心脏病的女孩子刚做完手术，打算过几天去看一看，到时候我叫上你们。”

　　崔珂见池念听得认真：“念念想去吗？”

　　池念想去。
　　但她却又迟疑，圆圆的杏眼有些困惑地垂着：“我……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
　　崔珂举起杯子里的白开水跟她碰杯：“无论什么时候，都欢迎有人加入我们。”

　　拍卖会准时开始。
　　鎏金的邀请函低调奢华，进场的无一不西装革履，文质彬彬。

　　池念垂手站在角落的阴影里，抬头眼巴巴看着人流。
　　她看到了程路远挽着一个漂亮的女伴落座，亲昵地附在耳边低语。

　　简直没眼看。

　　池念等得望眼欲穿。
　　然而一直等到会场大门关闭，拍卖会正式开始，池念还是没能等到沈宴。

　　若不是主办方也急匆匆路过，打电话问“沈总来了吗”，池念几乎以为自己记错了。

　　她终于确定，沈宴的确没来。

　　池念都已经想好，见到沈宴的第一句话，她要告诉他这次拍卖会有她的功劳。
　　她想告诉他，她很喜欢崔珂学姐和她的朋友，今天过得很愉快。
　　还有——她很高兴能在这儿见到他。

　　可是沈宴骗了她。
　　他失约了。

　　池念心里空落落的，鼻子有点酸。
　　她走到洗手间，捂住脸，慢慢蹲了下来，把自己蜷成一团。

　　没什么，只是小事而已，她不能这么别扭。
　　反正沈宴也不是第一个失约她的人。
　　她早就应该习惯的。

　　台子上已经开始展示第一件藏品，台下开始竞价。
　　一切展开顺利。
　　崔珂找到池念：“忙了一天，晚上准备聚餐放松一下，一起来吧。”

　　池念垂头没精打采：“算了。”
　　她实在没心情。

　　崔珂以为她累坏了，就提前让她离开，还帮她叫了车。

　　网约车司机是个很善谈的男人，从池念一上车就说个不停，看着她失魂落魄，很有经验地切了了一首伤感情歌。

　　“小姑娘，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啊……”他一本正经感叹。
　　池念忽的转头反驳：“才不是。”

　　“行行行。”司机像是看透了她，嬉皮笑脸，“你说什么是什么。”

　　红灯闪了很长时间，车堵在路中间，过了许久，前面有人下车问，才知道是因为车祸，路段暂时封锁。

　　司机转头问：“这一趟估计没几十分钟走不了，你赶趟吗？赶趟就先下车，我不收钱。”

　　池念浑浑噩噩握紧了手里的红色信封，是临走前崔珂塞给她的劳务费。
　　“我下车去哪儿？”

　　司机大哥乐了：“你想去哪儿啊？想干什么干什么啊，这谁拦得住你。”

　　池念捏着手机，忽的发觉手心绵密地沁汗。

　　司机转过头，佯装忙着自己的事情。
　　池念下定决心，按下一个号码。

　　滴滴两声，对方很快接听。

　　池念却忽然顿住，半天闷闷问：“……你为什么没来？”
　　就像小孩子受了委屈，一开始咬牙切齿再也不肯理那个人，然而一听到他的声音，眼泪都忍不住要掉下来。

　　“我在啊。”

　　像被雷电劈中一样，池念猛地愣住：“你在哪儿？”
　　“义卖会场。”

　　沈宴握住手里的画，玫瑰像是缠绕在他手腕上，勾勒出有些艳丽的花纹。
　　他勾唇，唇齿见温柔：“我买到了你的画。”

　　提前下班，提前来到了会场。
　　沈宴站在他从前并不喜欢的熙攘人群中，却觉得竟然也能忍受。

　　他又问：“你在哪儿？”

　　轰隆隆。
　　像惊雷打碎了一片黑夜。
　　池念心跳的飞快，她呼吸都滞住，满脑子都是“他来了”。

　　尽管阴差阳错，在另一个地方。
　　可他没有失约。

　　电话突然挂断。
　　池念匆匆撂下一句：“我马上到。”

　　她急切跳下车，甚至来不及跟司机多说几句话，闷头朝着城市广场跑去。

　　风从脸颊刮过，日光将落不落。
　　她从来没跑的这么快过。

　　就好像心头燃烧了一片火，缭绕不断，热气腾腾的把眼泪和汗水一起烘了出来。
　　出乎意料的爽快。

　　“哎，那姑娘。”刚刚的司机叫住她，“来，路通了，去哪儿我送你。”
　　池念满头大汗又上车：“我要去中心广场。”

　　她脸上的神采跟刚刚截然不同。

　　如果说是一幅画，一个电话后，画上的美人活了。

　　司机一踩油门，轻车熟路把她送到地方。
　　池念把塞了钱给他，他不肯收，摇开车窗喊：“不是赶时间吗，快去。”

　　在最青春的时候飞奔去见一个人。
　　他怅然，又羡慕。

　　池念早已经听不见他的话。
　　中心广场有一片聚集的人群，一排排架子上挂满了画，男女老少穿梭在其中。

　　夜幕降临，广场上的霓虹灯亮了起来，像洒在一片银河下的稀碎星光。

　　沈宴就站在最显眼的地方。

　　他身材颀长，眼神淡漠，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池念穿过人海冲过去。
　　她那么急，又那么热烈。
　　像画里一望无际孤独热烈的玫瑰，乍一欢喜就为之盛放。

　　沈宴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满怀。
　　他下意识用手揽住池念纤细的腰肢，指尖触碰时又刹那间的恍惚。
　　铺天盖地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

　　池念的喘息声急促慌张，脸颊像染上了上好的胭脂，一片红晕晚霞。
　　可她眉眼弯弯，笑得灿烂。

　　沈宴破天荒有些无措，言语都慢了半拍：“怎么这么急。”
　　池念松开手，眼睛里灿若繁星：“因为是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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